《山河令之归故乡》玉有瑶

1、重生

　　“你身上……有光，我抓来看看。”

　　温客行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周子舒原本清晰的面容却突然之间消散了，他挣扎着起身，将手向前伸去，用力地抓了抓，眼前却什么都没有。

　　黄昏里惨淡的日光，一寸寸地从他虚晃的手中逝去，他看着自己苍白枯瘦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抓着。
　　这双手沾染了太多的鲜血，甚至包括周子舒的。他亲眼看到那柄向他而来的方天画戟直直地刺在周子舒的背上，从背上好看的蝴蝶骨穿过，又从心口穿出来。刀戟拔出去的时候，带出一阵血雨，沾满了他的全身。

　　那是周子舒的血。

　　温客行的脸上已分不清是血还是泪，他躺在血泊之中，看着天上飘落的红雨，周围全是血肉模糊的尸体，鲜血在流淌、在枯竭，野兽争食、秃鹰饮血，生人片刻成了白骨，像是地狱一般，他突然狂笑不止。

　　这世间的魑魅魍魉，就该回到地狱去，永不见天日。
　　包括他自己。

　　温客行定定地看着惨白的日光，忽然又想起了那只猫头鹰的故事，猫头鹰笑的时候，说明有人要死了，现在他的耳边又听到了猫头鹰的笑声。
　　整个青崖山，漫山遍野，全是猫头鹰的笑声。
　　在一片凄迷的红雨中，最后一点光暗了下去。

　　世间只剩下猫头鹰的笑声。

　　“衍儿，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温客行忽然从床上惊坐起来，便看到一位女子点着油灯，关切地看着自己，还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用一块帕子擦着自己脸上的细汗。

　　那女子面容恬淡温柔，似在自己的梦中出现了许多次。他呆呆地盯着那女子，许久，唤道：“娘！是你吗？”

　　“衍儿，你怎么了？”女子放下油灯，将温客行抱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衍儿乖，娘在这儿，不怕了啊。”

　　温客行的手搭在女子的背上，摸到了那一对好看的蝴蝶骨，他怔了一下，又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女子，片刻之后，突然抱着她，失声痛苦道：“娘，真的是你！我好想你！”

　　“傻孩子，刚刚做什么噩梦了，怎么吓成这样，娘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女子耐心温柔地安慰他，待他平复下来。

　　许久，温客行止住了哭声，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回到了八岁的模样，此时，爹娘正在自己身边。

　　“娘，”温客行呆呆地看着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娘，我刚刚只是做了一个梦吗？”

　　“你今天黄昏跑到树林里去玩，不知怎么晕倒了，回来说听到了猫头鹰笑，许是吓到了。”女子给他倒了杯水，拍着他的背，嗔怪道，“以后不许这么贪玩了。”

　　竟是一场梦吗？前世种种，所有的血腥、杀戮、算计、肮脏，都成了一场噩梦。温客行的眼中透出一丝孩童没有的熟稔，看着窗外欲明的天色。

　　本该葬身地狱的恶鬼，却仍然来到了人间。
　　这究竟是一种赏赐，还是另一种惩罚？

　　“衍儿，再睡会儿吧，娘陪着你。”女子扶着温客行睡下，为他仔细掖着被角。温客行的心中忽然涌出许多酸涩，好像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终于有人可以抚平。

　　他紧紧抱着女子的手，眼睛只是盯着她，任眼泪淌下来。他想：是老天的赏赐也好，是另一种惩罚也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世，他要做一个好人，做一个真正的温大善人。

　　“娘，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功，好好念书，好好学医，好好保护你和爹。”

　　女子为他擦了擦眼泪：“衍儿，天快亮了。”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