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想兮不大远》卿墨淮

10、远哥

　　李黎的话就像寒冷夜晚里的这一碗羊肉泡馍，咸淡正好的温暖着路远！
　　‘滴滴滴滴’
　　路远拿出传呼机，看着电话号码。低头喝了口汤，说：“一会吃完，我得先走！李黎你把闫同送回去！”
　　“不用！干什么送我回去，我自己能回去！”闫同把碗里的汤喝的干干净净，说：“来的时候我自己记路了！”
　　李黎没理闫同，问路远：“谁呼你？彭哥？”
　　“嗯，应该是！看着电话像他！”路远又吃了几口，站起来说：“我先走了！闫同，你一会让李黎送你回去！”
　　闫同看着路远离开，对李黎说：“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回去！我记得路的！”
　　李黎笑了，“远哥是怕你被张建军堵了！你说你怎么那么傻呢！”李黎低头吃着。看了眼闫同，说：“给我剥蒜！”
　　闫同拿了瓣蒜，帮李黎剥。问他：“张建军为什么找路远麻烦？”
　　李黎说：“远哥吧！其实没我大，我为什么叫他哥！因为他当的起，我喊他声远哥！”李黎也点了根烟，说：“我们这儿，有两个人非常厉害，一个叫时凯，就是张建军嘴里的时哥。另一个叫彭磊！时凯因为一些事情进去过，出来的时候彭磊没动他的地盘，全都还给时凯了。彭磊和时凯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彭磊呢，就是打架特别厉害，几乎没有遇到对手，所以到现在都是个神话！我这么说你明白不？”
　　闫同点点头。
　　“彭磊和时凯之间的事情我不知道，毕竟都是老大！我也问不着！只知道时哥很照顾我们那旱冰场！但是彭磊，他和远哥妈妈有点感情上的纠葛。对待远哥就像照顾自己个儿亲儿子一样。明白不？”
　　闫同又点点头，“明白！”
　　“我像你这么大，应该比你再大点！两边都不参合，但是有个小混混，逼我卖‘包包’！‘包包’是什么知道吗？”
　　这次闫同摇摇头，“不知道！那是什么？”
　　“大烟！白粉！特别劣质的！就像□□那样的！我觉得伤天害理，不愿意同流合污。他们几个真的是见我一次打我一次，见我一次打我一次，真的都给我打急眼了！嘿！有一次在那旱冰场被远哥碰到，他问我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卖‘包包’？我说，伤天害理！他就问我，那你宁愿每次都挨打？我没说话！”李黎停顿了一下，笑了下：“远哥就定下了那三条规矩！”
　　一、不能在旱冰场抢或者‘借’学生零用钱。
　　二、不能在旱冰场打群架闹事！
　　三、不能在旱冰场卖或者服用‘包包’！
　　李黎看着闫同，意味深长的说：“远哥不是你说的那些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你还不了解他，等你了解了，就会觉得他才是真正的老大！”
　　闫同真的不了解路远！但是李黎说的那三条规矩，在这种地方真的很难施行，路远了不起的居然施行了三年这么久！怪不得张建军会来闹事！
　　闫同终于明白，所有的事情根本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风平浪静，全都是因为有人帮你负重前行！
　　“我到了！”闫同说：“我自己上去就行！”
　　“嗯！”李黎说：“有空过来滑旱冰啊！哈哈，远哥请客！”
　　“好！”
　　“我走了！”李黎转身往回走。
　　“李黎！”闫同叫住他，“路远一个人，他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吗？”李黎说：“不要太可以！远哥那身本事是彭哥亲传的，你开玩笑！你说他可以不可以！走了！”
　　闫同点点头，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忧！

　　第二天，闫同从超市回来的时候，张续坐在沙发上等他，“大同回来了，你坐下！这么早你干什么去了？”
　　“我？我去练功了！”闫同没想到张续会问他，但是他提前就想好了，如果张续或者他妈妈问他早上去哪儿了，就说去练功了。
　　“嗯！很好！说明你没有荒废！”张续拿出一张纸，说：“你今天就去中专报道吧！”
　　“真的吗？”闫同站起来，问：“我今天就可以去上学了？”
　　“看你这孩子！”贺秋月拿了早饭出来，放在桌子上说：“张叔叔还能骗你不行！快吃了去上学吧！”
　　闫同欣喜若狂，拿了个馒头高兴的吃起来。
　　“秋月啊！”张续对贺秋月说：“答应你的事情我都办了！你今天是不是去和我把答应我的事情也办了呢？”
　　闫同心头一紧，看向妈妈！
　　“行啊！”贺秋月解了身上的围裙说，“我们一会看看日历！选个宜嫁娶的好日子，咱们去把证领了！”
　　“好！”张续搓搓手说：“我这就去看看！”
　　那个本来有滋有味的馒头现在真真的变成了一个馒头，闫同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心里五味杂陈......
　　“秋月啊！”张续拿着台历说，“我看下周二就不错！农历，公历都是双日，诸事宜！你看怎么样？”
　　贺秋月死死盯住闫同，缓慢摇了摇头，“行啊！大同上学了！你说哪天就哪天！就下周二！”
　　闫同知道，这是个约定。下周二之前他妈妈就要离开了！闫同没有钱再给他妈妈了，因为他妈妈走了以后他会过什么日子其实谁都不知道。闫同自己也需要活下去。甚至，闫同都不知道他妈妈走了以后，这个学他还能不能继续上。张续到现在都还是初见时那个儒雅斯文的样子一点点都看不出他就是路远嘴里说的输掉房子的赌徒！谁又能知道呢，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闫同的裤子一条比一条短，“大同！妈妈，妈妈带你去买条裤子吧！”
　　“不要，妈！”闫同摇摇头说：“学校马上给我发校服了，你不要乱花钱。现在天儿暖和了，不冷就行！”
　　“你看你那脚脖子一大截都在外面，小心‘倒春寒’落下病！”
　　“那我一会儿出去买双袜子不就行了，你别乱花钱。省着......省着以后关键时候再用！”
　　贺秋月看着闫同，说：“你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大同。妈妈，妈妈心里......”
　　“我一直靠我自己！”闫同倒是很冷静，“你以为我跟着我爸在城里是去享福了？哼，我爸和那个女的其实早就住在一起了，刚开始那女的没孩子，对我就是......我很早就出去挣钱了，因为年纪太小没有身份证好多活儿都不敢要我。我就像现在这样帮人搬东西，进货什么的整点零碎钱。后来她怀孕了，对我变本加厉是非打即骂......”闫同盯着空着的漂浮物半晌，抬眼看着他妈妈说：“有次我参加一个舞蹈大赛拿了个二等奖，发了两百块钱奖金，我自己藏了一百，给了她一百。她特别高兴，第一次！”闫同朝他妈妈竖起食指，说：“第一次叫我坐着和他们一起同桌吃饭！要不是孝敬她那一百块钱，这舞我早就跳不成了！所以，我多跳了这么些年就是我的福气，现在我就想把学上完，如果......没有如果，我马上要有身份证，上次去派出所，辖区民警说了，我五月就能去取了。以后我就能找稳定的活。饿不死冻不着，你就放心吧！”
　　贺秋月看着闫同，没有说出一个字。她之前真的以为闫同他爸接闫同是去城里享福的！那个偏远落后的农村，她住土质的房子，看着从城里打工回来的人都穿的光鲜亮丽，拎着大包小包，兜里也鼓鼓囊囊的，好像有花不完的钱一样！有个关系好的还送了贺秋月一小袋袋擦脸油，抹在脸上那叫一个绵，她当时舍不得用，和宝贝一样收起来！贺秋月是真的信了，城里的路都是金子铺成的。贺秋月不知道，原来闫同根本没有比她活的更自由！
　　贺秋月转身回屋，拿出来一个手绢，一角一角的打开，里面是一枚金戒指。款式是男士的，没有任何装饰和花纹，贺秋月拿起来对闫同说：“这枚戒指，是我生下你以后，你奶奶给我的！说是让我留着给你娶媳妇！”贺秋月把戒指放在闫同手里，说：“我走了以后，不知道我们母子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你要是遇到可心的人就......我嫁给你爸爸其实没受什么罪，你奶奶对我很好！你拿着吧！也算是我对你奶奶，有个交代！”
　　闫同看着掌心里那枚戒指，说：“可心的人？”闫同笑了：“你留着吧！俗话说穷家富路，你带在身上有个保障！”
　　“这本来也不是给我的，是你奶奶留给你的！”贺秋月摇摇头，说：“我欠你太多了！大同，妈妈亏欠你的，太多了！”贺秋月用手捂着脸，肩膀起伏不定，泪水从指缝里滴落。
　　“妈！”闫同站起来，拍了拍贺秋月，安抚她说：“别难过了！有什么好欠的，要不是我，那王婶给你介绍的那家就成了！说不定你现在早就过上幸福的生活了。这么说，该是我欠你的！”
　　“大同！”贺秋月一把抱住闫同，泣不成声。
　　“妈，别哭了！一会他回来该看出来了！没什么欠不欠的，我就是希望......希望我们都好！”闫同在心里说：我就是希望以后，我们可以自己给自己做主，而不是扔给命运让他做主！
　　“大同！要不然你和妈妈一起走吧！我，我怕我走了以后！那张续，张续他会打死你的！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啊，大同！”
　　“妈！”闫同无奈道：“我没有身份证，你没有文化！我们俩去哪儿？你带着我又找不到好人家！走到哪里不都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年代是十六岁才给身份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