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你是我的光》十二月生

4、疑问

　　老温篇：
　　周而不比，身若飞絮，他说他叫周絮。
　　只一眼，我就被他吸住了目光。
　　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顶着一头已经粘在一起的乱七八糟头发，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的一股酸烂腐臭味道，普通人眼中，他应该就是一个平常的再平常不过的一个要饭的而已。
　　那是因为他们是普通人，没有经历过整日里刀尖嗜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活，他的身上，分明显现出了一身浓重的血腥气。
　　那是一种在无数的冤魂与鲜血中长年堆积沉淀出来的。
　　如果单纯是这样，他还不足以引起我的注意，世上高手如云，杀人如麻者比比皆是，个人习惯爱好更是稀奇古怪，把自己打扮成叫花子沿街乞讨已经不算是清奇。
　　吸引我注意的，是他明明有一身的杀伐气，身上却露出了跟这气质格格不入的从容。
　　是的，就是这个词，平静，悠闲，淡定，从容。
　　我九岁入谷，极尽所能的在魑魅魍魉的夹缝中求生存，见过太多背负一身人命双手沾满鲜血恶贯满盈的穷凶极恶之徒，却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后拍拍手就好像他所做过的一切跟他没有了半点的关系，天塌下来他也只会一笑了之的换个地方继续晒太阳而已。
　　闲看庭前花落，轻摇羽扇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就我这种罪孽深重杀人如吃饭之徒在人死之后还要小小的扼惋叹息一番，他是如何能做到辱荣不惊笑看风云的？
　　所以阿湘要跟我打赌的时候我二话不说就应承了下来，我倒想见识一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是试探的结果出乎了我的意料，周絮竟然会流云九宫步。
　　流云九宫步，四季山庄的不外传绝学，可四季山庄分明已经在这江湖中湮没了数十年。
　　还有他那一对蝴蝶骨，美的动人心魄，跟娘亲的一模一样。
　　他竟然有一双跟娘亲一模一样的蝴蝶骨！
　　我心里涤荡万分，面上却不动声色，我知道，我碰上高人了，这个人真正的面目绝对不是如此。
　　一个拥有这么漂亮蝴蝶骨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张猥琐的脸？
　　如果当初我只是对这个人感兴趣，而现在，我则对他起了好奇之心。
　　内心里，竟然生起了一份小小的期待，我想知道，在这张伪造的足以以假乱真的人皮下面到底隐藏着一张怎样的脸。
　　不管他的真面目如何，但我肯定，他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
　　周絮，成了我的变数。
　　在他使出那把剑的时候，我的心跳直接就停在了那里。
　　流云九宫步，白衣剑，二十七八的年龄，姓周。心里有个名字就要呼之欲出，可我生生的咽了下去，在看不到他真正的容貌之前，我不敢妄下。
　　可我内心的雀跃却无法压制下去，二十年的浮光，我以为自己早已丧失了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现在居然发觉它们还在。
　　可我却不能有任何的期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份奢望大到我不敢企及。
　　他不是说“江湖有缘再见！”吗？好，我们就“有缘再见！”
　　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我们真的很有缘，吃饭能碰到一起，做船能碰到一起，镜湖山庄能碰到一起，破庙也能碰到一起。
　　他那一种从容的气度，着实跟他的眼神对不大上，你说一个化身要饭的优哉游哉的晒着太阳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种决绝的冰冷的拒所有人与千里之外的眼神。
　　有时候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知他到底是活着，还是在为活着而活着，因为我觉得，他没有心了。
　　尽管当初我救了他一命，可他对我却没有半分感激之情，对我的热情好客步步紧逼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就逃。
　　我哈哈大笑，怎么会有人这么有意思。
　　你不是冰冷吗？你不是拒所有人与千里之外吗？我就这么缠着你，殊不闻“烈女怕缠郎！”，早晚有一天我会缠到你变成绕指柔然后揭开你的真面目。
　　在破庙里，他因为三钱而接受了老艄公的请求，承诺把张家小公子平安送到五湖盟的赵敬手里。
　　任谁看，这都不是一桩好买卖，张家被鬼谷的人灭了门，张家小公子这条漏网之鱼有多少人明里暗里虎视眈眈的盯着，说白了，只有嫌命太长的人才会来承这生意。
　　老艄公简直可以称之为碰瓷界的专家了，可是周絮，最后却应承了下来。
　　我始料不及，你怎么就能应承下来了呢？你图什么？
　　鬼谷，五湖盟都不是吃素的主，就算你好心好意全须全尾的把人护送我过去说不定还会让人倒打一耙，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心么？
　　一句话，我不想让你参与到这是非里去。
　　可你连话都懒的跟我说一句，又怎会听我的劝？
　　我打定了主意，任你打骂都不离你左右，无论怎么样，我总会护你周全。
　　不管是明的暗的，是名门正派还是那见不得光的，我都不会让他们伤你半分。
　　阿絮，你知道不知道，这世间，也许我只有你了！
　　仔细想想，还是那见不得光的比较好，最少做什么事一开始就打着不是正道的牌子，坦坦荡荡的直言我就不是东西了你能耐我如何？而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高举着一副我为天下苍生的旗帜却行着这世上最让人恶心龌蹉的勾当。
　　我一直以为阿絮是不近人情的，所以越是走近，他跟我印象里那个爱说爱笑活泼热情的小小少年就越行越远，有时候我甚至不敢肯定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如果是，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
　　我闭上眼睛，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我有什么权利站在这里来恣意的评判别人？如果父母还活着，他们能认出如今的我吗？我又何尝不是从里到外已经面目全非。
　　可看到他对张家小少爷关心体贴，那种飘出去很远的感觉又慢慢一点一点的拉回来，无论如何的改变，他的初心还在。
　　今天我难得的有了好心情，阿絮竟然问我名字了，虽说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可到底我们还是进了一步。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他已经不排斥我在一边了，那我离揭开真相的那一天还远吗？
　　只是，我莫名惆怅，阿絮，如果你真的是当年跟我在山庄嬉笑玩乐对我无微不至的小小周子舒，你怎么能把我忘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