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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无名尸 ...

  •   卫常恩捂着鼻子后退了一步,眼眶都因撞得生疼而酸涩起来。

      丁牧野有些无奈:“娘子怎的又往回走了?”

      卫常恩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把方才那本“动作”书从他手上抽了过来,抬脚就走。

      “娘子,你要一个人看啊?”他也没追,只在后头补了一句。

      卫常恩一个趔趄险些被门槛绊倒。稳住身子后回头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眼波含着气恼,又带些窘迫,倒叫丁牧野一时止了话,不知要说些什么。

      等回过神,门边哪里还有倩影。

      他收起脸上的错愕,站了一会,看向案几上头那一叠案卷文书,神色渐沉。

      卫常恩出了小书房,又去了后院自己房中,将那本书塞到了博古架最里头的一个小隔间。好一会才平复了心情。

      入夜后,清文带着一箩筐线索回了府。
      三人在衙皂房内说了好一通话,才各回各的房间。

      出乎卫常恩意料,丁牧野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方才的事进行二次调侃,只沉着一张脸,较为严肃地同他们梳理案情。

      及至走在通往后院的回廊上,两人正要分开,丁牧野却停了脚步,转身道:“娘子,李宝儿寻到了。”
      卫常恩闻言,忙道:“真的?在哪找到的?”

      廊下风灯微火莹光,尚不及她眸中漾着的欢喜耀眼。

      丁牧野半阖眼眸,掩下莫名沸动的情绪,回道:“被狮县一户猎户收养了。花了二两银子领了回来。已交托给了秦氏邻人帮养,给了他们三两银子的费用。秦氏如今被羁押在提刑司那处,过了四月才能自由,已着人知会她。”

      “如此甚好。”她语气微带雀跃,丝毫没为这平白花去的五两银子伤神。没一会又抬头问他,颇有些质疑,“李宝儿行踪本如泥牛入海,短短月余,大人是如何寻回的?”

      丁牧野便微叹口气,像是有些无奈:“我虽没甚本事,却有三五至交好友。其中一位,家中开牙行的,买卖上头的消息颇为灵通。也是李宝儿运气好。”

      卫常恩闻言却又道:“既是开牙行的,若是那等失踪人口过了他们的手,是否也能查到?”
      卫常恩看着他,就见丁牧野只静静看着自己,半响都没发语。直至她别开眼去,想岔开话题,他却低声问她:“娘子,这段日子,缘何一直在看那几册记载人口失踪的陈年案宗?”

      卫常恩一惊,脑内电光火石般想起了小书房内案几上的文书。是了,她一直认为丁牧野时常待在前院书房和后院的大书房中,不太会踏足这库房边的小书房,于是将那几册人口失踪的案宗都搁在那案几上。
      方才小书房只顾着旁的事,倒忘了他是从那一沓案宗下头抽出的那本书。

      “我……一直想着张家村那失踪的阿梅娘子的事。便寻来案宗瞧瞧。”她斟酌了一会才回道。
      “原是为此。”丁牧野不错眼地看着她,“我还以为……”
      卫常恩的心微提,神色不变:“大人以为什么?”
      “没什么。”他忽然笑了笑,转身又走了起来,“待此案结了,我们便好生梳理下本县的陈年旧案吧。”

      “好……”卫常恩应了一句,跟在了后头。不知怎的,心里像是填进了几块石子,微涩又闷苦。有心想同他说实话,又全然开不了口。
      再等等吧,挑个更好的时机。她暗想。

      翌日,三柳回来了,回来后交代了他查到的事情,便又和清文一道受了嘱托,往虞家畈那边几处村庄都跑了一遍。

      如此过了几日,春阳三月已过。

      四月初一,细雨微风。未时过后,雨势渐渐大了些,大堂里头闷热微湿的空气有了几许凉意。
      堂下跪着数人。叶成均、虞树贵、叶秉泉、郭氏、刘氏,还有先前去了玉州的牛娃子也突兀地出现了。

      提审他们时极为突然,丁牧野也不让人围观。堂前除了这些人,门外便只余一帘雨幕。

      “今日堂审,为的三桩杀人案。”丁牧野一席青色官服,神态沉静,语气也较平常更为清朗。

      闻言,郭氏刘氏和牛娃子抬起了头,旁的,仍旧跪着,垂首敛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人不明白,不是虞慕东被杀么,怎的又多了两桩案子。

      “先说说叶秉鹤被杀一事。”
      叶成均身子一僵,一脸震惊地抬起了头。

      八年多前,他那新婚不过半年的儿子叶秉鹤刚接手一部分茶叶生意。年轻气盛,心中颇有雄图大业,便表示要将生意往外县往邻州再拓开些。

      当年望北大战告捷不过一年,周县再往北去,尚有许多流民,世道也更乱点。他虽担忧,但确实战乱后的机遇较多,便从镖局请了好几位师傅陪他儿子一道去。叶成民那会也自告奋勇,说是要给秉鹤多些参谋,在外头也好有个照应。

      叶成均自然应了。他这个二弟,虽说行事张狂,在生意上头倒也有几分水准,叫他跟着,秉鹤也不至于被人坑了去。

      哪晓得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时遇着了盗匪。那几个镖师护着他们往山下跑,慌乱间叶秉鹤踩空了脚,坠下悬崖身亡。

      镖师们回来复命时,不肯收他的佣金。他硬是给了一半。

      他心里存着气,便将叶成民换到了茶园去,叫他干些评级茶叶品级的事。他曾经是怀疑过儿子的死会不会是人为。可几个镖师都说是意外,叶成民也颇为痛心,便没再提起。

      他也曾去当时的知县大人那提过这个事儿。但知县大人说,遇害之处在邻州与本州交界处,且不在周县辖内,他无权干涉。他便只好不了了之。

      可到底心里是有怨的。五年前,族里要他过继叶成民的小孙子,他就不愿意。若非罗氏之死会牵扯茶引之事,他也懒得去管。眼下叶成民早便死了,叶秉泉却仍想让他小儿子过继到他名下,要不是虞慕东的死引发了族里对当年罗氏之事的关注,他也不可能叫过继外孙这事进行得如此顺畅。
      如今听闻新任知县大人竟说要审理秉鹤的案子,他就极为诧异。

      “叶成均,当年叶秉鹤死于走商途中,你可知确切遇害地点?”知县大人朗声问他。
      叶成均愣了愣,点头道:“回大人。小儿在玉州以北的苗山遇害。”
      “你就不曾怀疑过叶成民?”
      “怀疑过。”他略显犹疑地看向上座,“可草民没有证据。”

      “五年前,虞连胜带人上门闹事时,你说叶成民是后头才过来的。”丁牧野笑了笑,神色又严肃起来,“可为何你府中下人表示,虞连胜他们来时,叶成民早就在你府中了?”
      “许是那人记岔了。”虽不明白知县大人怎么话头从秉鹤的案子上又转到了五年前的事,叶成均脸上并无惧色。

      “牛娃子,你当时看见了。”丁牧野看向堂下跪着的牛娃子问道。
      牛娃子垂着脑袋:“回大人。是的。当年两方人打起来后,草民因着害怕,往后躲了躲,就瞧见……瞧见有人自屋内把叶二爷给推了出来。他被推到了地上,一动不动。”
      “不是虞连胜打的?”
      “不是。”牛娃子喏喏回了句。

      “当年叶成民的尸首未经勘验,但询问贵府管家得知,他只是后脑部位磕青了。论理,便是虞连胜动手打伤了他,府中应速请大夫才是。怎的连大夫都未请?”卫常恩从旁问了一句,“听说叶二爷熬到晚间才过世。这又是为何?”
      叶成均一听,神色有些撑不住,迟疑着没有及时回话。

      丁牧野替他接了话:“因为叶成民被虞连胜打死是假,他本来便已中了毒。若叫大夫发现,这事就说不清了。”

      叶成均大惊,猛地抬眼看向上座。
      丁牧野就朝着叶秉泉扬了扬下巴。

      叶秉泉觑了眼,咬牙道:“前夜,知县大人派人将阿爹的尸骨挖出来验尸了。可怜我阿爹,原以为是遭了虞连胜毒手,没成想竟是伯父你狠毒心肠害了他!”
      “……”叶成均没有否决,只气恨道,“论歹毒哪里及得上你爹。杀亲侄子,辱无辜茶农,甚至谋夺家产。心肠都黑了!”

      “胡说!我阿爹怎会杀害兄长。别是伯父自个死了儿子找不着凶手瞎攀扯!”
      “你!”叶成均一腔愤恨忽然断在了喉咙里。他急喘了几口气,试图镇静下来。

      丁牧野摆摆手道:“叶成民确实是买|凶|杀|人。”

      清文很快带了一人上来,那人弓着背,神色惊慌。叶成均辨认一番,认出堂上这人是他儿子叶秉鹤身边的小厮随喜。当年叶成民提过,随喜跟在秉鹤后头跳了崖,应是凶多吉少。
      怎么如今好端端站在这里?

      “随喜?”叶成均有些语无伦次,“秉鹤,秉鹤呢?是不是也还活着?”
      随喜身子一抖,不敢看他,只对着丁牧野跪了下去。

      “随喜,把你先前说过的证词再供述一遍。”丁牧野吩咐他。
      随喜伏下身去:“大人……当年苗山那伙盗匪……是二爷雇的……他他他给了小的一笔银钱,叫小的在大郎水里下了药……盗匪只是来吓吓人的。大郎逃跑时,那个药性……发作了……他才会不小心跌下崖去……”

      叶成均闻言,原先紧绷的神色一瞬便颓丧了。他也没去质问随喜,只瘫坐着,自言自语了一句:“秉鹤……还是走了啊。”

      随喜听了这一句,头皮立马炸了似的,他跪行几步到了叶成均跟前,咚咚咚磕了好几个响头,哭着道:“小的也是后头才知道的。二爷只说要给大郎一点下马威,没说要害他啊。小的这才……这才……小的瞧见大郎摔下去,魂都没了。这才跑了的!小的绝无害人之心啊。”

      叶成均没理他。
      叶秉泉神色未变。

      得知叶成民是被毒杀致死,叶秉泉原是万般窃喜。他伯父叶成均若成了杀人凶手,必要下狱论罪。虽说眼下他伯父已过继了小外孙,可那外孙不过八九岁,屁都不懂。他阿爹犯的事,又同他无关。叶家的产业最后还不是会落到他手上。

      “我爹纵是千般错,伯父也是杀了人。”他冷冷回道。

      丁牧野看了他一眼,没理他,只又问叶成均道:“叶当家的。本官问你,你可是承认了杀害叶成民之罪?”
      叶成均动了动嘴皮子,没发话,像是还在犹豫。

      卫常恩微叹气道:“叶当家的,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你承认了杀人之罪,论刑当诛。可我听说这几日你已经将外孙过继到了叶大郎名下。你那外孙不过八岁吧?若是没有你从旁教导,叶家产业他一个小孩子可撑得住?”

      叶成均脸色刷白,好一会才吐出一口浊气道:“师爷明见。叶成民确实不是草民杀的。”
      叶秉泉大惊:“伯父你还想狡辩!”

      叶成均摇摇头:“秉鹤是不是被杀的,那会草民还不知晓,也确实没有证据。五年前,成民媳妇跑来草民家中找秉鹤他媳妇。言谈间,一直索要秉鹤的一枚私印。秉鹤的私印刻了两枚,一枚已丢在那苗山上,还有一枚尚在草民儿媳妇那。”

      “草民那儿媳妇觉得不妥当,当时没给。过后越想越不对劲,便好几次暗中去了成民家中蹲守。这才晓得,秉鹤是被害死的。秉鹤当年在邻州盘了好几处铺子,还在当地办妥了收茶之事。那畜|生一直藏着这个事没说,担心害人的事被人晓得,三年间一直未曾去管那铺子的营收。后头实在忍不住了,叫人跑了一趟,才晓得那几处铺子生意极好。他便想将三年的利收给拿来。但铺子掌柜都要求有秉鹤的私印才肯给,他才想法子要那个私印。”

      “草民儿媳妇晓得后,便找了个日子叫那畜|生上门来取私印,顺道用个饭。她那日偷偷在酒中下了毒……毒性发作时,草民恰好回去,她便将真相全部同草民说了。”叶成均一脸沉痛,“刚巧虞连胜带人来闹事,草民便刻意挑起事端,趁乱将叶成民推了出去,将杀人之事按到了虞连胜头上。”

      叶秉泉喘着粗气,颇为不满:“伯父空口白牙的,秉鹤他媳妇前头跳河死了,你就把事儿推她头上。真真无耻。”

      “啪!”叶成均猛地甩了叶秉泉一个耳光,只甩得他两耳空鸣,脑内一阵发黑,隐隐就听到他伯父怒喝,“别以为我不晓得那则污蔑她的流言是你那媳妇章氏散播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五月事多,更新给慢了。很快会恢复隔日更新。无名尸还有一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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