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全公司的希望》布所蚁

14、红昭怨（12）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等到众人赶到观戏阁时，正好看到台上盛装红衣的佳人正含泪将剑横在颈上，山歌高昂激荡，神色悲戚哀伤。虽面前无人，佳人眉眼一扫，却胜过千言万语。明明只有一个人，无为悲凉的战场却仿佛展现在众人眼前。
　　楚歌起，鼓声击。配上台上佳人的唱腔，一场天命人笙的烽火大风再次呈现。台上一人抵千军，一词唱罢戏幕落。佳人手中一拉，剑过玉颈，红消玉损。
　　所有人都被台上虞姬自刎的一幕惊呆了，尤其是在现场的几位。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幕布拉上，天色忽晚，黑云压顶，没由来地阴风四起，每个人都仿佛被人控制住的坐在戏台下的座位上，不能动半分。
　　鼓调突变，加入唢呐，锵锵一阵后，戏幕再次拉开，一大片白布降下，暗红灯光打在白布上，没人操控的皮影纷纷上场，开始讲述它的故事。
　　“姐姐，今日里城中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你就别去医院了，父亲母亲叫我看着你，不准你再去圣心了。”乔钰凌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乔红昭门口，一脸有我在，你休想踏出房门半步的意思。
　　“凌儿，就是因为现在病情严重，所以我才要去圣心协助容医生研究出可以医治病情的方法。我们乔家既是平乐城的领头，我身为乔家的女儿，总不能一直躲在闺房中，让父亲母亲承担这个。”乔红昭被乔钰凌这举动给惊住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居然有一日还会做出这种不符合大家少爷的举动，学着人家无赖的手法堵在门口不给人出去。
　　“我不听，我就这么一个姐姐，总之，不、行！”乔钰凌从小到大一向听乔红昭的话，只是这一次，为了乔红昭的安全，难得一次忤逆长姐的话。虽然做出一副强硬的样子，心底还是有些发怵。
　　“凌儿，你不听长姐的话了吗？”乔红昭有些生气，语气也严肃了下来。
　　“不、行！”乔钰凌一次一顿地说出拒绝的话，甚至说完这句话后，就用双手捂住耳朵，背过身去不再看乔红昭，还一边小声的嘀咕，“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乔红昭总归是个女子，面对乔钰凌这么强硬的拒绝，一时间也不能拿他如何，哼了一声，用力关上房门，大有将郁气发在门上的意味。不一会，又打开门对着乔钰凌道：“你长大了，不听姐姐的话了，那姐姐也不管你了。不出去就不出去，我在屋内照样可以研究！来人！去药房给我抓药，怎么，我大小姐的身份让你们抓个药都不行了吗！”
　　乔钰凌也没见过乔红昭这么生气的模样，一时间有些被吓着了，但还是对下人们摆了摆手：“没听见大小姐说的吗，去抓药，随便抓，每样都来一点。”
　　然后又对着乔红昭乖巧地笑了笑：“姐——”
　　回应他的，是乔红昭用力的一摔门。乔钰凌吃了个闭门羹，默默收回自己的手，不觉尴尬地摸了摸鼻头，又继续坐在乔红昭门口，反正他就是不能让乔红昭出这西厢。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乔红昭确实没有出过乔府。几乎是她走到哪，乔钰凌就跟到哪，想甩都甩不掉，只要乔红昭动了半分想出乔府的念头，乔钰凌就立马保住乔红昭的手，又哭又闹的，一点也不像是个少爷。
　　乔红昭耐不过乔钰凌的纠缠，半个多月过后，倒是没有再出府的念头了，整日研究医术，几乎是住在了药房，天天蒸得自己一身药香。
　　这期间陆辰爻倒是会时不时来乔府和乔夫乔母谈论病情的事，一日，陆辰爻从议事厅出来，就被乔钰凌堵了个正着。
　　“现在城中情况怎么样了，你整日奔波劳累的，可别病情还没好，你倒先落了根子。”乔钰凌给陆辰爻倒了一杯茶，问道。
　　陆辰爻摇了摇头，端起茶抿了两口：“不太乐观，我派人出去寻求过帮助，不过……得到的消息是，平乐城已经是被抛弃的了，上头让我早些撤离，不必再继续浪费心力。如今平乐城对外交通都被封锁，怕是药材之类的，也撑不了多久了。你先别顾着担心我，你这身体娇贵，别乱出去了。若是要撤离……”
　　“你让我抛弃我的父母、姐姐，抛弃整个平乐城，一个人离开吗？我做不到。”乔钰凌几乎立马就听出了陆辰爻口中的隐藏话，想都没想，直接反驳。
　　“阿凌，这不是闹着玩的，我很担心你。”陆辰爻也难得厉声对乔钰凌严肃道，“我不是圣人，我是个军阀，我骨子里透着利益的冷血。平乐城我救不了，也没必要救，我只要带着你活着就好，不管你愿不愿意，到时候撤离，你必须和我一起走。”
　　陆辰爻说完这段话，连茶也没喝完，直接穿上外裘离开。在走到门口时，脚步微微一顿，却是立马又继续下去，没有回头。
　　乔钰凌郁闷将茶杯扫到地上，第一次痛恨自己只是个文弱小少爷，想做什么都无能为力。用力踹了一脚桌子，趴在桌面上，将头半埋在臂弯里，闷道：“阿姐，我知道你在门口，进来吧。你也觉得我很没用对不对？”
　　乔红昭叹了一口气，指挥下人将地上碎的茶杯收拾干净，才关上房门，坐到乔钰凌的对面，对上乔钰凌期盼的眼神，偏过头去狠心道：“我觉得陆将军说得对。凌儿，平乐城如今已经不是我们长大的那个平乐城了，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垂死挣扎。陆将军不一样，他有权有势，最重要的是，他有兵力。在这个纷争的年代，军阀往往才是能有一线生机的。他喜欢你，我看得出来，你也不用瞒我。凌儿，我想父亲母亲也会和我一样，如果只能活下去一个人，那必须是你。你是我们乔家最后的希望，我们会留在平乐城里死去，但你会离开，会有更好的未来。”
　　“姐姐，连你也这么觉得我是会自私到独自活下去的人吗？”乔钰凌有些生气，但是生气的对象是自己最依赖的姐姐，又提不起半分怒意，只能小声反驳。
　　知道今天这样，再和乔钰凌聊下去，怕是真的就要闹了，于是乔红昭伸手弹了弹乔钰凌的额头，转移话题道：“凌儿，阿姐最近研究出了一位方子，你要不要看看？”
　　乔钰凌知道乔红昭是不愿意姐弟二人吵架，便也顺着跳过了刚才那个话题，揉了揉被乔红昭弹红的额头，笑道：“哎呀，我姐姐是谁呀？那可是当世的白娘娘啊，姐姐的药方一定不错，身为弟弟，怎么可以不看呢？别说看了，为姐姐尝药，在所不辞！”
　　“就你嘴贫。”
　　乔红昭被乔钰凌这番话逗笑了，无奈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让乔钰凌试药的打算，毕竟这是她的亲弟弟，又不是什么药人。
　　虽然平乐城里危机四伏，再加上被封锁了和外界联络的交通，随着粮食、水源和药材越来越少，平乐城中的郁念和不满越来越大，而身为“权力”代表的乔家，就首当其冲受到了来自百姓的质问和阴阳怪气。
　　人心是自私的，不管之前乔家为平乐城做了多好好事，那也是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情况下。一旦这个“善”，在触碰了利益和不平衡的时候，那么之前你所做的一切，都会被默认为理所应当。平乐城的人不会管现在乔家是不是自顾不暇，他们只知道，乔家是大世家，有钱，有药材，有食物。那么身为“大善人”的乔家，在平乐城被封，百姓生活拮据的情况下，就必须开仓放粮。
　　乔钰凌在为百姓派发粮食时，因为分下去没人只有一小杯的陈米，被百姓们白眼骂乔家黑心。没见过这场面的小少爷，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回到自己的东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乔红昭过来的时候，乔钰凌正在捶被子：“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姐，你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我们乔家的。我们最近吃的都很少了，还把大部分粮食放出去给他们，都没收他们的钱，他们居然还朝我翻白眼！还对我阴阳怪气，实在是太过分了！”
　　“在这个乱世，不都是这样吗？家中的药材不也照样给了他们，不过他们宁愿相信西药，也不愿意看一眼中药的方子。我也不知道我写的那方子到底有没有用。”乔红昭揉了揉乔钰凌的头，安慰道。
　　“我信啊！这样，姐姐，我来喝！”乔钰凌立马从床上抬起头来，眼神放光。
　　“哪有你喝的道理，你不要胡闹。”乔红昭摇头，拒绝乔钰凌的想法，“我宁愿这方子没人看，也不能用我弟弟试药。”
　　乔钰凌是被平乐城的百姓气到了，但又不会真的气百姓。因为他知道，是因为疫病，平乐城才会被抛弃，百姓才会变成这样。所以他想，若是姐姐研究出来的药可以医治病情，那么平乐城就不算“死城”，就不会被放弃，百姓们又会回到从前的模样。
　　于是激动地握住乔红昭的手，严肃道：“我没胡闹，姐姐。我就问你，你这药是毒药吗？喝的死人吗？”
　　“都是草药，剂量都是调配好的，我也按照医书改良了近半年，怎么会喝死人？”乔红昭停顿一下，回道。
　　“那不就是了。若是成了，说明姐姐的药方是对的，若是不成，就当给我调养身子了！”乔钰凌看出乔红昭意思的松动，立即趁热打火。
　　乔红昭最后还是同意了，毕竟她是真的觉得自己的药方没有问题，而且她自己其实也试过很多次。若是乔钰凌也没问题，那就说明，这个药方是对的。她也希望自己可以为乔家，为平乐城出一份力。
　　可是，就在乔钰凌刚服用完药后的第七天，百姓们簇拥着神婆围堵在乔家门口。神婆说，她占卜出平乐城的救星就是乔家的大小姐乔红昭，而恰恰好，七天后，是平乐城的神明祭。
　　所以整个平乐城的人，都来要求乔家将乔红昭交出来，作神明祭的“婚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