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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幻境3 ...

  •   “你又从哪里捡了个小乞丐。”
      岁青溪带着莲鱼回来的时候,月见也不惊讶,倒是一旁的几个小团子哒哒哒的跑了过来。
      “先生,先生!这是谁啊?”
      岁青溪眯着眸子笑了笑道
      “你们小师妹。”
      “喂!”月见没好气的道“又替我收徒啊?”
      岁青溪不答,只轻轻推将莲鱼推上前道
      “唤师尊。”
      “师尊…”
      小姑娘糯叽叽的声音传来,月见还是败在了这一声师尊下。
      “小姑娘,你唤什么?”
      莲鱼抿着嘴不说话。
      良久,月见看着她笑出声来。
      “便唤莲鱼可好?”
      莲鱼震惊的瞪大眼睛,怎么会这般巧?
      月见却只当她喜欢,低头又想了想道
      “我看你是白送的便宜弟子,便姓宋吧。宋莲鱼?怎么样?”
      岁青溪和月见相视一笑,岁青溪轻轻的拍了拍莲鱼。
      “我看甚好,还不快谢过师尊。”
      莲鱼好似才缓过,忙低头作揖道
      “莲鱼谢过师尊。”
      “你若拜我门下,便排第九,以后便唤你宋小九。”
      “你可愿随我学医?”
      莲鱼看着月见沉默了良久,深深的拜下。
      “莲鱼的兄长惨死,莲鱼想学毒,为兄长报仇。”
      安置下了莲鱼,月见才同岁青溪好好说上话来。
      “九公主是如何寻到你的?”
      两人暗中搅弄天下风云这么久,即便从为见过莲鱼,打一眼还是认出了她的身份。
      “巧合。”岁青溪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回道。
      “你倒是心软。”
      这次岁青溪没回月见的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月见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人家的仇家可是你诶,不怕养虎为患?”
      岁青溪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明明自己是最没有立场做这些的人。
      可当岁青溪看见莲鱼那脏兮兮的脸,看着她麻木不仁的一遍又一遍的问着同一个问题,岁青溪突然觉得自己同莲鱼没什么不同。
      岁青溪想帮帮她。
      可自己有什么立场呢?怎么帮她呢?帮她杀了自己吗?
      自己突发的善心多么的可笑?理智告诉岁青溪以绝后患当斩草除根。可岁青溪终究是狠不下心,反而鬼使神差的拦下了她,又让她拜月见为师。
      岁青溪觉得自己矛盾又可笑。
      所以他不去答月见的问题,也不知该如何去答。
      “你同那几个小萝卜头说好,莫叫破了我的身份。”
      “你要瞒她?”
      岁青溪将手耷拉在膝盖上,脸埋了上去,声音闷闷的传出来。
      “不然能怎么办?”
      “这能瞒多久?最后你要怎么办?”月见被岁青溪无厘头的行为气的发笑。
      “再说吧。”
      “岁青溪啊岁青溪,你总归会被你的心软害死。”听着岁青溪满不在乎的声音,月见气的甩袖离开,最终却还是认命般的叫来几个萝卜头细细嘱咐了一番。
      月见离开后,岁青溪坐在石沿上发呆了许久。
      “先生在想什么?”
      莲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身旁,眼里已褪去麻木,取而代之的是执着与希望。
      岁青溪闻声低头看向莲鱼,半响遥遥对着远方渐渐下沉的弯月道。
      “我在想,要想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可真难。”
      莲鱼听不懂岁青溪在说什么,只能抬着脸道。
      “莲鱼觉得先生是好人啊?”
      岁青溪轻叹一口气,自嘲的摇了摇头。
      起身将莲鱼送回她的房前,压低声音道
      “快些休息吧,我给你讨那便宜师尊可是凶的很,折磨人很有一套。”
      “先生莫吓莲鱼,师尊那般温柔的人怎会如你所说?”
      岁青溪也不反驳,只是一脸好笑的替莲鱼关上了房门。
      以后的日子莲鱼在翻来覆去的折磨中才知岁青溪那一抹笑是什么意思,她的便宜师尊,魔鬼果然名不虚传。
      可莲鱼练毒练到脱力,或背书到头脑发胀,或因试毒被师兄们从鬼门关抢回来时,都不曾喊过一声累。她知道,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便能凭着这一身本事为皇兄报仇。在这般魔鬼的方式下,莲鱼快速的成长了起来。
      但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
      比如谁杀了她皇兄,比如谁才是岁青溪,有些事能瞒一时,却瞒不过一世。
      莲鱼一开始还奇怪,为何领自己进门的漂亮先生没有名讳?可当莲鱼看见岁青溪身中剧毒还要四处漂泊时,莲鱼便想先生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就像自己现在在世间也只能使用宋莲鱼的名讳一般,先生也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所以莲鱼乖乖的从不过问,同着几个师兄一起喊他先生,师尊和先生还有师兄都对她很好,这些恩情是她这一辈子都难以偿还的。莲鱼想名讳什么的都不重要,只要他是先生就好了。
      莲鱼不曾想,现实要来得这么残酷。
      其实十年来,岁青溪清醒的时间并不多,中毒已经把他拖累的精疲力尽。由于条件限制,有些草药用得劣了又劣,在奔波中,能吊着一条命属实不易。岁青溪有时会同月见开玩笑说,月见给他治病的十年比得过百年行医的经历了,每听到这月见都抿着嘴不说话。
      可是天下不会一直平定,魔族入侵,一时天下混乱,四处生灵涂炭,况且两人逃也不能逃一世。
      几人救助了一个被战争牵连的村庄,好不容易歇了下来,月见看着还在忙碌的岁青溪开口道。
      “你也担心些身体。”
      月见看着岁青溪最近着手准备的事宜,不用猜也知道岁青溪的打算。
      现在这般,魔族入侵天下混乱,帝宫异心四起局势岌岌可危。
      内忧外患中,想来帝君寒雪凌正面临着进退两难的困境。他需要一个信任的人在帝宫坐镇,而这个人岁青溪再合适不过。
      “青溪,你要回去?”
      月见许久不唤岁青溪的名讳了,这个当年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少年,谁能想他会隐姓埋名的四处漂泊了十年呢。
      岁青溪十年来活得浑浑噩噩,可现如今他要回去秋行山了,他要做回岁青溪。
      岁青溪点点头。
      他的师兄需要他。
      “那莲鱼怎么办?你这回去定是瞒不住的。”月见有些担忧,莲鱼从来不询问两人身份是对他们百分百信任,可自己终究要负了这份信任。
      与莲鱼相处越久,看着小姑娘一点点长大,为着兄长不要命一般的练毒,月见心里有的不止是心疼,还有越来越深的愧疚。
      他不知道怎么去同莲鱼说,或许这件事一开始便是错的,就不当由着岁青溪胡闹。
      自己说岁青溪心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二皇子的死自己不也插了一手?
      月见想起岁青溪和自己说过,做一个坏人不难,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才难,月见突然有点明白这话的意思。
      “你同她说没什么可教她的,让她去寻仇吧。”岁青溪有些烦躁,事情一件接一件,不断折磨着他,岁青溪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躲在石块后的人影。
      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月见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份师徒情谊还能留住吗?想来是要散了吧,月见心里发苦,最终只能认命的去寻宋莲鱼。
      当莲鱼得知岁青溪好不容易醒来,正开开心心的寻来要同他讲自己新制的毒时,却听见了这残酷的现实。
      先生便是岁青溪?
      那个杀了兄长的人?
      莲鱼怎么都不能把凶手和岁青溪对上号,可事实如此,不得不接受。
      没有人比岁青溪更懂毒,莲鱼这一手毒,多多少少都是岁青溪的手笔。莲鱼看着自己手里的毒,笑得勉强。
      自己这是干什么?要给自己的仇人看自己准备杀他的工具吗?
      蠢坏了!自己真是蠢坏了!
      莲鱼恨不得剁了自己这双练毒的手,这一身的本事是多么的可笑?这些人的伪善是多么的恶心!
      岁青溪将自己养在身边是什么心情?教自己毒去杀他,他不觉得好笑吗?自己算什么呢?他闲时无聊逗的猫吗?
      莲鱼看着这些人,把自己当傻子一样,哄得团团转!
      莲鱼气得浑身发抖,泪蓄在眼眶里,随时决堤。
      但是莲鱼冷静了下来。
      她的仇要报。
      但还不是时候。
      这些账自己以后会一笔一笔讨回来的。
      可当月见寻来时,莲鱼看着她的便宜师尊不停的没话找话,却始终说不出那句话来。
      莲鱼心还是软了下去。
      师尊是舍不得她的吧?
      或许那些情义不是全部做假?
      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这些感情又怎么是说断就能断的呢?
      莲鱼透过月见的眼眸看见了深深的愧疚,这个她爱着的敬着的师尊,她严格不苟言笑的师尊,原来有一天也会这般。
      莲鱼舍不得,舍不得她的师尊再陷入愧疚,她也不想,不想听她的师尊亲口赶她走。
      莲鱼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声音说去那句话的。
      “师尊,莲鱼自觉学有所成,我兄长的仇一日不报,莲鱼实难心安。”
      月见本还在绞尽脑汁的说着些有的没的,被莲鱼一句话震的发懵,看着她愣了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也好,你且寻仇去吧。”
      “师尊。”
      莲鱼撩起衣摆朝月见跪下,看着月见许久,最后深深的扣了下去,良久才抬起头来。
      “师尊这十年的教导之恩,莲鱼无以为报。”
      “莲鱼会一直铭记在心。”
      莲鱼仰着脸细细的看着月见,想把师尊的模样永远的印在心里,或许他们的师徒情谊就到此为止了吧。
      下次见面就是仇人了吧?
      莲鱼喃喃的开口道
      “师尊,能再唤莲鱼一声小九吗?”

      “小九?”
      月见在小山见到宋莲鱼的时候懵了许久。
      “来看看岁先生。”莲鱼说这话时,好似时常来串门一般。可他们都知道一切早就物是人非,自那一别,几人便再未见过。
      兜兜转转十几年都过去了。
      当年的小萝卜头早生得亭亭玉立,衣诀翻飞中勾勒出玲珑的身躯,尽显妖艳。
      月见看着莲鱼不语,岁青溪受了百年功德却依然不醒的原因尚且不明,可是半分差错都出不得的。
      宋莲鱼来做什么?
      “师尊那么紧张做什么?”
      宋莲鱼挑着眉,声音悠悠的传来。
      “怎么?那么久不见,师尊不想小九吗?”
      月见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只问出了一句。
      “你来做什么?”
      “听说岁先生久久未醒,莲鱼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看月见好似不信,莲鱼又道
      “放心,现在这种情况我才懒得出手。”
      月见看着面前站着皮笑肉不笑的女子,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是什么让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变成这般呢?月见被愧疚淹没,最终认命般的闭上眼,让出一条道来。
      “多谢师尊。”
      莲鱼似一阵风从身旁扫过。
      岁青溪看着坐在院子里的寒雪凌和自己,寒雪凌还微微低头,在自己耳边细细说着什么。
      这样的场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半点变化都没有。
      岁青溪在幻境呆的些许无聊了。
      日日面对一个活死人,也只有寒雪凌甘之如始。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唉……”岁青溪忍不住叹气。
      岁青溪心里暗暗庆幸着自己最后还是醒来了,自己怎么忍心让这人白白等候呢?
      可当时的寒雪凌并不知道自己何时会醒来,或许自己便再也醒不来,那他的努力和等候都是徒劳。寒雪凌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同自己在小山十年呢?岁青溪无从而知,只有沉重的情绪压在胸口。
      幻境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岁青溪想他的师兄了。
      岁青溪想抱抱寒雪凌,想谢谢他没放弃他们的爱,才没让他们最终错过。
      空气中隐隐传来一阵香,岁青溪举目望去,一紫衣女子款款走来。岁青溪眼瞳一缩,即便多年不见,岁青溪还是一打眼就将面前的人同那个仰着脸唤他先生的小女孩一一对应。
      “宋小九?”
      岁青溪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这见到小九,或许这古井无波的十年要有一些变化了吧。
      小九来做什么呢?来杀了自己吗?
      也是。这对她来说是最好是机会。
      岁青溪知道宋小九在等。
      莲鱼知道天下不可无岁青溪。她心里的悲悯说来可笑,在复仇和天下,莲鱼最终选择了天下,选择了等。
      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
      莲鱼等啊等,却等来了岁青溪自尽。
      “帝君。”
      寒雪凌似才发现有人一般回头,一动不动坐着,端着茶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才道。
      “莲鱼,你来做什么?”
      宋莲鱼不答,轻笑,眉眼一挑道
      “帝君是要岁先生永远这般?”
      寒雪凌喉咙一噎,干干问
      “哪般?”
      “让岁先生这般睡着——”莲鱼将声音拖长,语气悠悠一转“好永远陪着你?”
      寒雪凌盯着莲鱼,手微微一颤,半响道
      “是青溪不愿醒……不是我非要他这般陪着我。”
      莲鱼点点头,话里颇有些玩味。
      “陪?”
      “不对,是我说的不对。”
      “帝君这是把岁先生拘在身边,这陪用得恐怕不合适吧?”
      “也是,不过我想岁先生既然不愿醒,想来也不愿躯体被你这般拘在身边吧?”
      “莲鱼!”茶杯应声在寒雪凌手里碎裂,茶水淅淅沥沥的从指缝流下,微微混着一点血腥。
      寒雪凌气得声音发颤,半响才缓过神来。手脱力的滑下,茶杯的碎片散落到了脚旁。
      “我没有……”没有把岁青溪拘在自己身边。
      寒雪凌眼神没有落点,喃喃自语道。半响似在说服自己一般又道了一遍。
      “没有……”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一旁的吃瓜群众岁青溪看得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
      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
      打起来!打起来!
      这时莲鱼却退了一步,悠悠的走到一旁的树下将一些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我同岁先生漂泊那几年,岁先生看我念皇兄的紧,为我寻过一个术法。”
      寒雪凌眼眸一缩,抬头看向宋莲鱼。
      “这术法鸡肋的很,还不如一道传音符。”
      “不过传说这术法能把心中所想托给任何一个人,哪怕那人已经死去。但因无法相互交流,无人知这术法是否真的能传递到已故之人。”
      “只有心怀执念的人才会去寻来,聊表慰籍。”
      “帝君。”
      “你可信?”
      莲鱼目光微微扫过寒雪凌,定在一旁的岁青溪身上。
      “我……”寒雪凌顺着莲鱼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岁青溪,半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莲鱼不该问自己信不信,该问自己敢不敢,若青溪无论如何都不愿醒,自己当如何呢?
      如莲鱼所说,岁青溪既然不愿醒,也不会愿自己的躯体被这般拘束。那自己……要亲手做了断吗?
      “心诚则灵?”一旁看戏的岁青溪歪着脑袋道。
      这术法老实说他也不知道真不真,只不过是逃亡那些年在桥下听一个疯和尚念叨,便拿来哄宋莲鱼。
      莲鱼似不想看寒雪凌磨磨唧唧,扔给他一块玉简,便扬长而去,空中的隐香却久久不散。
      岁青溪低着头,他怎么也想不到莲鱼会这般。良久岁青溪轻笑了一声,或许自己和莲鱼并没有那么苦大仇深,或许两个人都需要一个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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