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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锲子 ...

  •   寒年十五年

      岁青溪给自己在大殿屋檐下铺了个垫子,躺坐在上面,一只手支在一盘的小几上,另一只弄着清茶。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在岁青溪身后站住,却久久不见来人出声。

      “月见?结束了?”岁青溪出声问道。

      “墨家翻案,当年暗中做手脚的世家也都查明,罪已判下。”

      “也好,我也没什么牵挂了。”岁青溪笑着给月见递了杯清茶,招呼他在一侧坐下,歪头像想了许久,开口问道“你怨我吗?如果不是我,你墨家也不至于满门抄斩…我当时应查清楚的,你墨家本是无辜。”

      月见一愣,接过茶,看着岁青溪认真的摇了摇头“本不是你的错。”

      岁青溪轻笑一声“你们都这么说。”

      “青溪,你呢?这么多年,你机关算尽,最后却只能在这山头不出半步,你愿吗?”

      “我?我自然愿。”为了师兄,我什么都愿,青溪自嘲的暗笑。

      “青溪,你该看看你自己了,为了自己你想怎么活?”

      岁青溪遥遥看向远处,想着自己处心积虑多年,排除异党将寒雪凌送上帝位。

      他的师兄寒雪凌本是雪中松柏,与这些尔虞我诈格格不入,可是既然生在帝王家又怎能独善其身。可寒雪凌不屑用这些下作的手段去夺帝位。

      但他是太子,就算他不争,为了大义大道可以把帝位拱手相让,可谁会信呢?死的若不是其他人,就是他了啊。

      既然他做不了,就由自己替他做吧。

      寒雪凌登帝那年,自己算漏一步,不仅让自己落了一身毒,出不了山头半步,自己的肮脏手段也捅到他面前。

      在寒雪凌面前,岁青溪总是乖巧,不谙世事的模样,知许多皇子惨死在自己毒下的时候师兄恨他吗?

      师兄当时多么信他,所有证据悉数指向了自己在酒里下了毒,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抢了那杯酒喝了去。

      是自己骗了他,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恨?在他心里自己怕是毁了他全家十足的恶人吧。

      如今墨家翻案,有异心的残党也被抄了老底,再也翻不起浪来。寒雪凌这帝位便是坐稳了,没有人能小瞧了他去。

      自己还能做什么呢?青溪奋力的眨了眨眼睛,也对,他的师兄现在也不需要他做什么了。

      “为了自己?”青溪歪头想了想“从第一次出手起,我就不敢停,我一直没得选,现在我为自己选一次吧。”

      青溪笑着给自己一旁的茶杯斟满茶,抬手随便指了殿前的一株梨花树,抬眸冲月见笑道

      “就那株吧。”

      月见一愣,顺着青溪所指看去,却听见茶杯轻响了一声,回头看去,岁青溪伏在小几上,眼睫微微颤了颤,眼角的泪缓缓流下。

      没了什么牵挂,岁青溪一心只想寻死。

      岁青溪撤去了护着自己心脉的灵气,未说完的话是

      “就那株吧,月见,就把我葬在那株梨花树下吧。”

      不知过了多久,岁青溪迷迷糊糊的睁眼,便见一人全身衣袍被血染成红色,手负青剑立在身前。那人似乎站了许久,雪簌簌的落在肩上,他却一动不动,淡淡的看着岁青溪,像是在等待什么。虽满身的血,气息依旧清冽,像凛冬里的松柏。

      哦,是寒雪凌。

      哦,没死成。

      岁青溪心里暗道。天地与帝君同情,岁青溪看了看漫天的飞雪,看来他的师兄现在心情似乎不大美妙,不过倒是少见寒雪凌情绪那么起伏的模样。

      “帝君?什么风把你这尊大佛吹到我这来了?”岁青溪一挑眉,想轻轻扫去自己玄色衣袍上的落雪,却扫了个空。

      低头一看,微微皱了皱眉,这次应睡了很久,身旁小几上的清茶已成冰霜,洒落在地上的头发似又长了一寸。岁青溪理了理长发,手撑着下巴,也没起身的意思,抬眸看向寒雪凌。

      第一次见寒雪凌这般狼狈模样 ,岁青溪一愣,轻笑一声拿起身旁的清茶,微微施法,冰霜慢慢退去,也不喝就慢慢在手里把玩,清茶结冰又融化,也不知过了多久,岁青溪像把自己逗开心了似的,终于张口道

      “好久不见啊,师兄。”说完歪头笑了笑,那笑似天真的孩童向兄长讨糖吃,但在岁青溪脸上却有说不出的诡异,语气也微微上挑。“别来无恙啊?”

      “我这山里头的药草可是金贵着呢,可经不住师兄这一身寒气。瞧瞧着满山头的雪,师兄来了很久了?寻青溪可是有什么事?”

      “你才刚醒,金贵的是你。”寒雪凌微微一抖,声音有些低沉的道。

      岁青溪一愣,回想起前几次两人见面哪次不是针锋相对,许久不见寒雪凌这般温和的模样了,但他还是从善如流道“此话不假,师兄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便请回吧。替我向师尊问声好?”

      “岁青溪!”四周突然狂风大作,雪如鹅毛般纷纷扬扬,寒雪凌在雪中的身影明明灭灭,却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岁青溪似突然受寒,身体微微一抖,系在脚踝的铃铛轻轻一响,声音却不胜清脆。

      岁青溪不解,用神识探去却发现铃早已锈去。这是睡了几年?十年?二十年?铃也能锈去。岁青溪不动声色,慢慢悠悠的起身,绕过寒雪凌,向回廊深处走去,铃声随脚步一声一声远去。半响寒雪凌盯着远方消失的背影悠悠道

      “回来就好……”

      岁青溪绕到后山去看灵草,果不其然满山的天材地宝被霜冻的怏怏的,倒是池塘那寻了好久的寒莲一改以前半死不活的模样,青青葱葱,几年不见开的白莲也迎着寒风开了几朵,花瓣上还挂着雪晶。

      岁青溪走过去,命人收了花瓣上的残雪,微微叹口气“跟着我,倒也是委屈你了,百年也不见开花。”

      月见走来给岁青溪披上狐裘,往他手里塞了个小手炉。青溪冲他一笑到

      “倒是可怜你的宝贝灵草”岁青溪心疼的叹了口气。

      岁青溪走进了内室,房内早有人点好了炭,明明刚醒,脑子里却迷迷糊糊的,还有一丝隐隐作痛。岁青溪也不去探自己的脉,脱去外袍,不一会就昏昏沉沉的睡去。

      睡了许久,突然感到有人探自己的脉,岁青溪惊醒,手不着痕迹的避开,看向来人,是月见。

      “现在是何年了?”

      “寒年一百二十五年,过了百年有余了。”月见手一顿,默默收回手,距岁青溪寻死那日以过百年有余。

      “啊…”岁青溪轻轻叹到“一百年了。”

      月见看岁青溪一脸茫然,叹了口气道“青溪,还是让我帮你探探脉吧。”

      青溪一愣“我的脉?有什么好探的?不必,我自己来吧。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是我教的。”说着自己神识往体内一探,整个人的僵住,半响张口道

      “是寒雪凌?”

      “是。”

      “也对,也只有他能做到,百年功德,别人求也求不得的机缘?他来就是为了这事?他倒是舍得给我吊命。”

      “不是吊命。”月见看着岁青溪“不是皇族血脉受这种功德…”

      “不老不死,不生不灭…”岁青溪慢慢的呢喃到。

      “青溪…”月见欲言又止,面露不忍。

      “月见啊,我一直都没得选,现在我连生死都没得选。罢了,也是我自作自受。”岁青溪起身,披上外袍抬脚想走出去。

      “带上手炉,外面寒,你受不住。”岁青溪回身想说什么,月见却直直走过来把手炉塞他手里劝到“是是是,死不了,但是遭的罪可一点都不会少。”

      岁青溪摸着手里的手炉难得没和月见顶嘴“我想见我师尊。”

      抬脚时铃铛闷闷的铃声传来,岁青溪身行一顿“给我寻个新的铃吧。”

      “好。”想着岁青溪对这些东西有着孩童般的执着,月见微微一笑轻轻应到。

      “师尊?”岁青溪来时秋江行正坐着品茶,老老实实的行了礼。

      “青溪,你醒了。”秋江行也不看他,慢慢的给自己斟茶。

      “寒雪凌胡闹,怎么师尊也跟着胡闹?”想也知道,救自己时秋将行可没少费工夫。

      “师尊,你当拦着他。”

      “青溪,本不是你的错。”秋江行轻叹一声。

      岁青溪一愣,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半响才道“你们都这么说。”

      “师尊不想你们一生抱憾。青溪,雪凌是君王,修无情道,他没得选,你别怪他。且雪凌…他道心已破。”

      “他没得选,我就有得选了?”青溪低头呢喃到,青溪一愣,身行不稳,后退了一步道“道心已破?他知道了?”

      问完青溪暗自里摇了摇头,就算知道了以师兄那冷淡性子,断不会因自己将道心破了。

      秋江行摇了摇头“青溪,解铃还须系铃人。”

      “是,他没得选,我替他选了,他不会想知道的。师尊你不该救我,我死了不好吗?我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

      岁青溪低头呢喃着,转身走出,不久浑浑噩噩的走到了殿前,便见寒雪凌在檐下席地而坐,手边放着清茶。

      岁青溪堪堪停住脚步,手抖了抖。岁青溪不想去触霉头,打算转身往回走。抬脚铃铛就闷闷的响起。

      “……”

      不该系什么铃铛的,岁青溪暗道。却继续往回走。

      “青溪。”寒雪凌却不打算放人,听见寒雪凌叫自己的名字,岁青溪头也不回,走得更急了,就差小跑起来。

      寒雪凌身形一闪,拦住岁青溪的去路,岁青溪干干一笑,道“师兄什么事?”

      “怎么我们两连叙旧都不能叙了?”寒雪凌轻笑到。

      “没打起来就不错了,还叙旧。”岁青溪小声低估到。

      “嗯?”寒雪凌似没听清,看着岁青溪挑眉,和以前岁青溪做错事撒谎被寒雪凌发现一般。
      岁青溪一愣,慢慢拉了拉身上的外袍,不自觉的转移话题“师兄,我冷。”

      “你倒是娇气。”寒雪凌皱了皱眉,伸手挥停了下了数年的雪,似心情不错。

      “哈哈”岁青溪干笑两声,回身走到屋檐下,把手炉放到一旁,幻出一个杯子,给自己斟了杯茶,捧着热气,小口饮了起来。

      是他做的清茶,放了百年到也不曾变味。

      “倒还是原来那个味,师兄可喜欢?”岁青溪回头冲着寒雪凌笑了起来,那笑像春光一般灿烂,身旁的雪微微化去,雪下压了几年的嫩绿也微微探出头来。青溪是医修,因着要培养药草也修着幻化季节的法术。

      寒雪凌盯着他愣了愣,没说话。岁青溪也没想着等到回答,转过身含笑捧着清茶,双脚触不到地便轻轻的晃着,不是很清脆的铃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房檐上的雪慢慢化成水,一滴滴的滴落,整个大殿慢慢回暖,满天冰雪慢慢退去,四周似恢复了生机,有兔子从洞里探出头来,一旁的梨花也探出来,不久又开得满山雪白。有花瓣摇摇晃晃的飘到岁青溪的茶杯里,荡起涟漪。岁青溪抬手将清茶一饮而尽,还没咽下就猛烈的磕了起来,泪挂在眼睫上将掉不掉,眼角飞红。

      “青溪?”寒雪凌像吓到了一样,过来扶起岁青溪,轻轻的拍了拍给他顺气。

      “无事。”岁青溪抬手制止到“我的身体,师兄还不清楚?能有什么事。”

      “岁青溪!你非要气我是不是?”寒雪凌身体一僵,手不自觉的一握,四周风雪欲来。

      “师兄留手!我这满山的灵草可金贵着呢!我可没力气再化一次。”岁青溪该怂还是怂,堪堪扑住了寒雪凌的手,整个人又止不住的咳了起来,整个人在寒雪凌怀里缩成一团,随着咳嗽脚上的铃又闷闷的响起。青溪一边咳一边想,是该换个铃了。

      寒雪凌抿着嘴不说话,轻轻抱着岁青溪,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咳了许久,岁青溪缓了过来,身体却没有什么力气,便靠着寒雪凌,身体滑下,头枕在寒雪凌腿上,抬眼看着寒雪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木质的地板。

      “寒雪凌?你道心破了?”

      “嗯。”寒雪凌低头对上他的眼眸,应道。

      “哈哈哈哈哈!”岁青溪像听到什么笑话蜷着身子笑了起来“早知如此,又是何苦?”你又何苦,我又何苦呢。

      “破了也好,你本不是无情之人,修无情道乃逆天而行。”岁青溪笑够了,也笑不出来,也对,没什么好笑的。岁青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随口宽慰道。

      “嗯。”

      岁青溪看他这样,不解歪头问道“因何而破?”

      “因你。”

      “我?”岁青溪一愣,细细想了想自己百年前做了什么好事,却浑浑噩噩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念头一动,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吧。他不想听,便不再问。

      “哦。”

      “嗯?”寒雪凌看着他,眼里的意思是你就不问问。

      岁青溪干笑一声,慢慢阖上眼,自嘲的道“我做的混账事倒是不少。”

      “确实。”寒雪凌看他不问,许是不想听,伸手抚开岁青溪脸上的碎发。抬头看着簌簌落下的梨花,岁青溪似累了,一会又混混沌沌的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岁青溪的玄袍上落满了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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