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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刚才在亭中分别,现在又遇见了,真是不巧。沈毓心里这么想着,面上还是礼貌。

      “真巧。”他看向空梧,“大师是来寻徒弟的吗?”等等,按空梧说的,钟秀也是他徒弟。
      可是慧能大师却对一旁的钟秀视若无物,只对空梧招招手:“过来。今日功课做了没?怎么又贪玩乱跑。”

      空梧苦着脸挪过去,看着可怜巴巴的。钟秀黑着脸进屋,重重地摔了门。大师神色如常,和沈毓寒暄几句,就带着空梧离开,锦鲤缸被留了下来。

      沈毓抱好在那站着,目送他们远去。等人都走远了,他悄悄地开门,钟秀趴在床上脸埋着。

      把锦鲤缸在钟秀床头放好,听到动静他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带着泪光。短暂的沉默后,沈毓终还是开了口:“我听空梧说,你有个法号叫空桐?”
      钟秀点点头:“是,怎么?”

      “你和空梧可是师兄弟?”沈毓追问。钟秀眼里蒙上阴霾:“对,他是我的小师弟。”

      沈毓开口还想再问点什么,就被钟秀干脆打断:“别问了,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他低着眼在回忆着什么:“因为一件事。”
      并未继续,而是摇头:“别问了,心烦。”

      沈毓似笑非笑:“你确定是慧能大师逐你出师门,而不是自己偷跑出来的?”钟秀移开目光:“你也不是那么蠢。”

      看他眼神有些慌张,沈毓也懒得问了。反正自己不日就会下山,和钟秀再无交集。那晚药汁原来是给沈毓的,这空档厨房又送来一碗。沈毓勉强喝下,他最恶苦味。
      碗底药汁都加水兑了喝尽,再含颗糖,勉强能接受。

      到了夜里,沈毓躺在床上,大抵是喝了药头昏昏的。正欲熄灯睡觉,窗户却被轻声叩响。他望去,外头是只信鸽,歪头转着眼睛。

      沈毓有些不安,开窗信鸽飞到肩膀上,费力抓住,解下一只信筒,烙着火漆的痕迹。明晃晃一个“沈”字并着家徽。

      手抖着揭开,取出密信,沈毓心落下来,上面写的是“儿速回”,后面一个红圈。临走前他爹说过以此为记,红叉即有祸事,红圈即一切皆好。

      沈毓读完后揉碎了纸条,想想不放心,又置于烛火上,一点点成了灰烬。燃烧时冒出青白色的烟气,并着轻微臭味。

      大抵是匆忙了些,昏暗烛光下他没能注意到,纸上涂抹的雌黄痕迹。

      沈毓是很想回去的,这世的便宜爹娘让他想到还是裴怀时,那时候父皇母后对他很偏爱。
      裴怀是大梁最受宠的八皇子,被宠的很,无法无天的。谁人见了都要摇摇头,说被养废了。

      少年时是裴怀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至于以后,沈毓虽不记得了,可也能想象到发生了什么。他在一干兄弟中最得宠,却不是最出色的。

      沈毓一直以为,皇位会是太子皇兄裴忆的。就算也不是太子,也是其他兄弟。可最后坐上皇位的偏偏是他。
      自己当年为了什么去争这皇位,明明一直想的是当个闲散王爷就好。

      夺嫡的腥风血雨,走出来岂能完好如初?
      只是母后她可还在,沈毓有些想念。

      顾皇后善丹青书法,裴怀也是跟她后面学的一手好画,写的一手好字。沈毓也是有着父母的爱,还是独一份。突然觉得很庆幸,至少不会再轻易失去,自己也不用刻意的去争什么。

      坐着研墨写回信,回忆着过去,字写出当年的风骨。明天就回去,不等浴佛节了。

      沈毓写下“四月初七”,卷好用蜡封口,绑在信鸽腿上,开窗放飞了它。风夹杂着雨滴打在脸上,目睹着信鸽飞入夜色中直至消失,才关上窗。

      而后吹灭了蜡烛,躺下盖好薄被合上眼。
      四月了正往夏季走着,一天天热起来,沈毓睡得不安稳,翻转几下还是入了梦。

      放飞的信鸽乘着夜色,暗处的一只冷箭嗖的一声,坠地的无声无息。

      梦里像是被漾开的水波,浮现出一个宫殿。内里装饰很是朴素,床前侍立着宫人。床上的美妇人一脸病容,起身靠坐手上拿着帕子,轻轻擦拭边上少年的脸颊。

      少年还带些稚气,一身的泥,头上还有擦伤。美妇人擦干净他脸,从宫人手中接过药上着。

      “嘶——”少年抽了口气,“疼。”
      美妇人点点他额头:“以为阿怀不知道疼呢。今天怎么又淘气了?”少年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撒着娇:“母后哪有,你家儿子最乖了。”

      美妇人加了些力道,疼的少年龇牙咧嘴。
      “不说清楚,母后去告诉你父皇。”

      “啊……”少年慌了,告诉父皇,他会觉得自己闲的很,再多布置些功课怎么办。他抬头一脸正气:“儿子没有干坏事,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怎么讲?”美妇人替他理着折皱的衣袍。少年抱着手:“荀家的小哭包啊,他被人欺负,我看不过去,打了一架。”
      “以后啊,他是我裴怀罩着的。”

      美妇人看着自家儿子一脸骄傲的小模样,无奈地摇摇头:“你啊你。”她正欲再说什么,却咳了起来。

      少年慌乱地替她顺着气,转向旁边宫人:“愣着干什么,快去传御医!”美妇人依旧咳着,却制住:“母后没事,别让你父皇担心。”

      她摆摆手,示意宫人们退下。少年不知是何意,却被他母后执了手。“阿怀,离荀家人远些,听母后的。”

      少年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低下眼:“嗯,母后,儿子知道了……母后你要好好的,儿子不会再惹您生气了。”少年声音越说越小。

      美妇人噗的一声笑了,少年看着她也挠头笑着,挺不好意思的。“阿怀是容易学好的人吗?”少年小虎牙尖尖:“还是母后懂我。”

      ……

      转眼间,是长成的少年,不再那么稚气,生的一副好相貌只是一身缟素,面如死灰。

      身处灵堂中跪在棺木前,嘴唇哆嗦着一张张烧着纸钱。燃成的灰烬打着旋儿,掠过牌位,上面赫然“继皇后顾氏”,没有谥号。

      裴怀自嘲地笑笑,是他所谓的父皇,特地下旨不加谥号,葬礼从简。堂堂一国之后,以皇贵妃礼制下葬,连个谥号都没有,入不得太庙,葬不进皇陵。

      而且母后,是被那个男人逼死的。只是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氏没了,男丁流徙北疆八百里,女眷充入教坊司。他也是待罪之身,就等着去守皇陵,永不得回京。

      十七年的过往,最受宠的八皇子,世人眼里的帝后的恩爱,都像是一场笑话,做戏给外人看罢了。

      这几天眼泪早就流干,裴怀看着眼前飞扬的纸灰。母后死前,也是流着泪的。她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紧紧抓住裴怀的手,在耳边说出真相。他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可笑讽刺的真相。

      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下,裴怀瞥了眼。小团子现在长成了身材单薄的少年。他穿着粗布麻衣,手捧个盘子,里面盛着——
      杏花酥?只有母后才会做的杏花酥。

      裴怀沉了脸,少年缩了缩,犹豫后还是开口:“殿…殿下,您已经几…几天没吃饭了。”还是个小结巴。眼睛只剩一条缝,明明一哭就会肿还偏偏爱哭。

      母后死后,宫里真正伤心的就自己和阿衍了。只是他可以信任吗?裴怀看到了荀衍眼神里的怜悯,竭力掩藏躲闪不让他发现,可是没用。

      裴怀笑着打翻了盘子,杏花酥撒了一地。

      荀衍慌乱地摇头:“殿…殿下,我…我做的,娘娘教…教我做的。你吃…吃……”急忙拾起,堆在盘子里要递上去,想起了什么突然丢掉:“都…都脏了。怎…怎么办。”

      抬眼不知所措地看着裴怀,眼尾发红。裴怀想到了他“荀”的姓氏,荀家人。他狂笑着,声音嘶哑:“滚啊。”喉咙里腥甜的味道,剧烈地咳嗽着,嘴角渗出血。

      荀衍想凑过来给他顺气,裴怀一把推开,站起身摇摇晃晃。他抹干净嘴角的血:“你们荀家人,还有裴忆,都不得好死,哈哈哈。”转身推翻烛台,火焰舔上了袍角。

      晋和十三年,继后薨,独子疯癫纵火,遣送出宫。

      晋和十八年,八皇子弑父杀兄,登上皇位,年号鱼跃。

      鱼跃三年,帝崩。

      ………

      窗户忽的开了,外头春雷轰隆,几声后下起了雨。雨水被风卷着入窗,打到沈毓脸上。

      沈毓从噩梦中惊醒,眼泪糊了一脸混着雨水,起身关上窗户,再想起那个梦。记忆渐渐模糊,只是有一点记得明白。

      母后死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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