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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庄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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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朗很晚才回来的,蔡招财和水袖在他房间里等着,他开门时,两人同时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水袖站起来,连忙问道,“殿下,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封朗冷静的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道,“我去看看他们,然后遇到了一些麻烦。”
这个他们,想必就是今天被淘汰的人了。
蔡招财道,“你去看他们做什么,不是被送到人间了吗?”
封朗揉了揉头,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他们没被送回人间,都变成向日葵了。”
“哐!”
门外传来铁盆掉到地上的声音,蔡招财和水袖对视一眼,疾速走到门边打开了门。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外,脸色苍白,嘴唇一直在发抖,“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
蔡招财从水袖身后露了个头,笑得和善,“我们是开玩笑的。”
少女捂住嘴巴,崩溃的摇了摇头,抖出一串破碎的声音,“不是,我今天看见他出去了。”她重复了一边,眼中流下泪水,“我亲眼看见他出去了。”
蔡招财扭过头,哑声跟封朗对着口型,“怎么办?”
这已经算是打草惊蛇了,如果让水阁的庄主知道是封朗泄露了秘密,不知道会惹来什么。
封朗看懂了他的意思,但没什么明确的表态,相对于两人的紧张,他这个当事人倒是没拿它当回事一样。
水袖只得拉这位姑娘进来,商谈一下后续的发展。
没想到手刚碰到她,女生就如梦境初醒一般,自言自语道,“不行,我不能在这里,我娘还在家里等我呢,我不比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说完转身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了园子中,水袖连个衣角都没拉住。此刻夜色茫茫,粗壮的茎秆和叶子挡住了视线,就眨眼的功夫,那点粉色就看不见了,只剩下几根晃动的葵花杆。
看的水袖都想替她鼓个掌,就这亮度,就这环境,她是真敢啊:“她不会出事吧。”
“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要出事的。”蔡招财拉开水袖,从她身后站出来,“我先把她找回来吧。”
一脚刚提起,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声。
原本他们刚才闹出的动静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这会听到声音,都打开门站了出来。
随之,侍女一贯温温柔柔的声音随着夜风吹来,“二更以后随意出门,违反赛规,淘汰。”
少女的叫声愈加凄厉,隐约还听到了让人牙酸的皮肉撕裂声。
“你干什么?”水袖把蔡招财从园中拉出来。
蔡招财道,“去救她啊。”
水袖手下一用劲,掐紧他的胳膊,“你忘了这些……”她下巴朝前抬了抬,“这些是什么东西了?敌暗我明的,你找死啊。”
蔡招财疼的嘶了一声,“总不能放着一个小姑娘不管吧,快松手。”水袖不仅不收手,还加了一些力,蔡招财连声求饶,“得得得……”
“死人了!”一个爬上屋顶的男人不知道看到什么,脸色苍白的跟鬼一样,“天爷耶,闹出人命了。”
“你看到什么了?”
“对啊,你看到什么了?”
男人一个哆嗦,直接从房顶上滚下来,就这么趴在地上,眼睛珠都不会转了,“夭折嗫,变了,变成一棵葵花嘞。”
人群安静了一刻,顿时骚乱起来。
“怎么会这样?”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怕不是把我们骗进来吸取精血的妖怪窝吧。”
“我也觉得,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
“那我们走吧?”
“走走走……”
被蔡招财一脚一个踢了回来,“不要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没看见吗?”
他们这一群人,刚来的时候还有二十多个,这才几天,就只剩下十二个了。
几个女人直接哭出了声:“那你说咋个办嘛,出去也是死,在这里等着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死。”
这种费脑子的事情,蔡招财惯来丢给封朗去处理的,他查找封朗的身影,发现封朗就在他身后。
他靠着门框,有些人靠门框是凹造型,他不一样,他看起来就真跟没骨头一样,一点也没有深陷危机的自觉。
见众人都看着他,缓缓道,“植物毕竟是植物,走不通就用火烧嘛?”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那群机械的侍女和阴森森的管家好吧。
蔡招财模仿他的口气,把他前几天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反讽道,“水阁好歹也是在天庭眼皮子底下,不敢这么乱来的。”
“那不正好了。”封朗懒洋洋的,用平静的语气说着令人惊悚的事,“他杀你们,你们就有理由杀他们了,到时候再怎么追究都不会怪在你们头上。”
一个大叔被他这话气得嘴角歪了歪,“你说得轻巧,谁知道那些侍女是什么东西,我们赤手空拳的,怎么打?”
“二更以后随意出门,违反赛规,淘汰。”鬼魅的柔弱声近在咫尺。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自远而近的侍女,一时间连呼气都不会了。
侍女黄色的外衫上沾上了点点血渍,右手有新鲜的血液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她拨开花杆,留下一个鲜红的印记。
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好像踩得不是地,而是他们的心脏。
除了花杆间碰撞的沙沙声,怕是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由此此刻,封朗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人最大的恐怖来源于自己,同样都是赤手空拳,一对多都打不过吗!”
他这一声把众人的魂都叫了回来,不禁把目光移到他脸上,便是如此,也没从他神色中看出些什么来。
水袖活动了一下脖子,把指关节捏得咔咔响,“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蔡招财凑到她耳边,“这事我们不能管。”
“为什么?”
对于猜封朗心思这种事,蔡招财一贯准得很,他跟水袖解释道,“你没听殿下说吗,天庭眼皮子地下,后台杠杠的,他们动手,是正当保卫。我们这一动,就是江上影跟水阁之间,性质可就变了。”
“啊!”水袖把衣袖放下来,“这么复杂呢,难怪殿下跟他们套了这么久才回来。”
这时侍女已经到他们跟前了,将此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二更以后随意出门,违反赛规,淘汰。”
距她最近的女人直接吓得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她伸手朝向自己,一帧一帧的,在她眼中,变得特别缓慢。在她将要碰到女人脆弱的脖颈时,一个女人捡了一根棒子,狠狠的朝她后背砸过去。
侍女的动作停住了,但是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也可以说水阁的人就只有一个表情,侍女是冷冰冰的,管家就是一张假笑脸。
她站起来,转过身,看着那个用木棍敲她的女人,女人咽了咽口水,随着她的逼近,一步步向后退。
“砰!”
“砰!”
又是几个木棍,有些敲在她后背,有些直接敲在她头顶。
众人终于发现了一点转机,“没……没有妖术,她不会,大家一起上。”
随着这一声吼,情况直接逆转,封朗冷眼看了几秒,转身进了屋。
侍女的死好像没引起什么喧哗,他们把侍女埋在后院中。几天过去了,有人给他们送食物过来,但是也没什么异样,好像真的仅仅只是少了一个侍女而已,没有引起谁的关注。
从此,他们看封朗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封朗笑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屑,“别忘了,比赛还在继续,每一轮都会有队伍淘汰,过去与现在,不过是早点死和晚点死的区别罢了。”
是啊,太过担忧被人发现,竟然把这件事情忘了。
一个男子跪了下来,“公子,您就是天上的活神仙,您就给我们出出主意吧!”
封朗刚好吃完了饭,终于抬头看他们一眼,堪称温柔道,“什么东西都是有规可循的,你们既然能进来,就说明有条路能让你们出去,好好找一找吧。”
他们现在对封朗的话是百分之百信任,没人想过封朗为什么不自己找的问题,当即吭哧吭哧的摸路去了。
他们刚走,管家就找到了蔡招财,端着那副不变的笑,道,“庄主有请!”
蔡招财左想右想也没想出他跟这庄主有什么交情,何况办这场比赛的是少庄主,应该跟庄主半毛钱的关系。毕竟传闻庄主和少庄主惯来不合,老死不相往来好多年了。
他迷茫的看了眼封朗,封朗眸底晦涩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摸了摸他的头,“去吧!”
水阁山庄很大,是那种余鱼不能挑战的难度。他一直以为整个水阁也就是向日葵了,没想到走了很久之后,黄色褪去,露出了一点白,若说之前待的地方是秋天的温度,那此刻就是初冬的寒冷。
管家将他带到一间阁楼,然后在二楼停了下来。
她敲了敲门,恭敬的弯着腰,“庄主,人已经带过来了。”
里面传来一声声的咳嗽,光是听着,就能猜到此人必然久病缠身。
“让他进来吧!”
“是。”
管家替他打开门,侧身站在一旁,“您请。”
蔡招财走了进去。
入眼的是一件典雅的房间,房间一半的空间都放着书,一进房间,一股墨香就断断续续的钻进鼻孔。屋内炭火烧得很旺,便是如此,房间的主人还披着一件毛茸茸的长袍。
窗口打开,可以窥见园中一只长势极好的白梅,枝丫上堆了一小层白雪。但是没有风雪吹进来,想必是被结界挡住了。他背对蔡招财,坐在轮椅上望着那只白梅,时不时捂着嘴咳嗽两声。
蔡招财站在那里没说话,庄主也没说话,一时间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
正当蔡招财一头雾水,以为是来这边罚站的时候,庄主开了口,“我家乡没有雪,所以也没有机会见到梅花。”他问蔡招财,“好看吗?”
意外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声音。
他整个人如同清幽山谷里的一株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干净和柔和。
经历过之前种种,蔡招财很难把此人跟水阁联系起来,只能说庄主跟少庄主不合的传闻,可能是真的。
“很难看到开的这么好的梅花,确实很好看。”
庄主听到他的话,轻声笑了起来,带着一种虚弱的气势:“因为是假的,他们花了很大的心思,自然是好看的。不过假的就是假的,再漂亮都上不了台面。”
或许他只是感慨一下,又或许是借物喻人,但无论怎么说,还是一句话就直接把天聊死了。遑论他这般地位,换了一般人,便是口舌能辩,都被他吓得不敢说话了。
然而蔡招财常年在封朗压迫下,早就习惯了他们这种把天聊死的做法,脑子很快就转过弯来,笑道,“一枝梅无论真假,都长在寒风中,立在风雪下,人们爱的傲骨是真的,呈现在眼前的景象也是真的,如此,与真花也便没什么不同了。”
“一样吗?”
庄主把这三个字慢慢吐出来,操纵着轮椅转过来,蔡招财由此看清了他的全貌。
听着声音,他猜想此人是一个带着书生气息的清俊之人,或者不该这么狭隘,长什么样其实都跟他没多大关系。
却唯独没想到,此人居然没有脸,转过来就只有一张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