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乾坤，白日招财》Austral

11、祛毒

　　“那不然……”余鱼提议道，“找个地方蹲一下，等殿下气消了再回来？”

　　“去哪里？”

　　蔡招财刚这么说了，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揪起了衣领，耳旁传来一阵温热，慵懒的嗓音卷着热气自他脖颈吹过，带起一阵痒意：“不如去我那里吧！”

　　蔡招财余光瞧见半张棱角分明的脸，心尖颤抖了一瞬，吓得干笑了两声，道，“殿下大半年都没见过她们，这么快就打完招呼了？”

　　“嗯！”他余音上挑，勾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看你们如此匆忙要走，就让他们先散了。”

　　余鱼这会儿倒是反应迅速：“我们只是想先回去洗个澡来着。”

　　封朗问蔡招财，“是吗？”

　　“是啊！”

　　封朗直起身来，又带着那难以琢磨的笑容，将他们扫视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有道理，那就洗干净了来腾云阁找我。”他拍拍蔡招财的肩膀，“别忘了哦，不然我去找你，就可能会发生一些不愉快！”

　　话音刚落，面前已经没了封朗的身影，余鱼看着他刚才逗留的地方，同情的拍拍蔡招财肩膀，腾云阁可是关押穷凶极恶的牢狱之地：“看吧，我就说是你得罪的，你还不信！”

　　蔡招财咽了咽口水。

　　傍晚时分，他换了身蓝衣，拖到不能再拖了，才慢吞吞的越过主山，停在漂浮得最低的那一座仙山上。

　　虽说是山，踏上之后，犹临平地。

　　眼前，一座耸立入云霄的巍峨建筑，浑然天成，覆盖了几乎整座仙山。白玉为墙，宝石作饰，廊腰缦回，雾气环绕中间，犹如天女的缎带从九天飘落凡间，蔡招财在心里默念——腾云阁。

　　腾云阁，总共六层，层层递进，关押着不同程度的凶兽和恶人。腾云阁有六面，六面都有一扇门，门之间有琉璃做成的缕空的窗子，六个棱角即屋檐翘起的地方都挂了白色灯笼，依次连接成一个守护阵。

　　淡薄的雾气中，封朗在腾云阁前负手而立，一袭青衣飘逸，墨发飞扬体态颀长，端得一副遗世独立的淡然模样。

　　蔡招财踌躇片刻，走到他身侧行了个礼：“殿下。”

　　封朗目不斜视，像是在看着腾云阁，又像是隔着腾云阁想着其它事。他已然收起了脸上惯带着的假笑，好似透出了一点点真实。

　　蔡招财假意咳嗽了一声，将封朗从沉浸中拉出来，他眼波流转，淡淡的看着蔡招财，“来了。”

　　“啊。”蔡招财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来了。”

　　“那走吧。”

　　封朗单手结印，一扇蓝色的门竟凭空出现在眼前，封朗率先走了进去，蔡招财犹豫一瞬，也走了进去。

　　这是蔡招财第一次进来腾云阁，他只见过凡间的牢狱，没想过关押非凡人的地方，居然是长这个样子的。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也没有空间的说法，入眼皆是黑漆漆的戾气，走叉一步，要么就掉到关押某个刑犯的幻境，要么就被戾气当场撕碎，无论是那一种，没有相当的实力，都是死路一条。

　　蔡招财小心翼翼的跟在封朗身后，踏进了一方幻境。他们刚落地，只听到一声野兽的咆哮，一个黑影已飞奔到面前，封朗长袖一挥，黑影被无形之力掀飞，直接把一颗碗口大的树撞断了。

　　这是一片森林，蔡招财定眼看去，袭击他们的不是野兽，而是一个人。

　　但此人口生獠牙，四肢着地，一身的皮肤溃烂，可见血骨，瘫在地上痛苦的喘息。蔡招财肯定的是，他的痛苦并不是封朗那一掌导致的，而是他虽然没了个人样，却还留着人的痛觉神经。

　　封朗反问他，“怕吗？”

　　蔡招财摇摇头，他不觉得怕，只是觉得那人的疼痛已经透过视觉传达过来，搅得他眼睛也跟着疼。

　　“你如果继续吸食恶鬼灵力，到了控制不住之时，就会变成这样，有可能比这还要糟糕。现在还是白天，到了晚上，阴气过盛，就会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会清晰的感受到骨头和经脉被一寸寸碾碎，但不会晕过去，因为他自身灵力还在，而且因为他的灵力，新肉会在第二天长出来，如此日日重复。”封朗道，“你不怕也好，因为接下来三个月，你将和他一起度过，以便好好感受一下。”

　　蔡招财听得战略性退了好几步，不知道封朗又是在逗他，还是说的事实，毕竟封朗说谎和说真话七三开，真话掺假，假话有真，让人很难辨别。

　　蔡招财举起手，“我可以辩解一下吗？”

　　封朗道，“可以，但我不听！”

　　蔡招财：……可以的，这行为，就很封朗，

　　封朗掐住他的脸，靠近了，望着蔡招财一脸复杂的神色，不紧不慢道，“你当真以为，你跟余鱼平日里做的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吗。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在意，你们倒好，愈发无法无天。我要是再不管，你明日怕不是也想把天捅出一个窟窿来？”

　　“这……怎么可能呢。”蔡招财轻轻把头往后偏，将脸从封朗手中解救出来，讪笑着道，“我的天不就是您吗。”

　　封朗将手往前一伸，把蔡招财好不容易抽出去的肉又捏了回来，脸上似笑非笑：“别想着讨好我，今天你就是说出花来了，三个月内也只能乖乖待在这。”

　　随着这句话的结束，脸上的力道一轻，蔡招财看着封朗轻撩衣袍，略微转身，一副要离开的样子，心中一惊，赶紧拉住他，瞪大眼睛道：“你要走啊，你不陪着我吗？”

　　封朗好笑的问他，“是你要受罚，我为什么要陪你。”

　　蔡招财指着树后面的怪物，他趴在那里，一双眼睛阴鸷的朝这边望着，时不时发出野兽的低吼，只是碍着封朗不敢上前。蔡招财都不怀疑，封朗上一刻刚走，下一刻他就会跟自己直接打起来。

　　“他，看着至少百年功力了。”蔡招财绕过来指着自己，“我，诞生至今十几年的历史，还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你把我留在这，是觉得我能打过他？”

　　封朗道，“就算是花朵，你也是一朵食人花，不要怂，咬死他。”

　　闻言，蔡招财直接上前几步，整个瘫在他身上，生无可恋道，“那你不如现在就直接咔嚓一下，给我一个痛快。”

　　头顶传来几声笑，他听见封朗问道，“你想我留下来陪你？”

　　蔡招财可劲带头，怕他看不见，又开口道，“想想想！”

　　“那你可不要后悔！”

　　蔡招财心想这有什么后悔的，有封朗在，反正他个高，天塌下来了也有他先顶着。然后就见封朗将他拉开，幻出一张木板，放在树根地下。

　　在蔡招财茫然的目光中，伸手张开，一本极厚的书凭空出现在他手上，蔡招财眼皮一跳，果然见他伸出另一只手，又幻出了笔和墨。

　　“上次听你说倒立写字，现在既然都有空了，你就把剩下的都抄了吧。”

　　“……”

　　讲真的，蔡招财突然间觉得，哲学家果然说得有道理，开一扇窗总比拆掉屋顶来得好。想来是他刚刚不知好歹了，仔细想想，日夜不间断打架，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诚挚的望着封朗，两眼汪汪，“我能后悔吗？”

　　封朗把圣心论跟笔墨放在他手上，顺势摸了摸他的狗头，笑道，“乖！你身上的邪气很难除的，一不小心就会产生心魔。要么把残留的灵力跟着精力都发出来，要么就抄一下圣心论，平心静气。”

　　蔡招财想了想，没想通，“抄书平心静气我能理解，为什么要倒立写，有什么讲究吗？”

　　封朗脸不红心不跳的答道，“没什么讲究，我只是纯粹好奇。”

　　蔡招财见他不似作伪，顿时被震惊住。他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直接狗头一伸，来势汹汹的咬住了封朗的脖子。然后就在咬上去那一刻，只听见清脆的咔嚓一声，下巴传来一阵钝痛，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光荣的脱臼了。

　　蔡招财直接当场愣住，甚至没管下巴，伸出爪子摸了上去。

　　嗯，细皮嫩肉肤若凝脂没错，跟看着的差不多，但这皮怎么做到这么硬的，他如此这般，居然一点牙印都没留下！

　　封朗也愣了一瞬，然后很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边笑着把他的头揉成一个鸡窝。

　　讲真的，封朗那位心上人一定是被他气死的吧，是吧是吧……

　　木板就在怪物旁边，蔡招财走过去，它像是被闯入地盘的修狗，威胁的朝他龇牙，动作神态之间，已经没了一点人类的影子。蔡招财看着他，后知后觉一阵后怕，要是封朗没发现，他继续下去，直到某天灵力失控变成这样，想都不用想，余鱼那厮一定会拉着他满世界溜。

　　他脸这么大，可轻易不能丢。

　　蔡招财一抄就是好几个时辰，每当他想倒过来，封朗一定会发现。明明在看书，又像是无时无刻在盯着他，搞的蔡招财差点昏厥。直到夜半时分，怪物周身骨头吱吱作响，口中发出阵阵呜咽声，蔡招财抬头一看，封朗不知道何时偏着头睡着了。

　　他一个翻身倒过来，终于能休息片刻。他擦干头上的汗水，目光忍不住往怪物那边看去，之前封朗说的只是形容，这会他是真的实实在在看到了抽筋剥皮的场景。

　　怪物常年被折磨，对那种疼痛好似已经十分熟练了，便是如此，它也扛不住的在地上翻滚，周身颤抖。蔡招财看着他的血肉一点点变化，像是一个大型肢解现场，看得他眉头紧蹙，捏出一点灵力参合了进去。

　　相比而言，蔡招财灵力算不上强，不过有胜却无。那点灵力渡过去，怪物身上骨头松动的咔咔声停了下来，它睁开眼看到蔡招财，口中嘶吼一声，伸出舌头舔过嘴角，眼中精光一闪，怕是尝到甜头，想把蔡招财吃了。

　　这真是意料之外的结局，蔡招财跟他对峙着，慢慢往封朗那边移动。怪物四肢着地，不动声色的跟他移动，不敢轻举妄动又不甘心放弃。

　　不一会儿，蔡招财就挪到了封朗身边，怪物朝他恶狠狠的吼了一声，一个跳跃，消失在黑暗中。

　　蔡招财怕它在暗中偷袭，想把封朗叫醒。低头一看，只见他满头冷汗，也不知道被什么梦魇了，口中轻声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阳土城的那个梦境，封朗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哀伤，让他把心还回去。当然了，这件事情蔡招财隐去了没说，都说鬼怪能映出真人的一些旧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封朗的那位心上人当初挖过他的心，被他记到了现在。

　　蔡招财好奇的凝神听了段时间，什么也没听到，他失望的把头抬起来，将他摇醒：“殿下，你做噩梦了？”

　　一双眼眸陡然睁开，隐着的脆弱和哀伤，猝不及防间，全被蔡招财看了去。不过一瞬，那抹情绪就被很好的隐藏了起来，仿若从未出现过。他望了眼周边景色，捏捏眉头道，“没有，梦到了一些旧事。”

　　蔡招财望向他的心口，半开玩笑的说，“什么旧事这么恐怖，莫非被人挖心了么？”

　　他低笑了一声，“你应该不知道罢，我生来是没有心的，不知道喜怒哀乐，也不知道酸甜苦辣。”他望着远处，眼中没有焦距，似是透过黑暗回忆什么，“是有人把他的心送给了我，他跟我说，想让我亲眼感受这世间的美好。风吹麦浪，海鸥轻鸣，白雪初融，柳絮飞扬，银月高挂，终有一个是我喜欢，年女老少，妖神鬼仙，终有一个是我在乎的。人活在这世间，是因为爱和温暖，而不是只有一个冰冷的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