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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章 ...

  •   姥姥想捡谁回来她本是没意见的,可要她照顾伤患,她就不大乐意了。
      偏偏姥姥却觉得这项工作省时省力不辛苦,非要塞给她,要她说,她宁愿去挑水砍柴,也不乐意做服侍人的工作——没办法,她天生如此,性情凉薄。

      不过想不想做,和会不会做,是两码事,她不会因为自己不喜而故意去为难一个伤患,在旁人看来,她的照顾工作,还是非常尽责的。
      孟晚情虽然人情淡薄,却并非没有善意,只是不轻易表现出来罢了。

      负伤少年嗜睡居多,孟晚情要做的,只是定点喂他吃饭喝药,醒时陪他说说话,治伤一事由姥姥主操,她帮忙打下手。

      大约是心智回到五岁的原因,那少年虽长着一张魅惑众生的脸,眼神却纯粹明亮,带着孩童般的纯真,在听孟晚情说话时,会认真地看着她。

      这样毫不设防的表现让孟晚情不由得化解了防备——她决定是否与人深交,从来都是只看性情,性情相和,她便愿意以善待人,性情不和,便只有淡漠——天真乖巧的小孩不会有人讨厌,孟晚情也不例外,所以她愿意多陪陪他。

      少年说,他叫墨念尘,这个名字是他师父给他取的,但他并没有见过师父几面,照顾他的,一直都是一个叫做衡玉的中年女人。
      与孟晚情的失忆不同,她是想不起来具体的事,连自己父母的名字都不记得,只能想起些生活常识;而墨念尘却能很精确地想起熟悉的人的名字,虽然心智退回到了五岁的时期。

      这让孟晚情又不能确定少年失忆是否是姥姥所为了,而她也确实想不出,姥姥捡回这名少年的目的。
      总不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吧。

      少年在陌生的环境里总显得很不安,特别是晚上,于是孟晚情这个照顾专员又开启了自己擅长的业务——讲故事。
      她脑袋里的库存可多了,不怕讲重样的,而少年也听得津津有味,时常听得入迷,不愿入睡。
      但少年又十分听话乖巧,只要孟晚情说:乖乖睡觉,明天就给你讲后续。那他就真的会听话闭眼,即便眼中仍有不舍。

      这样省心的孩子孟晚情还真没见识过,不由得羡慕起少年的父母来。

      有了奇幻的故事陪伴,寂静的夜里倒也不显得那么空虚了。
      墨念尘似乎记得,自己一直都是独自睡觉的,衡玉不曾哄他入睡过,更不可能有人跟他讲睡前故事。
      他以前也是住在像这样人迹罕至的山林里,只是更具体的,他想不起来、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衡玉不会跟他讲过多的事情。
      因为一直跟衡玉住在一起,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与人交流还可以有很多种形式,他只知道一种,便是:衡玉说的话,要听,可以跟她谈条件,但不能逾矩。
      在墨念尘尚幼的心智里,对衡玉的“规矩”,只有一个大致的掌握,他还处在一个不断试探的阶段中,如今换了个环境,换了个对象,他仍在继续着这项试探。

      晚情姐姐跟衡玉有点像,她们同样是决定了一件事,便没有商量的余地;但墨念尘又觉得,晚情姐姐要比衡玉好,因为衡玉很少会对他笑,更不可能跟他讲很多有趣的小故事,满足他一些小小的要求。

      是以墨念尘变得十分亲近孟晚情,整天甜甜地叫着“晚情姐姐”,只要看见她,便笑意盈盈,仿佛满心满眼装的都是她。
      这种情况孟晚情以前也在自家表弟身上遇见过,小孩的信任来得快,只要你用心听他说话、回答他的问题,再附和他笑笑闹闹,就能收获同款目光。
      但这种神情出现在小孩脸上和少年脸上,果然还是不太一样的。

      孟晚情不想承认自己有一瞬恍惚,错将这种欢喜的目光看成了热恋的视线。她甩了甩头,将杂念抛出脑袋,端着碗走到了床边。

      “晚情姐姐,下午打猎情况怎样?”墨念尘兴致勃勃地问起孟晚情与姥姥出去打猎的情况。
      以往若是没事,孟晚情都会在房间里绣绣花兼陪他说话,但今天下午因为孟晚情要跟着姥姥出去打猎,所以没来陪他,他一个人躺了一下午,正是无聊的时候。

      孟晚情示意他看向碗里,“喏,这不在这?”
      端给墨念尘的晚餐,是一碗肉糜粥,肉糜的份量很多,整碗粥闻着肉香扑鼻。

      姥姥的狩猎技术很高,只要是出现在姥姥视野范围内的猎物,几乎都无法逃脱,是以每次狩猎,都会收获颇丰。
      只不过今天天气不好,猎物很少出没,孟晚情随着姥姥在山林里逛了一圈,也只射中一只飞鸟,还有兔子。但有这些也足够了,家里的储备还有很多。孟晚情在姥姥这里,就没短过吃食,熬一碗粥也要剁半碗肉进去。

      墨念尘听着孟晚情讲狩猎的细况,有些期待地问:“等我伤好了,能不能也带上我一起去?”他还从没参与过这样的活动。

      孟晚情顿了半拍,才笑笑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姥姥会同意的。”

      这相当于首肯的意思了。
      少年很开心,吃着粥时,嘴角都是上翘的。

      他吃时,还是由孟晚情来喂,一是墨念尘手臂上的伤确实没好,二是墨念尘稚幼的心态对此享受得理所当然,虽然他记得以前自己是只能自己吃饭的,但被人喂的感觉很不错,而且还能借此跟晚情姐姐多待一会,他才不会提出拒绝。

      暮色渐晚,屋外风的呼啸声也愈演愈烈,今天的天气看来会越来越坏。

      姥姥在院子中朝屋内喊道:“晚儿!今晚要下大雨,你去看看鸡圈的门关好没,最好再搬几块石头加固一下,我去给菜地松松土。”

      “好!”孟晚情扬声回道。

      碗内的粥还剩几口,她让墨念尘赶紧吃完,然后把盛了粗面馒头的碟子放在他床边让他自己吃,就出去帮姥姥的忙。

      “晚情姐姐,今晚还讲故事么?”走之前,墨念尘叫住她问道。

      孟晚情瞧了瞧外面的天况,道:“今晚的雨可能会很大,我过来不方便。”小院并没有回廊,孟晚情如果要走到别的房间,下雨天时还得打伞。

      墨念尘闻言有些失望:“哦……”可他也不敢强求,有些事,晚情姐姐就和衡玉一样,说不行,就是不行。

      见此,孟晚情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帮着姥姥处理了雨前措施,天空还是黑压压一片,云层在上空翻滚,有风雨欲来之势。
      狂风卷着衣袂,湿凉之意钻进衣襟,让孟晚情打了个寒战。
      明明季节正处盛夏,孟晚情也没想到山间的雨季能这样阴冷。

      尤老妇人看出了孟晚情的寒意,跟她道:“晚儿,从我屋里搬一套被子过去吧,今晚可能会冷。哦,给阿尘也搬一套过去,他现在那床有点薄了。”

      姥姥房里放着几套冬天的厚被褥,现下这个温度倒也适合拿出来用用。
      先给自己房里搬了一床被褥,而后孟晚情又搬了一床去墨念尘的房间。

      帮他铺床时,孟晚情听到他道:“晚情姐姐,刚刚外面是不是打雷了啊。”

      孟晚情随意回道:“是啊,还打了好大一道闪电,整个天一下子就亮堂了呢。”她不怕打雷闪电,反倒觉得这两样自然现象壮观无比,有趣得紧。

      然后墨念尘就不说话了。

      这对话有点戛然而止,正好孟晚情帮他盖好了被子,就望了他一眼。

      “你怕?”孟晚情从对方眼中瞧出了不安。

      少年没回话,似乎默认。

      “有什么好怕的,雷又打不到你。”孟晚情直女发言。

      墨念尘垂了垂眼,没敢说话。

      孟晚情不习惯柔声细语地安慰人,何况墨念尘又是个男孩,她只会觉得他矫情,若是个女孩,她还会说上两句,但他?算了吧。这孩子还是需要多锻炼锻炼。

      正要回去,屋外却悉悉索索地开始降起了雨。许是先前积压了太久,这雨来势凶猛,不过顷刻,屋外就布满了雨帘,孟晚情这时候打伞回去,怎的都会湿透半身。

      定神听了半晌,在确认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后,孟晚情轻叹一口气。

      她如往日般拉了凳子坐到少年床边,墨念尘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她要讲故事了。
      对雷雨夜的惧怕一扫而光,他欣喜能有她的陪伴。

      孟晚情其实也不是没有心软的时候,就比如当她看到少年失落的神情,又或是眼中隐隐的期冀,她都会忍不住放下自己的不便,想着去回应他。

      今晚的故事还是跟“天庭”有关,前些天讲的都是石猴出世、弼马温、大闹天宫的故事,今天突然想讲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虽然她脑袋里还有许许多多不同背景的故事,但这不着急,她想讲什么,都随心。

      “从前有一个看牛的牧童,因为他天天牧牛,所以人们就叫他牛郎……”孟晚情慢慢地讲着,边讲边组织语言,力求把自己记得的情节讲清楚,只不过这种神话故事通常会有多个流传版本,她便取了自己更加熟悉的版本来讲。

      “……跟着牛郎的那头牛许是感激牛郎这样照顾它,有一天,它忽然开口说话了,它告诉牛郎,它有办法帮牛郎成家……”

      “牛会开口说话?”少年很是惊奇地道。

      “……这个故事里的牛来历神秘,许是远古的牛仙后裔,所以会开口说话。”孟晚情解释道。

      有时少年会像这样打断她的讲述,问些问题,有些问题听着还算合理,但有些问题,就显露出了少年有些贫瘠的常识。比如他没见过猴,没见过海,不知道什么是龙,更别说龙王了,每次孟晚情都得停下来,跟他解释一些名词好久。

      解释完牛会说话的问题,孟晚情接着讲道:“……老牛对牛郎说,它知道天上的仙女会来凡间的河里洗澡,他让牛郎去到那条河边,趁仙女洗澡的时候偷走她的仙衣,让她回不了天庭,这样仙女没地方可去,就会留下来给牛郎当妻子……”

      当孟晚情讲完牛郎听从老牛的话偷了织女的乘风衣,让她留在凡间后,她问道:“阿尘,你觉得牛郎做得对吗?”

      她时常会这样,讲着讲着故事,停下来问听者的看法。其实她这么做是有私心,虽然这名少年看起来已经十六七八了,但他此时的心智只有五岁,年纪越小的孩子,思想越容易被引导,她就是打着教育的算盘,希望他或多或少能吸取一点正确的价值观,不要学牛郎这种去偷女性衣服的行为,以及更深层次的,物化人格的观念。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似乎不敢轻易回答。他知道晚情姐姐这样问话是想听到否定的回答,但他又想不清楚究竟哪里不对,他不过是听故事而已,缘何要对故事里的行为评个对错?

      孟晚情看着对方懵懂的神情,便道:“牛郎当然是不对的,首先偷人财物触犯律条,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无视了织女的感受,偷走她的衣物,让她回不了天庭是一罪,让织女一个女子在野外衣不蔽体是一罪,不顾她意愿骗她回家更是一罪,牛郎凭什么这么做呢?只因为他需要一个贤惠的妻子吗?那他为什么不能问问织女,需不需要他这样的丈夫呢?男女成婚最重要的是你情我愿,强取豪夺是最不可取的。”

      孟晚情的语气还算平稳,她不过是在评判一个故事里的事件,没必要表现得同仇敌忾,而且她觉得,在陈述客观事实时带上个人情绪,是最不利于“客观”的。

      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明白或者听进去,不过孟晚情也不打算多说,点到为止,她没有执念一定要改变对方的想法,毕竟墨念尘本来的价值观如何,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少年似乎沉默地消化了一下孟晚情话里的意思,但深奥的事他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他更在意的是故事的后续:“那织女最后有没有回天庭呢?”

      孟晚情顿了顿,从结果上来说,“回了。”

      “是牛郎把衣服还给她了吗?”

      “不,牛郎并没有把乘风衣还给织女,织女留在凡间,做了牛郎的妻子,还为他生儿育女了。”

      少年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牛郎这样对她,织女为何还要嫁给他?”

      其实孟晚情也不明白织女的选择,在她看来,故事里的织女就是个被封建礼教荼毒至深的女人,连反抗都不会,枉为仙家。
      于是她只能解释:“织女本来就向往人间,这次因没了乘风衣而回不了天庭,正好留在人间体验凡人的生活,做牛郎的妻子一是因为她无处可去,二是因为牛郎为人踏实肯干又顾家,织女嫁给他过得并不差,并且织女在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渐渐爱上了牛郎,所以也不想回天庭了。”

      “可你不是说她回了吗?”

      孟晚情点头:“对,之前也跟你说过,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等王母娘娘发现织女不见时,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而在人间已经过了几年……”

      在孟晚情讲到王母娘娘派天兵天将捉拿织女回天时,屋内的油灯闪了闪,扑簌一下灭了。

      屋内倏地黑了下来,失了视觉,听觉变得灵敏,屋外的风雨显得更嘈杂了些。
      孟晚情摸黑查看了一下,原来是油灯里的油没了,要添新油,还等从另外的房子里拿过来,现下外面风雨交加,想来是不方便添油的。

      “不如今天就先讲到这儿吧,现在油灯没了,我也有些冷,就回去睡了。”孟晚情道。从刚才起,她的手脚就开始变凉了,现在她很想回归温暖的被窝。

      少年有些不舍:“可是故事还没讲完……”

      “明日再讲,我可不想冻感冒了,我要是感冒了,可就不能给你讲故事了。”

      “那晚情姐姐躺这里来,我被窝里很暖和的,这样你就不会冷了!”不知出于何种直觉,少年这次没有在孟晚情第二次拒绝后放弃劝说,他似乎是在试探,试探对方会纵容他到何种程度。

      孟晚情皱眉。关于同床这件事,她的界限或许和别人不一样,她可以不介意与十二三岁的男孩同睡,但不代表不介意和十六七八的男性同睡在一起,即便对方的心智只有五岁。
      区别在于她觉得对方是否有威胁性。

      墨念尘的体魄已初步具有成年男子的形态,这点孟晚情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至于为何能这么说,当然是要“感谢”一下姥姥给了她这么一个lsp狂喜的“机会”——姥姥竟然要她替受伤的少年清洁身体!
      她原是百般嫌弃不愿,可谁知一直以来如此疼她的姥姥却不肯在这件事上让步,放言说她要是不做,就让人臭着吧。要知道孟晚情有一毛病,就是对气味的要求很严格,她闻不得异味,所以才有三天两头就要洗澡的习惯,对自己是如此,对他人更不用说了,她可不能接受要照顾一个身上有异味的人,是以无法,只能承担起这个工作。

      工作时,她始终抱着公事公办的态度,眼里不带丝毫杂念,严谨地完成着擦拭工作,即便这个少年人的身材好得无话可说,她也只当自己是在擦一座雕塑。
      当然,涉及隐秘部位时,她还是让少年自己动手的,对方目前只是不方便有大动作,又不是一点儿也动不了。

      不过再怎么清楚对方外表已近成年,相处时,孟晚情还是时而会忘记对方的年纪,谁叫他口中的“晚情姐姐”叫得是那么的真诚且信任呢?
      在看不清轮廓的黑暗里,孟晚情动摇了。

      一道轰雷声炸响,少年拉住了女孩的衣角,乞求的声音哀怨婉转,带着隐隐的哭腔,“晚情姐姐,我怕……”

      少年的声线不算低沉,略显清朗高昂,让人听着很难辨别年纪,而孟晚情就是在这一句乞求中瓦解了防备,感性占了上风,觉得此刻应该优先安抚幼者的情绪。

      许是少年展露出来的情绪太过脆弱,又或是被窝里的温度对她的引诱太大,孟晚情鬼使神差地,在对方的微微拉扯下,钻进了有另一个体温的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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