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灵二人组]在寂静的城市中心呼唤你》砂痕

9、第九章

　　与克里斯一同出门迎敌的那个干部也受到了波及，不过他虽然受了些伤但行动无碍。看到银次和马克贝斯走近，他立刻变了脸色，忙不迭地退到角落里，远远地避开他们。
　　银次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关注他。他和马克贝斯一起，跨过教堂大门，走进内部。
　　承受了银次全力一击的克里斯就倒在门后不远处的空地上，他的衣裳开裂，露出被电流灼烧成焦黑的伤口。
　　银次略微不忍地皱了下眉，但他也明白，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若他不打倒克里斯，倒下的就会是马克贝斯和他自己。
　　原本躲藏在教堂内的中层地带的人们全部挤在教堂的另一端，看见进门的银次和马克贝斯，他们立即又惊恐地挤成一团，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在奶酪表面攒动的苍蝇。
　　“你是……”
　　躺在地上的克里斯动了一下，他拼尽力气，将自己的半个身子支起。
　　“你是……怪物……雷帝吗……”
　　银次怔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克里斯大概认为他已经默认，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
　　“……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克里斯的嗓音变得模糊不清，他咳出了一口黑红色的血。
　　但克里斯仍然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十字长枪再度出现在他手中，他将它当作拐杖，支撑着自己立起。
　　“已经足够了吧？现在的你更不可能赢得了我们。”银次说道。
　　这时候马克贝斯向前走了一步：“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吧，银次大哥。”
　　“嗯，小心，别靠太近。”银次回道，他站在马克贝斯身旁，仍然摆着戒备的姿势。
　　马克贝斯朝他点了一下头，然后便看向伤痕累累的克里斯。
　　“在你第一次联络我之后，我曾经入侵无限城的‘仓库’寻找你所说的新世界的线索。”马克贝斯缓缓说道，“你知道‘仓库’是什么吗？那是由‘无限城之神’制造的，记录了无限城，和居住在无限城内的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庞大数据库。在那里，我没有找到能够证明新世界存在的证据，却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克里斯，我们看到的真正的你，和‘仓库’里记载的你，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仓库’里没有记录你成为中层地带统治者这件事。而‘仓库’里记载的你，才是‘无限城之神’允许你存在的本来模样，你本来应该是他们安置的一枚棋子，藏在暗中为他们的计划推波助澜……你本该是这样，我本来也该一样。只不过，我似乎在更早的时候就被他们放弃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这种差错和不同，但是，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马克贝斯的一连串诘问，竟令克里斯一时无言。
　　“……我……知道……是神……改变了我……”半晌后，克里斯才用他低哑的声音回答道。
　　“神？谁是你的神？我看到的‘无限城之神’，不过是一群妄自称为神的凡人，你的神又是什么？”马克贝斯又追问道。
　　克里斯的嘴唇翕动片刻，但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吐出数口鲜血。
　　“你和我都只是被人为制造出的工具罢了，克里斯。”
　　马克贝斯笑起来，只是这笑容却带着一丝苦涩。
　　“你无法给他们带来任何你承诺的东西，因为你相信的本身就是虚无和谎言。”

　　教堂里不知何时起变得一片死寂，唯有马克贝斯的话语带着回声萦绕在空旷的空间里。
　　直到不知是谁碰撞了什么装饰品，金属掉落在地面上的清脆响声将人们惊醒。
　　“……他说的，是真的吗，克里斯？”终于，有人怯怯地问道。
　　“蠢货！那是恶魔说的话，你也相信？”有人斥责他。
　　“但是……克里斯他输了，输给了恶魔！他怎么会输，他怎么能输？！”有人言语激动。
　　“……如果我们不相信克里斯，那现在我们还能相信什么？”又有人发出如此质问。
　　人们的目光又齐齐投向克里斯，只是，这一次却是各有不同，有质疑，有惊慌，更有埋着恐惧的期待。
　　“等一下！你们怎么了？你们忘了是克里斯救了我们，还用这处方舟保护了我们，我们才没有像外面的人一样变成怪物吗？”一位少年从人群里钻出来，他拦在克里斯和众人中间，向着他们喊道。
　　“……良太……”克里斯惊讶地注视少年的背影，他垂下眼睑，片刻后又抬起脸庞，“……各位……不要被恶魔迷惑……我们一定可以在神的指引下，找到——”
　　“我受够了！我受够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躲躲藏藏了！”
　　克里斯的话被打断了。
　　“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人相信他的鬼话，所以才会惹到那些恶魔！无限城才会变成地狱！看看外面那些怪物！谁能保证我们将来不会变成那个模样？！”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性在人群中崩溃地抱头大喊，“现在你们谁还能感觉到饥饿吗？！谁能保证我们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活着？！你们——”
　　“嘭。”一声枪响，男人倒了下去，他的头颅撞在地上，从额头的枪口溅出红白相间的液体。
　　站在他对面的一位女性颤抖起来，手枪从她的双手滑落，掉在地面上。
　　“他被恶魔蛊惑了，他想背叛克里斯，他想背叛我们。你们看，他死了，所以证明我们还活着。”她语无伦次地说道。
　　她向周遭的人们投去寻求认同的目光，可是人们只是推搡着远离她。
　　她孤身一人立在左右无人的空隙里，目光惶然，却在下一刻被子弹穿过胸口，抽搐着倒了下去。
　　场面登时变得极端混乱，人人自危地拿起自己手上的武器，对准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
　　“……停下！”克里斯想要控制这个局面，却显得力不从心。
　　“快住手！”
　　眼前的一切发展太快，银次方才回过神来。他抢上一步，想要阻止快要失控的事态。
　　但是，人群中又有人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
　　“是他！他就是那个怪物！那天把整个无限城毁了的怪物！他一定是地狱的君主！是邪恶的魔王撒旦！”
　　那个发出尖叫的人，一面用颤抖的手指向银次，一面慌忙地把自己的身子藏进人群里面。
　　“别过来！撒旦！”
　　人群一片哗然，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银次身上。他们的眼神里有着满溢出的仇恨、憎恶和畏惧，好似他便是灾厄，是死亡，是至恶的魔鬼，是地狱的化身。
　　“——去死吧！怪物！”
　　不知是谁喊了出来，有人带头拿起冲锋枪对准银次，接着更多的武器对准了他。一枪，两枪，随即枪声连成一片，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对准了中心的银次。
　　虽然刚才已经近乎筋疲力尽，但银次不得不再度放出电流，他将电流在身前织起细密的网，想要挡住密集的子弹。
　　“银次大哥！”马克贝斯的声音从身后靠近，他正向银次所在的位置赶来。
　　“不要过来！”银次喊道。
　　但马克贝斯却没有听他的。
　　银次只感觉后背被人用力一撞，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部，接着一道蓝色的屏障在他们身前展开。
　　子弹纷纷击在屏障上，却没有一颗可以将它突破。
　　然而，在暂时无人注意的角落，部分射出的子弹在混乱中漫无目的地飞舞，其中一些向着被眼前场面震惊而呆滞着的少年良太飞来。
　　在良太避无可避，只能束手等待死亡之时，克里斯却拖着残破的身躯，抢到良太身前。他挥起长枪，却动作迟缓，未能成功将所有子弹拦下。于是那漏网的子弹被克里斯以身体截下，射入他心脏的位置。克里斯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将良太保护在自己身后。
　　事情朝着未曾预料的方向发展，已然走到了近乎不可挽回的地步。
　　为了阻止这些人在恐慌情绪下继续误伤他们自己，银次等到一次他们子弹用尽，火力稍微衰弱的机会，左右挪移躲开流弹，接近人群，让电流呈网状在人群中爆发开来。他成功地让这些人暂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纷纷倒地失去知觉。
　　做完这些事后，银次回头看向克里斯。克里斯依然用长枪支撑着自己，在良太的帮助下堪堪站稳身子。
　　“你……”银次低声问他，“……你是真的，想要带他们去更好的地方，对吗？”
　　克里斯没有回答，他嘴边似乎露出一个微笑，但那又似乎是银次的错觉。因为很快克里斯眼中的生命之火便消失了，他的长枪也随之消失。良太一个人支撑不住克里斯的重量，伴着良太的惊呼声，克里斯的身躯向地面滑落。
　　银次上前接住了他，帮助良太将他平放在地上。银次松手后，良太扑到克里斯的遗体上。
　　马克贝斯站在他们旁边，良太在他身前抱住克里斯哭得撕心裂肺。马克贝斯露出了相当复杂的沉重神情。银次无法猜到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如何，他走过去，站在马克贝斯前方，挡住他的视野。
　　“马克贝斯？”他轻声唤他的名字。
　　“银次大哥……我……”马克贝斯像是被他惊醒过来，他咬了咬嘴唇，才低低地颤声道，“……我并不是希望看到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我知道。”银次说道，“……我也一样。”
　　他们只能遵循自己的意志前进，却无法左右他人的行动。
　　他们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祗，无法在事情发生之前，预料到它会失控到什么地步。
　　马克贝斯垂下头，用手掌攥紧了银次的衣摆。
　　他们背后突然响起良太的喊叫声。那个正为克里斯的死亡悲恸的少年，不可置信地喊着：“这是怎么回事？克里斯？——克里斯？!”
　　银次连忙回身往良太和克里斯看去，却看见克里斯的遗体产生了奇怪的变异。他的皮肤逐渐变为深沉的黑色，从闭合的双眼中淌下两行血泪。
　　变异不仅发生在克里斯的遗体上，他们所在的教堂也开始变得透明起来，原本被光芒照得明亮的空间黯淡下来。教堂的形骸最终在银次他们眼前消失不见，无边无际的黑暗从消失的穹顶上方向他们当头压下。接着暴露在黑暗里的人们的形态也开始发生改变，包括用双手拥抱着克里斯的良太在内，他们就在银次和马克贝斯眼前，一一变为了他们所熟知的异形怪物。
　　怪物用难听刺耳的声音哭嚎着，他们站起身子，开始在黑暗里漫无目的地徘徊。
　　“这是——！”
　　“银次大哥，这边。”
　　趁着怪物还没注意到他们，马克贝斯拉着银次往没有怪物的方向跑去。
　　他们来到没有怪物的空地上，一扇铁门出现在他们身前，马克贝斯带着银次躲藏进门内的空间。
　　怪物发出的声响始终在门外游荡，但他们总算有了一刻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