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折》问西来意

23、留影石上辨假真

　　温寄愁眸中沉着一抹异光，她不动声色地望着玉成宗的弟子，淡声道：“原来是罗道友，道友来小镜村所为何事？”她站在原地，像是一柄冷峭的剑，大有一种只要她站在此处，旁人休想进入之感。

　　这副近乎主人的姿态，让随行的玉成宗弟子不满与懊恼。

　　罗繁音神情不变，她沉着地望着眼前戴着银面具的女修，又道：“玉成宗为小镜村的上宗，当初我宗自小镜村征走青壮年，如今因故生死，特送上米粮。”顿了顿，她又道，“小镜村的村长不知在何处？”
　　“小镜村中我来主事。”温寄愁望着罗繁音，讥诮一笑道，“在玉成宗眼中，一条命只值一些米粮？当日宗中弟子百般威胁，强征人前往矿坑，尽数带走村中青壮年就罢了，后又遣妖兽在各个村庄作乱，逼迫村民缴纳灵石入城，若是没有灵石便以身抵债，眼下这副姿态又是做给谁看？”

　　温寄愁并不打算与他们虚与委蛇，直接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点破。她冷冷地盯着罗繁音，剑意凛然。

　　“你胡说！”罗繁音并未开口，她身后一个弟子便大声反驳道。似是觉得这么说还不够，铮然拔剑，往小镜村中踏入。只是阵纹一绽，一股玄妙的力量将他击退。

　　“师弟！”罗繁音骤然拔高了声音，听人这么说玉成宗她也愤怒，可这不是忽然动手的理由。她往前迈步，朝着温寄愁打了个稽首，正色道，“道友有何证据？我玉成宗立宗千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一身清白不容人污蔑！”

　　罗繁音的神情很是严肃，温寄愁看了只觉得可笑。玉台镇城门口、小镜村以及矿洞里的事情足以说明玉成宗是个怎么样的存在。她一挑眉道：“清白？玉成宗还有清白？”说着一拂袖，一枚玉牌只冲着罗繁音面门击去。

　　玉成宗弟子骤然拔剑，只有罗繁音神情冷凝如铁，伸手接过了玉牌。她认得此物，是宗中豢养的灵宠身上所悬。

　　“罗道友还认得此物否？我这里还有。”温寄愁森然道，一双银灰色的眼中沉着岁月遗留的痛恨和不甘。

　　罗繁音深呼吸一口气，她紧握着这玉牌，不甘心道：“仅仅靠此说明不了什么！”

　　温寄愁见她仍然嘴硬，笑容更是冰冷而轻蔑。
　　“此物不可，那留影石呢？”一道声音自后方传来，温寄愁与玉成宗诸人一道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衣上黑与红交织成一片凶光，伴随着舍利子清越的撞击声，沈竹桐缓步而来。

　　被沈竹桐视线瞥到的那瞬间，罗繁音像是被什么凶兽盯住一般，身心悚然。她控制着自己的心神，半晌后才从那股恐怖而颤栗的感觉中脱离出来。

　　沈竹桐只淡淡扫了玉成宗修士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她望向了温寄愁道：“真是麻烦，来寻衅挑事的一律杀死就是，与他们说什么？”话虽然是如此，她还是没有出刀，而是抛出了一块留影石，那玉成宗弟子跪地求饶直到身死的那一幕都被回放。

　　“是林、林师兄。”仿佛被火焰吞噬的人是自己，一个年轻弟子往后退了一步，心惊胆战地看着画面。

　　罗繁音死死地盯着那一幕，耳畔清晰地响起林业的声音，面色顿时变得煞白一片。她不知道这些事情，林业是骗她的，那么罗竞也是欺骗她的？心绪烦乱，怎么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她很少出宗门，遇到了这等打击一时间不知怎么处理。她身后的弟子则是一副见了鬼的面孔，鬼鬼祟祟地对视了一个，最后还是年长些的站出来，高声道：“你、你这妖人用了什么手段？”

　　“你、你杀了林师弟，你是我们玉成宗的敌人！”这话喊得大声，但是底气不怎么足，眼前有阵法阻挡着，先不说他们没有破开阵法的法子，就算真有本事，也未必敢前行一步。

　　“是真是假，罗道友不如回去问一问罗宗主？”温寄愁出声道。她将罗繁音的神情变化收入了眼中，这个人像是真的不知道玉台镇中发生的事情。罗玉成自己作恶事，但是在女儿跟前摆出一副清清白白的模样，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师、师姐——”来到这儿的弟子修为最高的也就是罗繁音这个筑基期大圆满，戴着银面具出现的温寄愁已经让他们生出不及的感觉，更何况是沈竹桐？他们看不出沈竹桐的深浅，但是本能地察觉到了那股危险。

　　罗繁音笔直地立在原处，她的面上血色全无。许久之后，才一拱手道：“是真是假，我自然会查探。这些粮与肉是给小镜村的一点心意。”她不再坚持进入小镜村，而是命弟子将东西放下，转身就离开。

　　玉台镇外的村落很多，除了小镜村，还有不少地方要走。

　　“这位罗小姐——”等到玉成宗弟子消失了身影，温寄愁才皱着眉开口。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沈竹桐的一声嗤笑打断。

　　“她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这些事情是她玉成宗犯下的，身为宗主之女，她不察，也是一种失职。”

　　温寄愁张了张嘴，还想辩驳几句，可话到了唇边又咽了下去。身为天上人，怎么可能会将视线往下投呢？多年的流浪生活，让她对这一点无比地清楚。

　　小镜村是罗繁音一众前往的第一站，可之后又走了几个村子，村中都无人走出。玉成宗弟子本想进入，却又被阵法拦在外头，这一幕与在小镜村之前的事情何其相似？罗繁音心思一转，也想明白了。虽然那两位在小镜村，可剩余的村庄都已经被她们纳入了手下。她们说的话与那留影石可能是假的，也有可能是真的。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需要往宗中走一趟。

　　“师姐，你可不能信了那两位妖人的话。”

　　“那人随意杀害了林师弟，我们要为林师弟讨个公道！”

　　“这事情一定要回禀宗门，那两人真是可恶，一点都不将玉成宗放在眼中。”

　　随行的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嫉恶如仇的语气，恨不得立马冲到小镜村为林业报仇，他们不断地否认那些话，让罗繁音的一颗心渐渐地沉入了谷底。慢慢地冷静下来之后，她开始抽丝剥茧般的寻找“证据”。

　　虽然与罗竞一道来玉台镇，可青黑石矿的事情，罗竞一直拦着并不让她真正插手，她的视线大多是落在法器的打造上。她以为那些人都是征来的，可或许还真有另一种她不愿意承认的可能——也就是抢来的，要不然名册怎么会那么混乱？

　　“你们先前跟着阿弟做事，可知道什么？”罗繁音语气严厉，视线如针。
　　原本还义愤填膺的弟子，此刻一个个转开了视线，并不愿意与罗繁音对视。他们的神情和态度，更是让罗繁音不快。长老罗天啸离开之前，说让她来料理玉台镇的后续事情，可她如今却是等不得了。

　　玉成宗。
　　罗玉成的面色阴沉，只是因为要陪客，才硬是挤出了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

　　“罗宗主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玉成宗这客是谢家来的。一身锦衣的公子玉面风流，眉眼藏春，他正是谢遗的独子谢句芒，此回是为了与玉成宗做一些青黑石矿的交易。明面上如此，可实际上，两人都心知肚明，是为了那件道器来的。

　　罗玉成虽然与谢家合作，但并不想对着谢句芒这个小辈提起自己的家事。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无事，只是青黑石矿那边要等一等了。”

　　“是矿脉出事了？”谢句芒眉头一皱，眸中掠过了一抹锋芒。祭炼那件道器需要的宝材中，青黑石矿是最平凡的一种，却也是用量及多、颇为重要的一种。它能够找到其他的矿脉来替代，但是这么一来，付出就是百倍甚至是千倍。他的眸光闪了闪，笑道，“罗宗主，此可不仅仅是玉成宗自己的事情啊。”

　　罗玉成沉声道：“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罗天啸那边已经前往那处查看了，应当不多久就会有结果。

　　“是么？”谢句芒一勾唇，打量着罗玉成，视线锋锐。他叹了一口气道，“仙府那边逼得紧，罗宗主也是知道的。如今我们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罗宗主可千万不要将之当作儿戏啊。”

　　罗玉成听了谢句芒的口吻有些不悦，说来这位谢家少城主，以他的身份不至于要他这个宗主亲自迎接，可偏偏这位来访之后，就傲然放话说除了宗主，谁也不见——罗玉成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免被这位的作风激怒。“此事罗某心中有数，谢少主不必再提。”罗玉成一拂袖，又假笑道，“谢少主恐怕倦了呗，罗某已经命人收拾好了厢房。”

　　“多谢罗宗主了。”谢句芒一拱手，察觉到罗玉成的情绪，心中暗暗冷笑。

　　他一退下去，罗玉成的面色便更加森冷。谢遗说得好，需要祭炼道器的宝材他倾囊相助，可实际上并未出得多少东西，消息倒是传出去不少。看这位谢少主大张旗鼓的动作，俨然是怕别人不知谢家与玉成宗合作。

　　这个关键点买卖青黑石矿，傻子都想得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