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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眼之所见 ...

  •   我去马场的次数频繁了起来,几乎每天都去,而顺利成章地,我每天都能看见乔——此前我已经叮嘱过雷诺,我说我很喜欢乔,想让他每天都和我一起玩。

      雷诺当然求之不得,打一开始他就抱着这个主意,他巴不得我天天跟他儿子在一起,最好一个星期就能给他儿子授剑。

      现在,全塔拉堡的仆人都知道,马场新来了一个漂亮的小骑士,小姐特别喜欢。
      我能想到这种的风向能给乔带来一定麻烦,总有人看不惯这样无缘无故冒头的人。但如果他连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也就不用谈以后了。

      我也为此特地请示过爸爸,我直接了当的问他,能不能让乔以后都住在城堡?因为这样我就可以离他近一点了。

      我承认我就是故意试探爸爸的——他会对我这样大张旗鼓地接近一个骑士的行为有什么反应呢?他会不快吗?此前他已经将雷诺给了我,现在我却露出想自己招揽骑士的架势。
      我观察他的神情,但爸爸半点不悦的表情都没有,他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问:“你喜欢雷诺的儿子吗?”

      我直接点头:“是,乔长得好看,剑术和骑术都很优秀。”
      爸爸依然语气平和:“那你想为他授剑吗?”
      我说:“很可能会,但是我不确定。”

      我选择了用一种格外坦诚的姿态面对爸爸。我就是想知道,面对我这样直白到不加掩饰的话,他会做何应对。

      但爸爸却笑起来:“如果你喜欢,而他又确实有这个资格,你当然可以为他授剑。”
      他站起来,带上圆顶礼帽,转过来看我,“就让乔住进城堡吧。”

      爸爸走后,我一时之间难以摸清自己复杂的心情。我不确定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
      或许都有吧。

      我高兴于父亲依然看重我,连给骑士授剑这样的大事都能轻易给我做决定,但同时,我更难过自己对父亲警惕的态度。

      我已经发现了——我将父亲视作假想敌,我不自觉地站在他的对立面去试探他。我怀疑他对我展现出的温和姿态,甚至于怀疑他对我的关爱本身。

      但这是不对的。

      我抬头静静看着悬挂在床头的那柄剑,在心里默默发誓,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再不能就这样疏远和否决父亲。
      我不能完全放纵黑暗侵蚀自己的心灵。我不能变成我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

      *
      到现在为止,我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是的,我就是想挑选一个能为我所用的,只对我一人衷心的骑士。而乔是到目前为止最合适的人选。
      这些天,我一直在观察他。

      我发现他是一个非常简单直接的人。他生活的重心就那么多,除了练剑、射击、骑术,剩下的事就是陪我骑马或者做我一切想做的事。或许他父母家人也占据他重心的一部分,但因为他现在住在城堡,和家人的接触并不多,因而我对此了解并不多。但他和他父亲相处的场景我还是经常能见到的。雷诺巴不得他能住在城堡,因为在雷诺看来住在城堡已经非常具有象征意义,才不会傻乎乎地叫儿子回家。

      另一方面,乔是一个讲话非常直白的人。基本上我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甚至于在我明显问一些较为忌讳的问题后,他也能在顿一下后面不改色地说出自己的答案。

      我不确定他是刻意这样还是天生如此。但这不重要,我不需要知道他是不是在有意扮演成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我只需要知道,呈现在我面前的玻璃瓶子,确实可以让我从里到外都看清楚。
      那这就够了。

      我开始带乔出门,让他作为我出行护卫的骑士。我最常去的地方当然是布雷迪庄园。在去找凯蒂和凯伦之前,作为礼貌,我照例先去跟布雷迪夫人问了声好。

      我非常喜欢布雷迪夫人,在我看来,她就像家中的婶婶们一样亲近。她跟妈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妈妈温柔、娴静,若要用一种花卉比喻,那应该是百合,洁白,柔软,馥郁芬芳。而布雷迪夫人显然就是玫瑰,枝条坚硬带刺,然而花朵却鲜红明艳。布雷迪夫人身上的“尖刺”显然让她有时候过分强硬,一旦她下定决心的主意,连布雷迪伯爵都不能撼动分毫。

      凯蒂就常常跟我抱怨她妈妈太严肃了,有时候就让人感觉害怕。她很羡慕我的妈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南斯夫人那么漂亮,讲话又轻又温柔,刺绣、甜品、舞蹈、歌剧,什么都会,真想跟你换个妈妈啊!”

      我倒是没有过要和她换妈妈的想法,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也很喜欢她的妈妈。布雷迪夫人身上似乎藏着一种特殊的气质,总是莫名吸引我。

      我过来的时候布雷迪夫人正在书房,布雷迪家有数不清的事物需要她去处理。但听我来了,她依然专门出来看我。

      “哦,佩尔,你好久没来了。”她热情地拥抱我,我也亲热地跟她问好,然后我问:“凯伦凯蒂在家吗?”
      “当然。你就算不来他们也吵嚷着要去找你了。”

      我和布雷迪夫人聊天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我的身后,我想,以布雷迪夫人的眼力,一定能发现我今天带了一个不同的人来。

      果然,没一会儿,她笑着问:“你身后的那位小绅士又是谁呢?”
      “他是我们家的预备骑士。”我是这么介绍乔的。

      布雷迪夫人眸光转了转,轻轻一笑,评价道:“是个帅气的小伙儿。”她牵住我的手,往花园的方向走,而这次身后的仆人们都识相地没有跟上来。

      等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布雷迪夫人才放轻了声音说:
      “小佩尔长大了,也到了挑选自己的骑士的时候了。”她像是有些怅然,“你一直都是个聪明孩子,知道什么阶段该做什么样的事,凯伦要是有你一半的自觉,我也不用这么发愁了。”

      前不久凯伦学布雷迪夫人说话的样子还近在眼前,这会儿布雷迪夫人就自己把原样的话又跟我说了一遍,我不禁感到好笑,便俏皮地说:
      “凯伦哥哥还是个孩子呢,这种事您不用着急的。”

      “你也是个孩子,你比他还小两岁呢。”顿了一下,“但这种事说到底与岁数无关。凯伦眼里能看到的东西与你眼里看到的东西完全不同,你或许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凯伦——”布雷迪夫人轻勾嘴角,“他还完全没在这上头开窍呢!”

      “老实说,夫人,我不太明白。”我诚实地说。
      在我看来凯伦眼里看到的东西和我看到的没什么不同。他喜欢射击和打猎,我也喜欢,大概确实不同的是,他喜欢漂亮姑娘,而对此我的感受就比较一般了。
      布雷迪夫人微微一笑,“没关系,你总会明白的。”

      我看着布雷迪夫人的神色,心中微有些沉凝。在她口中,我聪明懂事,很少让父母操心,让她不知道有多羡慕。这些夸赞的话放在以往可能会让我非常高兴,然而现在却像变质了的奶油蛋糕,徒剩精心妆点的外表,却再也不能吸引我。但我明白,这不是布雷迪夫人的问题,她的夸赞诚心实意。
      有问题的是我。

      我侧首看向布雷迪夫人,在我眼中她一直都很强大,是贵族中少有的女性继承者,并且顺利地执掌了家族。她姿态从容,似乎很少有东西能撼动她的心境。
      如果她遇到我这样的事,又会怎么做呢?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将我这段时间所有的遭遇讲给她听。这件事已经在我心中积压了太久,我丝毫不敢对爸爸妈妈吐露,因为这件事本身就与他们相关,我也不敢告诉我的朋友,因为他们同样无法解决。或许,我唯一可以诉说的人,就只剩下布雷迪夫人了。她就像是我某种意义上的朋友,总是耐心倾听,却很少发问。

      我被这个想法狠狠击中了。
      秘密的诱惑之处在于它时刻都有被揭露的风险,无论是对秘密的拥有着还是探知者来说,都是如此。

      此刻,吐露的真言已经来到嘴边,似乎下一秒,我就能将压抑的一切告诉布雷迪夫人。然而,在它临近嘴边的时候,那最后一刻,我再次将它咽了下去。

      不能。不能说。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在我弄清楚一切原委之前,这个秘密决不能吐露半分。因为它关系到我最在乎的东西,我宁愿压抑自己,也要把它藏起来。

      虽然我什么都没说,但我犹豫的神色还是被布雷迪夫人察觉了,她微微拧眉,“佩尔,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吞吐可不是你以往的风格。”

      我看向布雷迪夫人温和的面孔,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脆弱。我根本不坚强。我很茫然。我有很多东西都想不明白。

      我忍不住抓住她的袖子,仰首看她:“夫人,人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她有些惊讶,惊讶于我竟然问出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放缓了声音说:
      “当然不是,佩尔,人眼看到的东西当然不一定是真实的。双眼有时候会被心灵蒙蔽,当然,心灵有时候也会被双眼蒙蔽。”

      我将这句话放在心里细细品琢,似乎隐隐约约触摸到了真相,又觉得它还离我很远。

      但布雷迪夫人的话的确给我了思考的方向,于是,我仰头认真地说:“虽然我好像还不太明白,但无论如何,谢谢您。”
      谢谢你给我解答。谢谢你什么都没问。

      布雷迪夫人微微一笑,我们这时候已经走到花园的出口,前方不远处就是凯伦凯蒂的住所,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说:
      “去吧,去找凯蒂他们玩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眼之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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