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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故事的开头 ...

  •   现在,距离回到塔拉堡已经过了三天,我的“病”也彻底好了。
      我这时候坐在窗边的书桌旁,窗户没开,有了我这回生病这件事,现在每个人都如临大敌,现在天气见凉,没有一个女仆敢放着我像之前一样坐在窗边,包括西亚。

      她这会儿像是在做自己手边的事,但我知道她的目光盯着我。我放下书,朝她招手:
      “西亚。”
      她立马跑过来,紧张地问:“小姐,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哪里不舒服。”我看向她的眼睛,“这次的事过去,爸爸妈妈没有为难你吧。”

      虽然我已经事先交代过,但我仍怕爸爸妈妈做些什么,出于对我的尊重,他们当然不会在没有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私自遣送走我的贴身女仆,但是小小惩罚一下还是可以做到的。

      西亚正在摇头,我便直接问:“他们是不是扣你工钱了?”
      “没有……”

      我不说话,从抽屉中拿出一个装满了金币的小盒子。我不清楚我现在拥有多少财产,但我清楚像这样的小盒子我有很多很多个。相比于田产、铺子或首饰之类的东西,金币是我所拥有的东西中最不起眼的一种。

      “这个给你。”我看到西亚还要推迟,便肃着脸说:“西亚,你知道我的性格。这次的事情本来就是让你承担了风险,不论爸爸妈妈有没有扣你工钱,这部分补偿都是我要给你的。”

      我看向她的眼睛,“本来其实想给你更贵重一些的东西,但是一方面怕你不好处理,也容易给你引来麻烦,想了想还是决定送你金币,这个对你来说应该是最实用的。”

      送其他东西,尤其是珠宝一类,西亚难以折成现钱,我的珠宝都是妈妈找人定做的,如果西亚拿出去卖,很容易被当成偷窃。所以,最不起眼的金币对她来说反而是最安全的东西。只有这个,她才能安心接受。

      “你就拿着。”我最后又强调了一句。
      这下子,西亚终于没有推辞。她了解我,知道我打定主意,她再说下去也只会惹我生气。

      西亚很复杂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担忧。我知道,她拿到金币,首先会想到的不是她这次得了多少钱,而是从这个金币联想到这次的事。我的反应不止吓到了爸爸妈妈,也吓到了她。

      我闭了闭眼睛,抱住了她:
      “西亚,我没事。”
      西亚轻抚着我的背,心有余悸地问我:“小姐,已经过去了吗?”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眼睛酸涩,我很想将头埋在她怀里哭一哭,她一直都像我的大姐姐一样。
      可我不能。我已经不能再哭了。
      我只能抱紧了她,说:“是,已经过去了。”

      这当然只是安慰西亚的话。
      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或者说,直到现在,我所面临的困境才是真的困境,而这之前不过都是在证实这一切罢了。

      我已经可以彻彻底底地判定,爸爸就是那天的男人。他背叛了我和妈妈,背叛了我们的家庭。
      这一次,我再找不到任何理由欺骗自己了。从我认清这点起,我就已经彻底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此后,他在我眼中就变成了一个坏人,他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他可能会用我所能想到或想不到的理由来伤害我和妈妈。
      我要拿起剑来,保护自己。保护妈妈。

      然而这对立让人痛苦——我对他的恨意要时刻与我对他的依赖做斗争,每当我对他的感情生出一丝渴望时,我都会忍不住谴责自己。
      这种感情割裂着我,以至于,我开始避免去想他。我刻意在脑中擦去他的面孔,擦去那天的记忆,擦去灌木丛、□□与衣裙。

      我总习惯分析事情,将一件事反复琢磨,但这件事,我尽量避免去想。每当大脑有想起的征兆,我都会像紧急刹车一样主动跳转,跳转到思考自己当下的处境,以及后续该怎么办的问题上。

      现在,摆在眼前的一个难以逃避的问题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妈妈?

      我很清楚我不可能永远瞒着她,但是,怎么开口,开口说些什么,在什么时候说就成了问题。
      这问题远比我之前求证真相要现实复杂。真相只有是或不是的区别,然而这些问题,我每做出不同选择,都可能导向不同的结果。

      我一时之间想不出来主意。直到妈妈来看我。
      她看起来不是很好,脸色有些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发髻也很简单,几乎没做装饰。她看起来憔悴,显然是这些天担心我所致。

      在她伸出手抚摸我的头问我今天感觉怎么样的时候,我的整个心几乎都要战栗起来。我感到愧疚,无力。是因为我她才变成现在这样子,但是,我却不能将所有的真相告诉她——从看见她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这件事要缓缓再说,至少要等她的身体好一些。

      妈妈棕色的发丝垂在胸前,眼眸温柔地看着我,她很苍白,苍白让她显得脆弱,而脆弱有时候是另一种美好。
      凯蒂说得对,妈妈是像百合花一样美好的女人。可是,这样好的一个人,爸爸怎么忍心背叛呢?他们不是相爱吗?难道我之前看到的他们相处的画面都是假象?爸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他所展现出来的,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这个时候我正躺在床上,天已经黑了,妈妈坐在床旁边的软凳上,她轻柔地给我掖着被角,叫我早点睡。我知道她很快就要走了。
      在她起身的时候,我拉住了她的手,依恋地说:
      “妈妈给我讲故事吧。”
      她失笑,顺从地坐下来,“好啊,佩尔想听什么故事?”

      房间很温暖,吊灯没有全开,只有床头的两盏金丝缠花壁灯透出橙色的光。
      这是一个适合听故事的氛围,我握着她的手,说:
      “别的故事都听腻了,妈妈给我讲讲你和爸爸的故事吧,比如你和爸爸是怎么认识的啊,怎么在一起的啊……”

      她抿出了一个带着羞涩的笑。我惊叹于她到现在依然拥有的少女姿态。她说,“怎么突然想听这个了。”
      “我就想听嘛!”
      我看着妈妈的目光陷入了回忆。这是一个带着追忆与满足的神情。她缓缓开口。

      我和你爸爸是在一个舞会上认识的,那个时候我还在特兰蒂斯,刚进入社交圈没多久,也就比你大那么一两岁。你爸爸来特兰蒂斯参加舞会,他是那个舞会上最帅的小伙儿,一手圆步舞跳得好极了。

      伴随着她的话语,她脸上的表情逐渐幸福起来,我仿佛跟随着她回忆的追影,来到了十多年前的特兰蒂斯。

      舞会的布置一定很隆重。深红的绒布窗帘,带着流苏,同色系的缠花地毯上脚步纷飞,有能看到一截白皙脚面的女士小羊皮鞋和亮面宽头的男士黑色牛皮鞋,他们舞步翻飞,踢踢踏踏。舞厅中央的枝型吊灯层层叠叠垂下来,为那些男士女士洒下一层橙色的暧昧暖光。

      这时候,靠近自助餐桌那站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小淑女,她约莫十三四岁,或许还要更大一些,只是神色稚嫩,带着惊惶。她的手抓着两侧裙边,探着眼睛望着舞台中央旋转的人群。小淑女很美丽,她脖颈纤细,穿着一身蕾丝镶珍珠的白色舞会裙,看起来像初初绽蕊的百合花。她本能做舞会上最耀眼的明珠,现在却迟迟不敢旋到舞池中央去。

      这时候一位绅士过来了,他穿着一身简单却剪裁精良的贴身礼服,纯黑色,领口的位置并未别方巾,而是精巧地别了一个宝石胸针。他向美丽的小淑女伸出手,然后小淑女却没有将手递给他。绅士看出小淑女似乎陷入了一个困境,她的右手从他过来的时候就一直捂在腰间,从他的位置居高临下能看见指缝中露出的焦糖色的污渍。

      绅士露出了然的神色。他并未离去,也并未让那位小淑女尴尬,而是解下自己的红宝石胸针,轻轻别在了那团污渍上。这时候绅士微微一笑,再次向小淑女伸出了手,小淑女起先是惊异,之后是欣喜与感动。她跟着绅士的步子滑入舞池。白色的裙面翻飞,她的腰间一点鲜红,像是盛开的娇艳玫瑰。

      当妈妈讲到这里的时候,我轻捂住嘴:“所以,见着爸爸的第一面,您就动心了?”
      我沉浸在这个故事美好的开场中,几乎忘却了一开始的目的,“整个舞会您一直和爸爸在跳舞吗?后面几只舞他一直都邀请你吗?”

      妈妈抿嘴一笑,声音带着雀跃:“是的。”
      “那时候全场的姑娘都在看我,要知道,你爸爸的脸是长得最好的。”
      “然后,你和爸爸就在一起了吗?”
      妈妈一顿,说,“没有,舞会结束之后他就回威格塞纳了。”
      “那您是怎么跟他在一起的呀!”
      “在秋猎的时候,那年你爸爸不知道为什么跟随的是特兰蒂斯的队伍,那时候我就认出了他,但是没敢跟他打招呼,之后……”
      妈妈脸色微红,“之后有人向我告白,你爸爸搞了破坏。”

      “他捣乱了!”我惊道。
      “是,他一箭射到那男生旁边的树干后面,把他吓走了。”
      “然后?”
      “然后你爸爸就跟我告白了,再然后,我们就结婚了。”
      她温柔的视线落在右手的戒指上,而我眨着眼睛,被惊得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妈妈走后,我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故事中。这一次,并非是因为故事的美好,而是故事本身。
      俊美的外表、良好的家室、优雅的谈吐,再加上一个令人心动的初遇,这样的一个绅士能采撷走特兰蒂斯最耀眼的明珠本身就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只是,如果故事的开头这样美好,那又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样的美好是真实的吗?如果是,那它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虚假?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是真情本身就不能长久,还是所谓的真情根本就不存在?

      我的内心充满了疑惑,而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妈妈,至少现在不能。
      她沉浸在美好的假象之中。她是一个深眠的人。突兀叫醒一个深眠的人,这样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伤害。要让她自己慢慢醒来,要让她自己察觉这一切。

      我突然感觉无力。我发现,前段时间的精心筹谋,所寻求到的真相除了带给我实际的痛苦,扰乱我的心境之外,根本改变不了一些实际的东西。
      实际是什么?是我即便知道这一切,也不能鲁莽地撕开这层遮羞的纸。如果我这么做了,妈妈怎么办,南斯家和赫尔曼家的脸面怎么办?

      愤怒所带来的是摧毁,而摧毁会让这仅剩的假象都难以维持。爸爸,这就是你有恃无恐的底气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故事的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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