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校都在帮我拒绝前男友》二月萧瑟

14、十四

　　十二月的第二周的星期一，教育局分管人事的工作人员给王校打来电话告知这几天会派来一个新支教老师，三天后报道。

　　“不到一个月就放寒假，这种时候就算来老师也应该是新招而不是来支教的。不过有人来就好，这次是化学吧？”
　　“美术。”

　　王校奋力遏制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
　　不是他脾气不好，只是似乎要的老师与分配下来的老师永远专业不对口。
　　要语文给体育，要数学给音乐，要英语给美术。要史地政理化生给学前教育。
　　不是说艺体美不好，只是如果不给专职语数外老师，便得艺体美上阵顶替语数外，几年后学音乐的忘了怎么弹琴，学美术的忘了怎么用颜料，学体育一个比一个大肚腩。
　　艺体美交给了不会艺体美的副校长。
　　全校也没有化学老师，初三化学靠物理老师教。有趣的是时笺刚来哪一年，学校没有初三，却有三个化学老师。

　　“你们的情况我们都清楚，但前提是我们也得招到人啊。”教育局工作人员的话每次都与上一次几近一模一样。每年都会毕业许多师范生，可其中许多不会选择“教师”这个职业，许多选择大城市，即便是只能在补习学校任职。M县也缺老师，县里学生多便先选，到飞歌学校，往往专业不对口。

　　开会时，王校顺口吐槽。
　　顺便掐指一算，飞歌学校真正接受过正规数学师范教育的有两人。剩下的数学课靠地理、学前和体育。在飞歌学校，“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不是骂人，是实情。
　　货真价实的英语老师倒是有三个，承担小学加初中所有英语课。
　　语文专业——零。

　　众人扼腕叹息。
　　恨不能冲进教育局将主管分配的工作人员抓出来痛扁三日三夜。

　　唯有时笺笑着鼓掌：“我们语文组的老师们真厉害，小学是学前和音乐，初中是政史却也能教出不错的成绩。我们学校更厉害，这么多专业不对口的老师还能顺利开展教学工作。”
　　一句话，全校哈哈大笑。每个人都生出莫名的骄傲感。
　　意气风发的王校总结：“没错，艺体美也接受过正规大学教育，教物理化学也不在话下！如果真的不会——学！”

　　来飞歌学校五年被迫重学许多科目的时笺连连点头。

　　开完会，王校正准备让教育局传来新来的支教老师的资料，门卫格桑就气喘吁吁跑来会议室说时笺老师的前男友又来了！究竟要不要放他进学校？
　　会议室在三楼，王校带着全校老师一道眺望，顺便吃瓜。

　　果然是纪夏。
　　依旧开着德系车。
　　只是这一次身后多了一辆小皮卡。上面堆满了家具。

　　“金主大人又来献爱心了？该事先联络一下呢，我好申请换一套音响。”欢欢喜喜迈着哒哒的小步子跑向纪夏，王校一把握住纪夏的手用力摇了摇：“纪先生太客气了。”冲时笺使了个眼神。

　　本着金主爸爸决不能得罪的原则，时笺假笑得五官都在发僵。“纪先生好。”
　　伸手，准备握手。

　　上回纪夏是渣男锡纸烫，这一次他满脑袋的小卷发被拉直，弄了个柔柔软软的锅盖头，几缕头发搭在眼前。休闲装外随意套了羽绒服，有几分像大学时候的样子。
　　分明穿的是最普通的衣服，却比之前用阿玛尼配AJ时多出一分贵气。

　　纪夏却没有搭理时笺伸来的手，他懒洋洋移开目光，慢条斯理拿出文件：“你好，王校长，我是你们学校新来的支教老师。我提前到了。”
　　时笺傻了眼。
　　纪夏不理会时笺，右眉却用力一抬。他只有在非常开心时才会不自觉做这个小动作。重逢后，这是时笺第一次见他做这个动作。

　　同样惊慌失措的王校在心里将教育局负责人事的工作人员痛骂一百遍。喋喋不休：让金主来支教？你们怎么不让王爷耕地？皇后织布？皇帝打仗？

　　纪夏一脸严肃：“你这个类比不严谨。严格来说，不管是中国历史还是世界历史，都存在王爷耕地、皇后织布、皇帝打仗的亲情况，比如说——”
　　“咳——”时笺重重一声咳嗽。
　　纪夏乖乖闭嘴。

　　纪夏被王校安排在办公室二楼，只有这里有单人住的两居室，两间屋子加起来不到四十平方米。

　　时笺也住这里。
　　两人中隔着两套小房间。

　　学生和老师一起动手，帮着纪夏打扫房间，清空原有的家具。纪夏除了带上全套家具，还用报纸纹样的墙纸贴满里面那间居室。又在墙纸上贴上了海贼王。而后才将全套家具搬入新居。
　　他带了很多家具，那些家具却是用来装画具的。
　　衣服和别的生活用品带得很少。

　　晚上，王校在河对门的小饭馆为纪夏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
　　小丽丽低声问时笺：“他是冲着你来的！和好吗？”
　　时笺摇头。
　　小丽丽便格外固执地坐在时笺和纪夏的中间。纪夏偶尔想与时笺说几句话，小丽丽便将声音提高。“新人！你不懂餐桌礼仪吗？”说完，对时笺竖起大拇指，一脸邀功。

　　席间也有老师问为什么纪夏会在这个时间来支教。当初时笺中途过来是因为之前的支教老师逃跑了。
　　纪夏含笑不语。

　　王校：“我懂了。你这个笑容的意思是——我给了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纪夏：“我给所有学校捐赠了最新款的多媒体。”
　　一番话，惊起“哇”声一片。
　　时笺只管埋头吃饭。

　　晚上，学生下晚自习回寝室睡下后，纪夏敲开时笺的门。眼神中有几分疲惫。

　　“纪先生，你好。”
　　“时笺，我今天不理你，你是不是很伤心？”

　　“没有，挺好的。”

　　“时笺，我想你了。”纪夏说。
　　反手关门，却只是站在门口处，手脚也比上回规矩了不少。
　　他说那天捐赠仪式结束后他本打算走了就不再回来，可后来想，时笺不愿意和他站在一处本质上是忘不掉他。她既然忘不掉，他便有了机会。

　　时笺没有否认自己忘不掉，却依旧未想过回头。
　　“纪夏……没必要。”

　　纪夏立刻严肃起来。时笺很少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一只一顿：“时笺，你就是我的‘必要’。”
　　分明决定忘记，偏在此刻，心似乎又被狠狠触动。时笺只能婉言拒绝：“你是插画师。难得有了知名度，应该——这里用数位板可能……”

　　“画家最重要的不是数位板。只要手中有一根铅笔头和一张草纸，哪里都是画室。再在我看来这是回归本心。”纪夏直愣愣看着时笺：“你也是我的本心。”

　　“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的确分手了。分手就分手吧。世上那么多分手的。不是吗？只是分手罢了。分手。”

　　时笺看着纪夏正儿八经的模样，对自己轻声说：她和他，的确——分手了？
　　没有想象中那样畅快，却又说不上怅然若失。人类用语言从动物的行为解释情感，却总读不懂自己。
　　可是，真好。
　　不用彼此折磨，可以重新开始。
　　很快复原，算不上眉飞色舞，时笺只是笑着点头，纪夏终于想明白了。

　　“分了就分了。再追回来就行了。”纪夏慢悠悠说。睨向时笺的眼神带着一丝孩子般的恶作剧。
　　时笺轻轻点着的下颚僵硬起来，动弹不得。

　　他朝前。
　　她却不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视他的眼。

　　纪夏微微低头，前额却与时笺又一指的距离。
　　当年还未谈恋爱时他就这样，如果时笺不愿意，他便会尽力避免两人一切的可能接触。
　　不是自己的女朋友就不能乱来！那个时候他总这样说。
　　所以，只要成了你的女朋友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时笺反问。
　　那天，纪夏尴尬得手足无措。
　　那天，时笺意识到自己心里那根负责拨动情思的弦，微微颤了颤。

　　此刻，纪夏还在喋喋不休。
　　“时笺，我想了很久，你说得没错，五年的光阴会改变很多，你变了，我也变了。可我会重新走入你的人生，经历你所经历的一切，从这里获得了解眼前的你的机会。同样，我也会努力让你了解现在的我——重新开始。”纪夏用力闭眼，闭了很久，张开。
　　目光炯炯：“重启完成。”

　　“你——中二病啊……”
　　叹息。

　　纪夏少有的一脸正经，伸手。
　　“你好，这位老师，我是新分配来你们学校的支教老师，我叫纪夏。纪晓岚的纪，夏天的夏。连起来便是‘记下’。老师，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我觉得自己很喜欢你，可不可以请你做我女朋友？”
　　只有在此种时候，纪夏才将“杠精”的本性遮掩得干净彻底。

　　时笺无言。
　　瞪着纪夏那张分明早已熟悉，此刻却格外陌生的脸。顺手一握，用力摇了两下。
　　“你好。”
　　开门送客，门外，全校站得整整齐齐，抱着备课本和作业本等瓜吃。

　　时笺一时不知道应该尴尬还是应该愤怒。

　　偏是王校，望着夜空连声感叹：“支教支教，这是偶像剧拍摄现场呢！散！”
　　同事们鸟兽散。原来老师做了小坏事被同事抓包的模样与学生差不多。

　　时笺苦笑不得。

　　“这都零下了吧！还在外面吃瓜，难道只有我觉得不正常？”
　　“没错，只有你。”时笺关门。

　　夜晚睡不着。
　　大概就像张晴说的，爱情是黑咖啡。

　　第二天，纪夏被安排了工作。
　　教时笺班上的美术与体育，一周三节课，没有早晚自习。

　　小丽丽抗议：“不公平！”
　　王校好言相劝：“人家是金主爸爸！”
　　小丽丽不服：“难道金主就不能喜欢被虐？”
　　“被传染了吗？怎么一个个的都多长了一张嘴？”

　　时笺只当没听见。
　　带着纪夏进教室，介绍这是他们新任美术老师、体育老师。

　　教室里安静了须臾。很快便满教室都是嘀嘀咕咕藏语说话声，仁真比谁都激动：“美术老师，所以以后美术课都可以上体育嘎！”
　　纪夏眉梢一扬：“所有体育课都上美术！美术课也上美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