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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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丽丽有课，时笺上完课后便一个人去河对门的小菜摊买菜，顺便帮小丽丽带一份。
飞歌学校对老师限制不多，只要准时上课，即是改好作业，课后查漏补缺，按时完成各项任务，上完课就回家睡觉都不算事。
今天是雪后的第四日。
道路正中的雪已经化了，两旁的残雪裹着灰黑的泥。黄牛带着两只小牛站在路中央。时笺路过时顺手撸了一把牛角。黄牛哞哞叫唤，似在抱怨。
天气极好，下过雪后空气格外清新。
天空蓝成宝石，澄澈而透明。仰头可见铺着厚厚白雪的高山草甸，仿若云团从天空落下铺陈出白绒绒的一片。
菜店老板坐在门口边晒太阳便绣鞋垫。
冬季菜摊上的菜少了几分绿色，红白萝卜与洋葱、马铃薯成了常客。飞歌学校冬季最忌购买的是黄瓜。时笺曾在前几年的一个冬天买过一次，三天后才记得吃，掰开时黄瓜中已结满了小冰晶。
时笺买了两口袋足够吃一星期的菜。很沉，她走得也慢。
妈妈时倾忽然打来电话。连珠炮一样问：“你和那个开路虎的男人发展得怎么样了？”
“我都解释了七八遍了。我和他只算认识，他就是河对门派出所的小警察，不配被你牵肠挂肚。”
“那个型号的路虎至少一百万！路虎养起来特别花钱，小警察的工资根本养不起这样的车！他肯定是富二代。听妈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接近他，然后——”
时倾在电话那端絮絮叨叨，将电视剧中那些傻白甜的招数细细说了一遍。
时笺安静听着，偶尔抬头，阳关穿过核桃树的枝丫在脸上画出斑斓。
孟子辉是不是富二代和她有什么关系？
难道她养不活自己？
富豪只有那么多，想嫁富豪的人却不少，如果照着电视剧的套路就能成功找到富豪结婚？那估计富豪一天结婚、离婚十来次都不能满足大家的需求。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知道了。
时倾的声音忽然欢跃，她说前夫养的小六、小七被他现在的老婆发现了，这几天闹得天翻地覆。
“只有小六小七闹？小三小四去哪里了？”
“那混蛋之前做生意亏过本，小三和小四在那个时候一起甩了他。那混蛋便又找了个小五，你说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傻子！那混蛋居然在房产证写小五一个人的名字！一次清付款，还是小五一个人去付的钱！现在小五卖了房子，跑了。法律上——小五的行为没有任何问题。报应！”
时笺也忍不住笑出声。那个对她和时倾像葛朗台的父亲竟然也会做这种事？
“你走后不久小五的事就闹大了。法院判小五胜诉。小六小七就开始闹啊！说凭什么小五的房产证上只有小五一个人名字，她们却连房子都没有！一气之下，两人找到那混蛋现在的老婆。”
时笺先也在笑。
笑着，却觉得一阵阵心梗。
那个所谓的父亲，给自己的情妇买房子，却每月只给前妻和女儿五百人民币的生活费。时笺才满十八岁，他便迫不及待地停了这“多余的花销”。
读大学的时候，同寝室的女孩如果没有了生活费只需要打电话给爸爸，嗲声嗲气撒个娇。
时笺却只能到处打工。
那个所谓的父亲真的只是对她和时倾抠门。
“谁让你生不出来个带把的！”那个所谓的父亲曾这样骂时倾。
回忆起当初，时笺对那个小五更加好奇。
那位父亲送给小五的房子只有七十平，地段也算不得最好，但毕竟在省城，转手至少能卖七八十万。
“她很漂亮？”
“肯定没有我女儿漂亮。就是听说长得和那混蛋的初恋女神几乎一模一样。初恋女神不是处女，那女孩是。一张膜，一套房子。”
男人真可怜。
时笺挂了电话，想。
前方吵得不可开交。
一个老婆婆拽着一个男人又哭又闹。
老婆婆看见时笺，看她去的方向知道她是学校的老师，哭声更大。还用断断续续的汉语哭诉道：“他打我！他是男人，打我！我老了，他年轻，居然打我！”
哭嚎声越来越大。
老婆婆眼中却没有丝毫悲伤，拽着男人衣角的一双手看来更是强壮有力。藏语汉语交替使用，向全天下宣告不公平。
反倒是那个男人，瑟缩着脖子，胆战心惊。
有几分像老婆婆在碰瓷。
从小妈妈时倾就告诉时笺，遇见这种情况能逃多远逃多远。这种问题很难解决，一个解决不好便惹一身骚。
时笺还是掏出手机拨打110。
她有孟子辉的手机号码，但就像纪夏说的，河对门派出所也需要业务量。
警车呜哇呜哇。
在繁华的地方工作的警察忙得找不着边，时刻准备出警。而这种深山沟却十天半个月都接不到一个报警电话。
孟子辉开车，小张、小王精神抖擞，意气风发，询问案情，做笔录，忙得不可开交。
老婆婆没想到时笺报警，一边说时笺欺负她，一边嚎哭。
年轻男人结结巴巴说起案情。
不过是老婆婆与年轻男人擦肩而过，老婆婆见年轻男人穿着太过花哨各种嘲讽挖苦，年轻男人感觉备受侮辱，又觉得对方不过是个老婆婆，扬起手中的拳头，打得轻，但的确打着了人。
还真是说不清谁对得很多，谁错得更多。
就像她和纪夏。
纪夏错得多。
她妈妈时倾错得也未尝不少。
小张小王将两人各打五十大板，干净利落地处理了问题。
年轻男人的确动手打了人。
赔了钱。
老婆婆嫌钱少，心有不甘，哭闹撒泼。被小张小王一顿教育后勉强收了钱，气鼓鼓走了。全无之前向警察控诉自己年老体弱的颓废样。
小张、小王又围着年轻男人教育：她说什么由着她说去啊！动手你便是给了对方讹诈你的机会！我们知道你只推了一把，可你的确动手了啊！以后遇见这种女人不管就行了。说你几句你就动手，这便是给别人机会啊！你该谢谢这里民风淳朴！不然她往地上一躺再闹着去医院检查，你今年的虫草就白挖了！
年轻男人终于也走了。
“所以年轻人反抗也是过错？”全程围观的时笺问孟子辉。她记起那个所谓的奶奶和当年的纠纷。
“可以反抗，但能不动手、绝不动手。现在城市里到处都是监控，警察会调查。监控只有视频没有声音，如果有别有用心的人将视频放上网，看客听不见对话，只能看动作。何况这个男人的确动了手。”
时笺微微点头。
孟子辉说得有几分道理，毕竟当年时笺被群起而攻之也是因为那老妇人说时笺推了她一把。
麻烦的人哪里都有，不分国家与民族。
见时笺在，小张小王趁着孟子辉不留意一溜烟钻进警车，开走。小张还将头探出车窗大声喊：“所长你记得送时笺老师回学校啊！”
孟子辉有些尴尬。喃喃回去再收拾他们两个。
时笺噗嗤一笑，将一口袋菜递给孟子辉。笑得调皮：“所长大人，记得要顺应人民的要求哟。”
事已至此，顺其自然，以免两人都尴尬。
她没有忘记调侃：“还有，我记得坐车时不能将头伸出窗外。”
孟子辉有些意外，笑了，又拿过时笺手中的另一个袋子。
时笺由着他。
有些事说清楚就行了。
“孟所长反正都去了学校，不如顺便给学生讲一讲如何面对生活中的小冲突？”
“时笺老师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教育机会。”
“我只是怕所长白跑一趟。”话已至此，清清楚楚。
孟子辉笑眯眯，说不算白跑。送时笺回学校是大事，顺便检查一下学校的围墙是否有安全隐患也是大事。
阳光从背后照来，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孟子辉的影子比她的长，比她的宽。他比纪夏还高，做过刑警，一身腱子肉。英武而帅气。
孟子辉身上有许多女生都喜欢的“安全感”。
从小到大，时笺只在两个人身上感受过安全感。
一个是妈妈时倾。
一个是纪夏。虽说大学时的纪夏又高又瘦，似乎风一大就能将他吹走。但那个时候只要有他在，她便觉得他们两个便无所不能，可以坦然面对一切困难与危险。
而今，这两种安全感都消失了。
时笺学着强大。努力让自己成为能给人“安全感”的那一个。
“时笺老师。其实我想追你做我女朋友。”孟子辉忽然说。
时笺脚步顿了顿。
太突然。拍偶像剧吗？
也不突然。有些事她能感觉到。
只是她的影子朝后退了一步。
这种时候偶像剧女主要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红着脸，不管接受还是拒绝。
她只笑着说：“大家都说文件就算彻底删除也可以从细枝末节寻到痕迹找回，所以最简单的方式是直接覆盖。可，如果现在我连文件都没办法彻底删除呢？”
“也可以重新建一个文件。”
“难道不会不公平？不管对原来的文件还是对后来的文件。”
“时笺老师，你似乎很看中公平。”
时笺过去便发现自己性格中对公平有比一般人更深的执念，过去她只当是自己太过执拗，今天与妈妈打了电话，她忽然意识到，这对公平过分的执拗或许只是因为从小到大，她和妈妈都承受了太多的不公平。
小时候，时倾给了她安全感。
现在，她要拼尽全力给时倾安全感。
孟子辉送她回学校，同王校聊了聊学校是否存在安全隐患，这才慢悠悠回派出所。
“时笺，我会告诉他们下次再将头伸出窗外就重新考驾照。”
小丽丽扯了扯时笺的衣角：“孟所长这次喊的是时笺，不是时笺老师或者时老师。”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
“不不，时笺你不懂男人。你这样正直的拒绝方式反而可以激起他们的战斗欲望！这是雄性为抢夺雌性而生的战斗欲望！”
“动物世界呢……雌性……注意用词。”
“语文老师真讨厌。”
隔天，孟子辉又来了。
开了个两个小讲座。
第一个讲座：如何有效应对突发冲突与危险。
报警。
第二个讲座：乘坐交通工具的安全问题，尤其强调了汽车行进过程中不能将头伸出窗外。
他讲的时候，小张45度角仰望天空，一脸束以待毙。
时笺也微微仰头，藏区冬天很冷，但阳光用热力弥补了寒意。
今天，是2019年12月的第3天。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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