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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一家一个打歌来 阿哥阿妹定终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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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日闲来无事的来福喜欢趴在三眼泉边,这里不但美如仙境,更重要的是可以躲避动不动就发情的大雪,最近这些日子,它纠缠来福的时间更长了,害得他都想离村出走了,可在这陌生的天地间,做一只无根无挂的流浪狗又有什么意义?蓝月时常摸着来福的头问它:“来福,你不想有自己的后代吗,一堆小狗,多好!你去跟大雪玩一玩呀,别老咬它,好不好?”李孝龙无法开口更无法表达情意,他不能哭也不能笑,他表情僵硬难以琢磨,他只能默默走回窝里趴着过完又一天。
      昏昏欲睡的来福突然被树上的动静吓醒了,抬头看见一只漂亮的小鸟停在了上面,黄色的嘴,黑头,两腮是灰白色的,身上的羽毛黄色向绿色渐变,翅膀灰色与正红色相交,长长的尾翼是灰黑色。来福看得出神,摇着尾巴盯着它。只见它停靠在一根最高的远离村子树枝上,静静地站着。
      许久过去,太阳即将西沉了,那只小鸟突然鸣叫起来,那声音优美清脆,十分悦耳,忽然远处的天空飞来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鸟儿停在树枝上,两只鸟儿相互啄着羽毛,兴奋极了。寒暄够了各自展开翅膀向月亮山飞去。炊烟升起,恋鸟归巢,倦人还家,来福一个狗站在树边发呆,反正早点回去晚点回去也没人特别在意,不会有人专门等它回家吃饭,它今天回或明天回对大家来说都一个样,它只是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又来两只虐单身狗的鸟。
      连着两个多月,来福一大早就来到三眼泉边,那时太阳还没升起,空气微微有些寒意,泉水上升起一片薄薄的雾气,如境的水面上清晰地倒映着雾气像映着云朵,偶有一只早起的蝴蝶穿过薄雾飞过水面,像穿越在人间与仙境。来福通常一呆就是一整天,追追蝴蝶,听听来挑水、洗衣人的山歌,跟大家互动一下,睡上几觉。最近蓝月披星戴月地缝制一套红色的衣服,除了两顿饭,根本没有时间理会其他事,连看一眼大黄狗的时间也没有。李孝龙自然知道她在做什么行头,所以更加伤心抑郁,成天躲着她不愿回家。它看着那套衣服就来气,各式的花呀鸟呀,恨不得把整座山都搬到衣服上,最可笑的是镶嵌了不知哪朝哪代来的钱币,还有银首饰,难道是嫁妆就这么带过去?倒也方便!来福觉得这衣服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然而眼不见心不烦,每天等众人收工离场后,美丽的小鸟又飞来了,来福独自守着它,欣赏着月亮河黄昏的美景,直等到另外一只小鸟抵达与它的爱人比翼双飞后,来福才安心地慢慢走回家。院子里它窝前的土碗里总是盛好了今晚主人吃剩的菜饭。
      春去夏至,村长带着一群人背着进宝家新出产的桌椅和小器具,还有女人们做好的衣服帕子等下山了。他们的溜索既技能简直世界一流,让大黄狗敬佩不已。
      这一去却去了小半月。有一天来福正在享受三眼泉边的日常生活,大白狗突然冲了过来,他以为她又要来骚扰它了,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谁知大白狗直奔村外进山的路去了,妇女们也背着背篓拿着绳子跟着跑了下去。
      这大白狗果然有两把刷子,数里之外就能听见主人的脚步,怪不得能稳坐月溪村土狗的头把交椅。采购的人回来了,众人分配了任务,把食材物料背了上来,直接送到溪水洞。
      来福一年来第一次去到溪水洞,但它和大雪只被允准离洞口三米之外观看。每个人的背篓都装的高高的,有大只的火腿,腌肉,大捆的针线、布匹材料,大袋的盐巴,种子等等,背篓最下面装的都是米,目测一个人背上少说有四十公斤的重量,蓝月也不例外,现在李孝龙对她不止有很多的爱恋,更有一种深深的敬佩。最后上来的是阿泰和阿劳,还有其余几个年轻力壮的伙子,每人挑着两个大坛子,那坛子几乎要挨着地。
      被搬进溪水洞的东西由村长带着四位大叔足足整理了三天才通知各家去领取,也只发一小部分,大部分存在洞里,定期再分配。正在分配时,一个弓腰驼背,衣服邋遢的男人冲到了村长前面:“村长,我咋才分那么点?不够吃不够吃!”
      “癞麻,你闹啥!背柴你说你病了,前几天背东西你咋又不来,就这还给你分就不错了!你给我回去!”村长厉声斥责他。
      “我,我,我生下来就没力气,我爹妈都死了,你们就欺负我,你还算什么村长?”
      “癞麻,你少耍无赖,你再无理取闹,我把那些分给你也收走你信不信?”
      关键时刻村长的威严无可撼动,那个癞麻只能灰溜溜地走了。来福最怕他,觉得他长得奇丑无比,手粗腿细,走路佝偻没有精神,大脑袋、麻子脸,终日在家睡觉,一出来不是抓它和大雪,就是到邻居家摸个米糕,顺块火腿什么的。来福深知,一旦被他抓到,肯定进了土锅,它甚至在想,到那个时候蓝月会不会去找他算账拼命,癞麻魔性大发,正要对蓝月不利,又是阿泰来救了她,没想到自己的死最终还是要成就那个阿泰,算了,不死也罢,于是它总是见到癞麻就远远躲开。
      一大早,来福刚睡醒,谷先生就用了早饭要出门了。
      “阿月,溪水洞的食物都筹备好啦?”
      “嗯,村长他们已经都弄好了。”
      “唉,好啊,好啊!打歌会就要来了,闺女,你的盛会也要来了,呵呵!”
      “哎呀,爹,您快去打铃吧,要迟到了。”蓝月撒娇着把谷先生轻轻推出了家门,刚到院门口,就遇见了进宝。“进宝,这么早你咋来了?”
      “谷先生,今天活儿多,我怕一会儿抽不开身,我想来跟蓝月说个事儿,呵呵,谷先生您要去学堂啦?那您快去,别迟到了。”
      “嗯,那你们说,我先走了,阿月,给进宝热早饭。”
      “不用不用……我一会儿回家吃,我娘做了。”进宝嬉皮笑脸就自动进了门。
      “进宝哥,你一大早来,是有啥事,你快说吧,我还忙着呢。”
      “蓝月,你忙啥,是不是忙着做嫁衣?”
      “哎呀,进宝,你,你给我出去……你胡说什么呀!”蓝月好似真的生气了,抬手指着门外逐客,这还得了,“汪汪汪!”来福冲到进宝脚边狂吠起来以壮主人声势。
      “别别别,蓝月你别生气,我再不敢说了!去!来福,一边儿去!”没想到进宝不怕狗,直接给来福吼得闭了嘴。
      “你要没事,你就先回去吧!”
      “蓝月,其实这有啥不好意思说不开的,马上打歌会就来了,咱们这年龄都要参加,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我今天来就是为这事。我跟我爹我娘都说了,我就是看你好,别人我都不想娶,我爹说只要你跟了我,他把我家珍藏的祖上这几辈做的紫檀器物全给我,让我换了钱,到城里去置办家业,靠我这手艺咱们日子比这里过得不知好多少倍!”
      “进宝哥,你这是说什么呢?”蓝月像见到一个陌生人一样打量他,“你要离开月溪村?离开石头山?我可不去,我爹在这儿,我娘的魂也在这儿,还有……反正我从来也没想过离开这里。”
      “蓝月,你别固执了。是!我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可外面的世界早就不一样了,我爹也说,还是得走出去,待在这里没有意思。”
      “进宝哥,要走你走,我是不会走的,还有,你别挂着我了,我心里早就有主意了!”
      “阿泰有什么好?!不就是村长的儿子?我家虽然不管事,但全村都得敬我们三分,就算出去了,他阿泰也没个吃饭的本事,顶多有点力气……”
      “进宝,你走不走!”听见进宝这么挤兑阿泰,蓝月气得脸垮了下来,声音变得严厉,来福在一边看好戏:臭小子,色迷心窍,你可忍得了她的坏脾气?
      “好好好,你别生气,你再想想,我先走了!”
      “嘭!”来福和进宝在院子里吓得哆嗦了一下,只见蓝月在身后把屋子的门重重地关上,进宝又气又怕垂着头跑回家了。来福也不指望马上能享用早餐,怕她一会儿出来拿它出气,夹着尾巴赶紧先出去溜达溜达,可出去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在院里汪汪汪地叫着,尾巴摇得欢实。
      “来福,叫什么呢?”蓝月开门刚要发作,看见原来是阿泰来了,手里提着好几条鱼。
      “阿泰哥,你怎么来了?呀,这么多鱼,你今早打的?”
      “嗯,蓝月,我给你放厨房里,你留一条给谷先生做晚饭,其他的赶紧清理了用盐和辣椒腌起来,留着慢慢吃!”
      “你天没亮就下山去抓那么多鱼?”
      “是啊,打歌会马上到了,我不是暂时不能来你家了吗?我想着怕你们不够吃,多打几条,这些天也够了。”
      “嗯!谢谢你,阿泰哥。”蓝月娇羞地笑着点点头,两个苹果肌红彤彤粉嘟嘟的,看得来福肉麻死了,赶紧转身跑出去玩儿了。
      这真心待你的人,你不用多说什么道理,他自然明白你的心意,若心意不想通者,你说再多做再多也是枉然。
      眼看着蓝月一袭嫁衣已经完工,来福想象着她穿上那一天的样子,那时天地也将为之静止,万物也将为之倾倒,想着想着口水流了一地。
      “来福,肚子又饿啦?你呀就是嘴馋,过两天让你吃个够,呵呵。”
      “还敢说我嘴馋,一天到晚喝剩菜汤我能不饿吗?(汪汪汪汪……)”
      蓝月把绣好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折好,放在床上看了又看,自己也觉得喜欢,嘴角露出满意的笑,眼里尽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她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打开了大木箱的盖子,把衣服捧了进去,放在最上面,放好又用手轻轻地抚平,歪着脑袋又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盖上盖子,并上了锁,然后转过身看见来福在门口望着,嘟着小嘴指指它,应该是警告它不许来破坏箱子里的东西哦!
      祥光笼云天,瑞气照青山,夜来细雨洗石壁,风送清凉爽人心。虽然已经进入初夏,但早晨的气温舒适宜人。今天确实不寻常,连周末都要排演“舞台剧”的谷先生居然没有去上课,一大早蓝月就帮他找了一套白色蓝褂的新衣服穿上,谷先生还特意用水把头发压得像戴了一顶黑色的泳帽。谷先生出门后,蓝月才进闺房换衣服。
      来福跟着谷先生出了大门想看个究竟,只见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媳妇大妈,年幼的小姑娘们都穿着新衣服笑逐颜开地出来了,有背着柴的,有拿着锅的。与谷先生不同的只是其他人都裹着厚实的新头巾,年纪大的还拿着自己的水烟筒,一起向村口走去。
      “谷先生,早啊!”
      “哎呀,进宝,今天好精神啊!哈哈。”
      “谷先生,早啊!”
      “哎哟,宝乐大爹,好久没见您老出来了,闲三天?”
      只见进宝和他爹一左一右恭恭敬敬搀着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后面跟着合不拢嘴的进宝娘,虽是搀着,但其实老人精神矍铄,腰背虽有些驼了,但不影响他灵活的动作,只是满脸皱纹能看出年龄,老人的手又粗又厚,这个年纪本应安享晚年,但他依然掌握着三代木匠的最顶尖手艺,有时候长者们功成身就,富贵加身,但仍坚持辛苦工作,无片刻倦怠,那是为了给后人立一个榜样,让他们也不敢安享成果,努力工作。宝乐大爷个头不高但声音洪亮,“哎呀,谷先生啊,不敢当不敢当,你家蓝月也长成了,你也闲上三天?”
      “哈哈,对对对,盼了几年啦,这可是村里头等大事、喜事啊!进宝也是大小伙儿了,咱们都闲会儿?”
      “那走吧!哈哈哈哈。”老人一把拉住谷先生就向村口走去,人人脸上都是喜气。
      “宝乐,进宝……”
      “来福呀,你在念叨什么呀?”
      来福正在盘算什么,不知大雪什么时候来到了它旁边,那一副流着哈喇子眨巴眼睛的样子看得来福心里直发怵。
      “没,没,没什么……哦,我是在想进宝和他爷爷的名字挺不错的,呵呵,哈哈哈。”
      “咻”大白狗吸了吸口水,“我还当什么好琢磨的,进宝家为了保持一脉单传,祖上的名字都是一个头接一个尾,永远只用四个名字。”
      “啊?什么意思?”
      “唉,不懂事的孩子真麻烦……”大雪正要解释,原本其他人走出村口后村子里已经很安静了,刹那间却犹如黄鹂齐鸣,喜鹊共庆,待嫁的姑娘们也穿戴整齐奔出了家门,个个面红如桃,喜上眉间。来福看见蓝月也从家里出来轻快地奔向姐妹们,只见她身着白色薄布裤,裤脚开叉扩开后缝入红色绣花布,呆板的裤子瞬间变似轻盈的裙角,上身一间红色的外套,虽不如箱子里那套夺目,但简单的布料上金色的碎花边精致无比,那脸不施粉黛竟比胭脂水粉出彩,朱唇如解语之花,皮肤吹弹可破,好一个生在大山间天然不娇宠的藕色佳人,来福呆呆地看着她,尾巴在地上不自觉地左右扫动,张着嘴半吐舌头急喘气。
      “来福,快来!”女神的召唤犹如天使的手,柔软地牵动人心,两只狗跟着嬉嬉闹闹的女孩儿们朝溪水洞的方向去了。
      来福和大雪先跑到了溪水洞前,没想到这里已经热闹无比,村长指挥着搭起了两个临时的石头灶,有人从三眼泉挑来了几桶水,大妈们忙着生火架锅,男人们忙着从洞里搬出了火腿,腌肉和其他食物。癞麻早就占好了最有利的位置,大雪激动地围着灶打转,今天是喜庆的日子,谁也不撵吃饭的人以及狗。来福有些怕那个溪水洞,一开始不敢太靠近,但看见众人在里面进进出出好不欢乐,也就放胆子走了过去。
      李孝龙看着熟悉的洞口,里面的每一块石头与他第一次进来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忙碌的人们让他难以相信之前看见的情形,他宁可相信那只是一个梦,是小黄狗做的一个噩梦。但也不知是李孝龙梦见了小黄狗闲适的一生,还是小黄狗梦见了李孝龙悲催的一生。
      村长看见姑娘们已经如云雀飞将而至,便转身冲着进宝和阿泰他们几个喊到:“进洞,进洞,小汉子们都回避咯!”
      听见村长这么一叫唤,妇女们都站起来轰赶阿泰他们,男孩儿们却故意不走,伸头探脑地来看姑娘们,姑娘们又故意躲在石阶上不下来,真是一个急切切望眼欲穿,一个羞答答吊足胃口。大妈们经验丰富毫不松懈,边打边推把小伙子们挡进到洞里,躲了起来。
      “走,你先走啊……”
      “哎呀,你别推我!”
      “蓝月姐,你带头!”
      ……
      “姑娘们,下来吧!”大妈们知道姑娘们害羞,直接给个口令让她们好下台阶。
      只见姑娘们听得一声召唤,才争先恐后地跑了下去,那脚步像洒落在地上的绿豆,上上下下轻快地跳着。
      来福正在纳闷这到底是要干什么,虽然说瞎子也看出来了这是要进行相亲配对大会,但大家从小一起长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道还要集合到山洞里男女嘉宾发发言,介绍一下?搬那么多吃的出来是要进行厨艺大比拼让家长打打分吗?
      姑娘们到了溪水洞前,来福正想上前与蓝月亲密接触一下,谁知她们直接飞过了月亮河,飞到了对面的月亮山上。李孝龙想原来狗的视线范围如此不全面,只盯着主人和活动物体看,很少观察静态东西,竟没有发现石壁上还有两条巨大的溜索,直接连通着石头山与月亮山。要不是它对溜索有所接触,还以为是七仙女下凡历劫后回家了。
      姑娘们娴熟地着落在月亮山后,纷纷跑向靠左侧的林间,每人各躲到一棵树后面。月亮山上的杜鹃花开得似血如火,就像山顶有个巨大的花篮打翻了,花团从山顶倾斜而来,洒满了月亮山,与山林里的大树红绿交织,热烈的生命力消融了所有的冷漠,撕开一切的防备,让大地欢腾,让人儿躁动。
      村长看都站稳妥了,才对着洞里叫道:“讨媳妇去咯!”
      年轻的男人们如猛虎下山,欢叫着狂奔出了山洞,那气势!险些踩死站在洞口的两只狗,阿泰差一点就将踏着来福的脑浆去和蓝月成亲。
      男人们一个个飞上月亮山,跑到与姑娘们相对的右边各站在一颗树前,二话等不得说,拉开嗓门就唱起来。
      男:想哟念吔~,阿妹阿妹,你在哪儿,还不出来会阿哥,再不出来阿哥就要去抢你。
      女:山哟水吔~,阿哥阿哥,你着啥急,你抢阿妹要做啥?
      男:心上的阿妹你听着,哥先唱来你后合。我愿变化圆月亮,照在妹窗角。
      女:心上的阿哥你听着,你莫照在我窗角,妹要变成一朵云,把你光锁住。
      男:心上的阿妹你听着,你莫把我光锁住,哥要边成一阵风,吹散你云朵。
      女:心上的阿哥你听着,你莫吹散我云朵,妹要变成一颗树,挡住你去路。
      男:心上的阿妹你听着,你莫挡住我去路,哥要变成连理枝,缠你一生世。
      ……
      那歌声穿透天空厚厚的云彩刺开无数的洞,阳光也赶来贺这场盛会,洒下一束束天堂光。阿哥阿妹嘴里唱得松柏抖翠,仙鹤盘旋;阿哥阿妹双脚跳得山草平黄土现,双手舞得花落树枝似彩蝶。
      对岸的溪水洞听得清晰看得欢喜,来福更是能清楚地分别出蓝月的声音,她的歌声就像泉水滴在水潭里,像小鹿踩在青草上,像小兔子嚼着胡萝卜,不止是清脆干净,更有一种挠人心的诱惑。
      来福的好朋友,那两只美丽的彩色小鸟也飞来加入欢庆的队伍,它们在空中时而绕圈盘旋,时而一飞冲天,时而俯冲到山谷间,好不自在快活。
      树叶相互拍打拍出了节奏,河水湍急流淌流出了韵律;鸟儿把阿哥的情话传,风儿把阿妹的心意送。泥土被跳动的脚步踢飞起来,变成阿哥阿妹脚下的黄色祥云,遮住了一刻不停歇的双脚,只见潇洒飘舞的衣角袖角在林间纷飞,像一群欢舞的美丽蝴蝶。
      第三天,阿哥吹起芦笙,弹起四弦琴,对上眼的恋人们结对跳起了充满爱意的舞蹈。他们先碰碰脚,试探对方的心意,接着缠绕在彼此身上时而像扭麻花,时而脚缠在一起手撑在地上,像蚂蚁走路,时而双手向后张开,脸对着脸一下一上,像鸟儿渡食……这样亲密甜腻的舞蹈,爱意浓浓,却不低俗,这是生长在大山里的人们向自然学习而来的美好表达。
      溪水洞也没闲着,灶上煮着火腿,长长的竹酒提子给每个人都分上一碗美酒,男人喝醉了,女人也喝醉了,老宝乐喝醉了,小金茶也喝醉了。连大雪和来福都得着舔了两口又甜又辣的玉米酒。夜幕降临,盛会不停。村长带着大家在洞口点起了篝火,烤起了腌肉,大家围着篝火借着月亮山上不停的歌声边吃边跳。醉了就地睡,醒了接着喝,边喝又边跳,边跳边喝。来福偷舔了醉翻人的酒,脑袋发昏,追着大雪狂咬,吓得大雪到处乱跑。
      “来福,跟你媳妇到后面整去,别在这儿撒狂!”村长吼它,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笑得睡在地上打滚。
      来福发疯一样跑来跑去,它满身的荷尔蒙难以宣泄,它心里疯狂地喊着蓝月的名字。大雪一纵跳到来福身上,被狂甩在地,来福发怒地翻开上嘴皮露出长长的獠牙,像一匹狼。大雪委屈地哼哼着跑到篝火边吃肉去了,从此再没敢理它。
      这打歌盛会足足跳了三天,歌唱了三天,酒喝了三天,肉吃了三天。日升月落,酒喝光了,肉吃完了;大地困了,风也累了;鸟也归巢了,阿哥阿妹也要回来咯!
      大雪告诉来福,三天三夜唱不停,男女跳舞把人定,对上眼心意相通的两人,阿妹会把手交到阿哥手中,阿哥抱着阿妹一起从溜索滑回溪水洞,大家便认可了他们成亲的关系,村长给两人喝上三碗交杯酒就算定了终身了。
      果然,一对儿一对儿的新人抱着滑过来了,父母们老泪纵横,开心又激动,村长高兴地纷纷添酒,每一碗酒都关照一句:“早生子!”
      虽然知道结果,但当阿泰抱着蓝月滑过来时,来福躁动三天的热情瞬间跌入了冰谷里。谷先生激动地拍着阿泰厚实的肩膀免不了俗地泪珠打转,蓝月也跟着红了眼眶,紧紧拉着她爹的胳膊。村长端着两碗酒让阿泰和蓝月喝下,连喝三碗,村长笑得嘴角都拉到耳朵根了,“多生子,多生子呀!哈哈。”
      只有进宝一家焦急地还站在洞口,进宝和其他几个没有对上阿妹的小伙子灰溜溜地独自溜了过来。明显姑娘少小伙多,注定要有伤心人。阿劳和另外几个倒是年龄还小,本就是跟着去添声势的,但进宝过来看见蓝月和阿泰喝着结亲酒,本来就窝了一肚子气的他,脚一跺气呼呼地冲回了家,眼里同样有泪,但跟那高兴的泪不同,这泪就是一杯伤人的苦酒。来福此时特别理解进宝的心情,但也没有同情他的资格,毕竟自己很有可能成为石头山第一头自杀的狗。进宝娘最懂儿的心,也哭着追着儿子回去了。宝乐爷爷带着进宝他爹绅士地跟村长打了招呼,一一祝贺了结对的人家,方才离去。众人也灭了火塘,回家筹备去了。
      打歌会把山洞里的东西消耗了不少,村长又带着男人们下山去了。足足两个月后才回来,这次除了食物,还买回了不少红绸布,给要成亲的新人家里添彩。
      “谷先生,蓝月,在家啊?”
      “哎呀,村长呀,快进来快进来!蓝月,还不快倒水。”
      村长带着阿泰进了蓝月家,来福也冲到了门槛边看看是不是他们良心发现,决定退婚把蓝月还给它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村长和谷先生齐坐着,阿泰坐在小凳子上,靠门边一只手摸着来福的脑袋,摸得它昏昏欲睡,眼睛却一直和站在谷先生后面的蓝月眉来眼去。
      “谷先生,还叫村长啊,该改口了吧,哈哈。”
      “哦哦,对对对,你看我,亲家可别介意。”
      “哎呀,我说笑呢,介意啥啊。这次下山啊,山下的局势越法不好了,到处都是逃难的,我们躲躲藏藏好不容易买回了东西。”村长愁闷地抽着水烟。
      “哦,难怪这次去了这么久,真这么糟啊,那……”
      “哎,亲家你别担心,好在我们石头山天高地远,闹不到我们这里。我看呀,还是让两个娃娃赶紧成亲要紧。”
      “对对对,蓝月,等阿泰家收拾出来,你赶紧搬过去,现在局势不好,我看节约为主,仪式什么的也别弄了。”
      “哎呀,亲家,你这说的啥话,再节约不差这一下。还有,我跟阿泰交代了,你家旁边不是还空着一片,我让村里帮着给两个娃娃在那儿盖间新房,院子什么的他们自己去倒腾。”
      “哎呀,不行不行,村长,规矩还是规矩,蓝月是女子,嫁过去理应住你家……”
      “谷先生啊,你就别跟我争了,我家还有个二小子呢,阿泰就跟着你们吧,虽说就这村里上下几步路,可蓝月从来没离开过你,她娘又不在了,你一个教书先生,有如我再找个人来照顾你,还不如让我这笨儿子过来,划算呀,哈哈!”
      “哎呀呀,亲家,你咋能这么谦虚啊,这阿泰要是笨,再没能干人了。他小时候上学学得最快最好,那大字写得倒比蓝月还好些。既然您有这个心,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谷某谢啦!”谷先生说着双手抱拳作揖,眼睛又红了。村长和其他人赶紧拉着他。
      “别别别,您说您为我们村做了多大功德,我岛锁连这点报恩的心都没有,那还叫个人?”村长说着也被感染着眼泪打转。
      “行!那我就不再推辞了。亲家,你看我说的这行不行得?我年纪了大了,村里眼看着又要得一批娃娃了,不如让阿泰跟我学教书,以后这学堂也好有个接替的人啊!”
      “阿泰!还不快给你爹爹磕头。”村长严肃地命令着儿子。
      阿泰二话不说,跪到谷先生面前就磕三个响头。谷先生笑着扶起了大女婿。
      “哦,对了,亲家,你看我们这村子里历来也没个什么像样的宝贝,怕委屈了蓝月。前几年我带阿泰下山进镇子买东西,每次让他闲下来就去找些力气活干,这不,几年下来也攒了点钱,这次下山又把他娘当年陪嫁的衣服卖了,换了只镯子给蓝月,你可别嫌弃。”说着伸手示意阿泰拿出来。
      只见阿泰从褂子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层还有一层,最里面的米色帕子上,一只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在烛光里发出荧光,那帕子中间有一朵美丽的小花。蓝月看着忍不住面露笑颜。
      “不成不成,亲家,这太贵重了,可不能收啊。”
      “吔,贵重才对嘛,贵重才配得上你家蓝月啊,再贵重能有蓝月贵重?阿泰,快!”村长说着示意阿泰给蓝月拿过去。
      蓝月虽然害羞不已,但也任阿泰拉起她的左手慢慢把镯子套了上去。村长抽一口水烟,满意地点了点头。阿泰把绣着小花的帕子又仔细叠好放回口袋里,看着蓝月痴痴地傻笑着。
      “蓝月呀,还不快谢谢你爹。”
      “谢谢爹,谢谢阿泰哥!”
      “哈哈哈哈,不谢不谢。哎呀,这个镯子就是戴在我儿媳妇手上最配嘛,其他人戴不得戴不得。哈哈!”
      “行,亲家,那啥时候来盖房子,啥时候过门,都听你安排吧!”
      “阿泰会办,亲家您就别操心,还安心上你的课就行,交给后生们吧,我们呀,等着喝喜酒抱孙子就行,哈哈哈。”
      又过了两个月,村里人帮着阿泰在谷先生家旁边的空地上盖起了一间更大的新房子,阿泰还在后面围起了一片更大的地,从月亮山背土回来给蓝月做了一个菜园子,在前院还建造了一个更大更好看的狗窝。蓝月用村长分的红绸布精心地装饰着他们共同的新家。只等进宝家打的床和桌子一到,他们的幸福生活就要开始了。她每天打开木箱看着艳红的嫁衣,喜不自禁,到那一天,她要穿上它,成为他的新娘。还有那只包裹得妥妥当当的翡翠镯子,夜里一个人的时候,她才舍得拿出来小心的看一会儿,又包好放回去。
      晚饭过后,蓝月和阿泰约好在新房子后院见面。
      “阿月,给你!”
      “阿泰哥,这又是什么?”
      “我下山去买的种子,有几种瓜,还有豆子,还有茶花,你看能不能种。”
      “太好了,谢谢你,阿泰哥。”
      “哎呀,还客气什么啊?再说了种出菜来我也要吃呢。呵呵。”
      “好!到时候让你吃个够!”
      “就是,阿月,我们也能种瓜得瓜的。”
      “哎呀,阿泰哥……”
      “蓝月,你知道吗,我从小就爱看你跳舞。”
      “阿泰哥,村子里的女子哪个不是会走路就会跳舞了,我有啥好看的。”
      “那可不一样,你跳的舞像勾魂的手,看一眼魂就没了。”
      “哎呀,不许乱说,魂没了,人可怎么活?”
      “魂在你那儿呀,所以没了你就不能活,有了你才能活!”
      “阿泰哥,你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的……”蓝月听得面红耳赤,来福只想啐他一口,不要脸的油腔滑调。
      “真的,阿月,你的舞一辈子都看不够。你一辈子都给我跳舞看好吗?”
      “呵呵,等我成了成天唠叨追着孩子打的黄脸婆你还爱看?”
      “爱看!”
      “那等我老得腰都直不起来你还爱看?”
      “爱看!”
      “等我老得满脸皱纹你还爱看?”
      “爱看!”
      阿泰说着就来楼蓝月,蓝月虽然娇羞但也没有推辞,阿泰趁机亲了她一口。
      “汪汪汪汪~~”来福忍不住冲着阿泰大叫个不停,阿泰窘迫地假装驱赶来福,蓝月笑得弯下了腰。
      银河现影,星空灿烂,满月西移,后来,来福每每回想起来,它多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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