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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不能再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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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山风掠过树梢,衔起枯叶两三片,荡悠悠落在石阶上。
老僧晃着扫帚,将落叶归与青苔作伴。他见着有来客也只是微笑致意,不过问其他。
兰因寺落座在方圆的郊区,路程不短,俞亮一路赶到寺庙耗了不少时间。
等他求访无名和尚时,已经过了早课的点,正值空暇。
“本寺皆为无名,不知施主所寻何人?”门前的僧人合掌作揖。
俞亮回了礼,“我想找常在藏经阁的那一位师父。”
不料僧人有些为难地婉拒:“可是师叔说今天不见客。”
“不见客?”俞亮疑惑地皱起眉,“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吗?”
僧人想起师叔大清早的原话,大声囔着“我佛不渡疯批!”非要他回绝今天的所有拜访。
“可能是身体不适吧。”他犹疑回答,总不能说师叔看上去精神有些失常。
俞亮没有强求,只是主动向僧人请求留宿在寺庙。他一个人挑井水灌水缸,一待便是三天,直到懒师父肯见人为止。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懒师父侧卧在地上,前来扰他清静的人端正地站在一尺开外。抬头看人别扭得很,“你坐下说话。”
俞亮没有坐,反而后退半步,屈膝跪下。
“你你怎么又来这招?!”懒师父连忙坐起身躲开他的方向,“有话你起来说!”
“师父,您还记得我。”他平静的陈述事实,随后磕头叩拜。
“一来,是感谢您之前的点化之恩。”
“二来,”他挺直的腰板又缓缓弯下,“请您告诉我,如何能救他?”
懒和尚受不起大礼,认命上前将人扶起,“什么救不救的,好好的大活人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可是,”俞亮紧皱眉头忧心忡忡,“我发现有些事避开了也会重演,要是真重演那一天......”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懒和尚神神叨叨的念着,“避不开才是常态,就算你避得了一时,如何避一世?”
他只是习惯性和人解说事因,并非故意打击人。
可见眼前人遭受打击般面色灰败下去,他心生不忍,只好直截了当道:
“你所寻的生机就藏在变数里。”
“但在那之前,我劝你们行事还是谨慎些好。”
世间的一切都是因缘所生,既是要寻生机,就该在这轮回循环里找到变数。
待俞亮离去后,懒和尚终于能走出房门好好晒个太阳。有僧人好奇的问懒和尚:
“师叔既然避他,为何最终又帮了他?”
“我躲他自然是为了少沾因果,可要真见死不救,才是陷入业障了。”
懒和尚倚在院落的长椅上,这木椅承载了十余年的风吹日晒,再过三年就会被换置成石椅,搁到那时的秋冬再躺,寒风冻骨宛若遭罪。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窜出这种荒唐念头,也不深究。
就如同他不会深究,梦中的事物为何能当真一般。
他做过一个不算长的梦。
“扇子,还有一把扇子......”梦里有道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么重要的比赛他肯定会带扇子,家里壁橱上也没有。我找不到那把扇子,哪里我都找过了。”
是方才的小施主,可又不太一样。他身形瘦削可见骨,颓唐地跪在门前,说什么也不肯起身。
“懒和尚”去扶人往里走的时候,注意到他的掌心还紧攥着东西,隐约能露出蓝色表带。
“那么大的火,烧掉一把扇子很奇怪吗?”他听见那个自己平静的答。
俞亮踉跄起身,缓缓摇头,“最终他走时,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虚握在胸前。但是本该被紧握的东西连残骸都没有被找到。”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去查看过那辆车,问过救助中心,问过现场记者,问过救护车上的人......”
“你偏偏要找那把扇子,为的是什么?”
俞亮沉默很久,垂着眼没有回答。
梦里“懒和尚”叹了一口气,俞亮的执念太深。佛门讲究四大皆空,要拿得起,要放得下。
可有的人将一身执念都扎根在同一处,缠满荆棘藤蔓不让人碰触,硬是连根拔起,刺会扎破手掌,根会挟土带泥,最后留下一个坑坑洼洼的残破的魂,游荡在与他无关的繁华盛世里。
那道残破的魂就立在他眼前。
“如果说,他身上曾经发生过神迹的话,那有没有可能再发生一次?”
“死生隔阴阳,倘若真有神迹,你也等不到。”
“要是不隔呢?”
“懒和尚”闻言猛地抬头,望进那晦暗的一潭死水,里头偏执地燃起簇火星,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火种。
“你这样会害我多念好几年的地藏经。”
“抱歉,可我该怎么做?”
梦里的人还是妥协了。“......听说过格泽曜日吗?两年后会有一场。”
“俞亮去了兰因寺。”
时光有些闷闷不乐,他对着棋盘在聊天。“褚嬴,你说他去那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找懒师傅?”
“小光,你在意这一点作甚?”褚嬴的声音也闷闷的,两人难得都没有下棋的兴致。
“你还记得不,我刚回来的时候也要去兰因寺听诵经。他会不会和我一样,也是身体上出了什么毛病?”
“你既然关心小亮,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时光恹恹地趴在桌上,他想问的太多了,何止这个。
“那你呢?既然怀疑那个人是小白龙,为什么不去问他?”
“我不敢啊。”褚嬴答得理直气壮。
时光忍不住点头,“好巧,我也是。”
师徒两人隔着棋盘,不约而同地叹气。
“你看,我是一把火烧成扇子里的鬼,在南梁修炼了两年才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是为了活命。可他呢?他又是怎么回来的?”
心底杂乱的猜测一层层往外冒,他挑拣出其中结局算好的一个,“难道是寿终就寝的时候,想起来我这个老朋友,回来看我一眼的吗?”
时光偶尔能想象的到那个场景,俞亮会成为最年轻的九段,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拿着奖杯到他的墓前炫耀。
早几年可能来得比较勤快,后来赛事忙,或者不太记得起他这个人,也就慢慢去的少。又过去很多年,在某个寻常的黄昏里,再来和他告别最后一次。
除此之外别的猜测他不敢多想。
“可惜我之前走得稍微早了那么一点点,我还没看见过俞亮九段的风采。”
褚嬴听出他的情绪不对,轻轻地唤声“小光”,却不知如何安慰。
“本来我是回来赌命的人,指不定失败了,也就白赚个几年。这回没有了扇子,我可能直接在火里灰飞烟灭了。我连活下去都不能确定。”
“可当我知道他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一条命我不能再输。
我有很多遗憾都是和他有关,我想慢慢补上。”
作者有话要说: 俞亮的线要细挖的话肯定比时光的要虐,你们就不会说我虐待光崽了。
小光,你喜欢的人不是从终点回来找你的。
你走的时候,也是他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