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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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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家门口,威利都没有得到一个“一亲芳泽”的机会,因为路上一直在想这回事,这下子心里更是猫抓过似的痒得难受。
若让威利按照他自己的本性来,花花公子的李威利当然是随兴而为,毕竟没有哪个女孩子会拒绝他,他甚至试过第一次见面就去吻人家女孩子。
被宠坏了的李威利从来没有过追求别人的经历,也没体会过如何想方设法去求得一个吻。
但是对于珍珠,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最突出的武器——英俊的外表,在她这里似乎失去了效力。而且他现在要扮演的是一个工人的角色,在他看来,年轻的工人和女工之间的恋爱应该是比较纯的,连牵牵手都要忸怩半天,仿佛还没有走出学生时代。
珍珠把搭在她肩上的威利的那只手扯了下来,说:“好了,总算到家了。现在放开你,既不用担心你会醉倒在大马路上,也不必为你掉进窨井里负责了,是不是?”
舒展了一下身体,揉了揉被压得酸痛的肩膀,珍珠转身掏出钥匙去开姑妈家的门。
“可是我开不了门。”威利突然说道。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将“拿出钥匙来开门”这个动作反复做了几遍都不能成功,小小的一枚钥匙就是插不进锁孔。
送佛送到西,无奈的珍珠只好又去帮他开了门。
看到珍珠转身,威利忽然来了灵感——他决心让接吻这件事看起来像个意外。
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搭在门上,用这种看似无意识的动作,把珍珠整个人都拘束在他用身体包围成的狭窄空间里,让她后背抵着门,然后他身体前倾,缓缓落下唇……
啊!
惨叫的不是珍珠,而正是意图“借酒行凶”的威利。他也许是真的喝醉了昏了头,竟然忘记了门都已经打开只是虚掩着而已,一用力就整个人往前跌去,差点没磕掉两颗门牙。
只是本能的一弯腰就躲过一劫的珍珠看到威利重重跌倒在地板上,根本还一头雾水,没有醒悟过来刚刚本来会发生什么事。
因为她说过工厂不时需要加班,所以姑妈一家对珍珠晚归这件事并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了。回到姑妈家,珍珠掏出一条珍珠手链来送给艾玛。
那些珍珠都是因为奇形怪状不符合工厂生产要求而被挑出来的,偏又只有米粒大小做不了随形珠镶在首饰上,所以被丢弃在一边。珍珠正好在穿手链,便用现成的钓鱼线将那些珍珠穿了起来,编织成一个特别的双环手镯式手链,不够美,却很特别。
艾玛一见到果然很喜欢,当即戴上了左看右看,兴奋道:“这等新奇样式的手镯商店里哪看得到。”
珍珠笑了笑,丝毫不提做这个手链有多费工夫。只要表妹喜欢,花多少心思有什么要紧?
“珍珠,厨房里给你留了晚饭。”姑妈沈秀芬一边看着电视剧一边头也不回地说。
珍珠想要说自己已经吃过,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出口,而是默默走进厨房,把那一碗剩饭尽数归入早已饱食的腹中——姑妈他们特地给她留的,她总不能辜负好意。
睡觉前用热水洗澡,她才发现自己脖子酸得厉害——穿珠链时需要她一直低着头——只好自己揉几下了事,毕竟没有人会愿意像姆妈一样,在她写功课写累的时候温柔细心地替她捏一捏后脖子。
早就离开李家大宅独自生活的李威利这一天也不得不奉“父诏”回去,原来竟是一向鼓吹“独身主义”的二哥终于要结婚了。
这果然是件天大的喜事,连带着李威利肩上的担子也一下子松了。
众所周知李家有三个子女,大小姐李元芳,二公子李亨利,以及最小的三公子李威利。大小姐早早地就已经嫁出去,成了“别家的人”,二公子李亨利从二十多岁开始就宣称终身不婚,到如今也三十好几快四十了。全部人都已经放弃劝二公子结婚,而把所有希望转投于和兄姐年龄相差十几岁的李威利,早在他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不停地为他介绍女朋友。
所以李威利才会在不堪其扰之下索性搬出去住。父亲以金钱威胁,说不给提供他生活费,好,他跑去拍戏。硬是这么机缘巧合之下把李三公子逼成了大明星。
如今听到二哥说要结婚,终于如释重负的李威利怎能不喜?恨不得仰天长笑!
李威利一大早就急匆匆跑回家,看到二哥,就打趣说:“究竟是哪位女士有如此超凡魅力,竟然让不婚的李二公子心动,情愿打破誓言?”
李亨利前一夜辗转难眠,好不容易挨到早上四点钟就去敲父亲的房门,还没等父亲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就宣布了这个轰动全家的新闻,于是大清早的所有李家人都被紧急召集回李家大宅。
“你不认识她的,不过她倒是你的影迷。”李亨利说到后半句话竟然有微微的一丝醋意在里面。
听到这里,李威利才基本放心了下来,原本他还担心他这个二哥会反悔,现在看来恐怕是二哥担心新娘子会不会反悔比较多一点。
“不过,小弟,”李亨利把手搭在李威利肩膀上,一脸郑重其事地说,“不要高兴得太早,我就算结婚,也绝对不会想要小孩,所以我们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这句话一出来,本来激动得仿佛得了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的李威利顿时蔫了,好像才领到奖杯却发现实际上自己是在做白日梦一样。
“好了小弟,趁着今天的机会,让二哥给你介绍几位名门淑女。”李亨利拍了拍李威利的肩膀说道。
早上珍珠出门去上工,意外地发现这一天威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在对门口。
难道他终于感到厌倦,不再想要纠缠于她了?珍珠心里面像搬掉一块大石似的轻松,连去工厂路上的脚步都轻盈许多。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坏朋友是坚决不能亲近的,而一开始就“拦路抢劫”,之后又每每失约、屡次让她生气的威利被她称作“流氓”,更加是坏朋友中的坏朋友,单单是靠近就有被污染之虞。
到了工厂,老工人看见珍珠把自己交代的穿珍珠手链的工作这么快就完成,一条一条仔细检查过,才露出笑容来:“感谢你帮忙,珍珠。”
珍珠当然不会提其中有多少劳力、工夫,她只是抿嘴微笑,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要紧的。”
这反倒让老工人不好意思起来,说:“下工后有空就留下来,我教你用模具做戒指。”
能够学到东西,那是意外收获了,珍珠表示感激。
用模具做戒指其实并不复杂。石膏模具是现成的,圆柱形,只有半节食指长短、一个硬币大小,剥掉外面一层纸之后,可以看到顶部有个很小的、只得针眼大的孔,金属熔融后就会从这个孔进到模具里。
老工人讲了一遍整个制作过程,又说了些注意安全的话,就让珍珠自己来。
因为是试验,给珍珠的材料同样是铜,只不过这回从铜片换成了两颗铜粒。她把铜粒放在顶部凹陷进去的模具上,然后脚踩着风箱,用火枪烧铜粒。这个过程持续了一会儿,才看到铜粒逐渐变软、变红、变成黏稠的铜水、两颗合成了一颗,但这还不够,一直到铜粒红得透亮,像一颗鱼眼似的在模具上翻滚才算真正烧熔。
好,就在这个时候!老工人让珍珠把火枪拿开,自己眼明手快地把一个没有顶的易拉罐朝模具使劲压去。
“这是油泥,”老工人解释道,“用来把铜水压进模具。”
没一会儿,老工人就把模具从油泥罐子里取出来丢进装满水的水盆里。珍珠看了一眼,那所谓的油泥黑乎乎的跟橡皮泥差不多,装了大半个易拉罐。
在老工人的指导下,珍珠在水里把大块的石膏剥掉,里面露出个戒指的形状后,再用水把戒指外面残留的石膏清理干净,终于得到了一枚纤细的金色哑光戒指。
每个模具塑就的戒指形状都是不同的,比如珍珠这一枚就是一只手握着一支玫瑰花的造型。满怀喜悦的珍珠把它在指头上套了套,结果发现因为太过纤细精致,只能戴在小指头上。
“你可以给它抛一下光,”老工人说道,把粗细两种砂纸递给珍珠,“铜容易氧化,抛光后你可以再涂上一层指甲油——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涂指甲油吗?”
珍珠没有指甲油,也从来没用过,她的指甲呈现出天然的粉红色,干干净净不加修饰,就好像天然的粉红色珍珠一般娇艳润泽。
不过,她可以问艾玛借,珍珠一边用砂纸细细擦着戒指一边想道。
她再次回想起那枚消失不见的小羊戒指,不禁可惜,又叹了一回气。
下工后另一个车间的孔国良又过来找珍珠。
“珍珠。”孔国良为人老实,且有点内向,到了珍珠面前竟害起羞来,半天说不出话。
“有什么事?”珍珠放下手里的抹布,抬头看看孔国良,不明白他三番四次地来找自己却欲言又止到底是为了什么。
孔国良攥紧了手,额头上沁出汗来,终于吐出一句:“下工后我请你去看戏好不好?”
看戏而不是看电影,珍珠知道K城本地有一种特别的戏曲,是用K城方言来唱,一般外地人都听不懂,却特别受K城老年人喜欢。
“我不会看戏的,嗯,应该说是我看不懂戏。”珍珠小心斟酌着用词,免得让受到拒绝的人下不了台。
勉强她花上两三个钟头坐在那里,听台上咿咿呀呀却一个字也听不懂,岂不是让她活受罪?
“不会看戏也不要紧,我们——”孔国良似乎没听出来珍珠的拒绝,还在继续不懈努力,“我们可以去公园里走走,现在的天气热死了,只有公园里最凉快。”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珍珠抿嘴微笑,有人约会自己当然是开心的,不过——她来K城一心只为赚钱,而谈情说爱既费时间又费金钱,完全不在她计划之中。
但想到昨天孔国良帮助过自己,珍珠还是选择了最婉转的方式:“昨天已经回去晚了,今天再这样恐怕不方便,毕竟我住的是姑妈家。”
“那我送你回家吧!”孔国良脱口而出。
连着拒绝了两次都没有效,没法再开口的珍珠只好硬着头皮选择让孔国良送她回去。
李威利把玩着第一次碰见珍珠时捡到的那枚铜戒指,两只羊环绕成戒指形状,十分的稚拙,却也十分的可爱。平时怕被珍珠看到了要讨回去,威利一直都放在口袋里不拿出来。
“威利,吃不吃鲜忌廉蛋糕?”艾玲端出刚焗好的蛋糕来,还有红茶、鲜奶——正好到了下午茶时间。
艾玲住在附近,是威利的女朋友之一,知道威利回来,特地过来见他。
“太甜了,你知道我不爱甜点。”威利躺在花园树阴下的吊床里,一手枕着头。
艾玲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多劝,而是精心调了一杯奶茶给他。
“大吉岭红茶,多加奶,不加糖。”
这正是威利偏好的口味,他坐起来,把长长的两条腿从吊床上放下来踩在地上,接过茶呷了一口。
“最近在拍什么电影,方便透露吗?”艾玲微笑,红唇中间微微露出一点点晶莹洁白的牙齿,左边脸颊上则出现一个小小梨涡。
因为威利说过这种笑容最迷人,所以她曾经对着镜子联系过千百次,终于使它变成了最本能的反应。
“富家公子爱上工厂女工的故事。”威利倒是无所谓,这种戏码甚至称不上创意,没有什么好保密的。
果然,连艾玲也笑着说俗套。
“灰姑娘遇见白马王子?亏得编剧想出来,一点新意也无。”
艾玲把剧情批评了一通之后,又转回威利身上,说道:“不过,要是由你大明星李威利来担纲主演,就算剧情再俗套一倍,影迷们也必不舍得错过。”
“这样压力才大,我怕我演不好这种类型。你知道,我以前拍的都是枪战片、武打片,还从来没有演过爱情文艺片。”否则演戏演了这么多年经验丰富的李威利怎么会被导演挑剔,还不惜去工厂“体验生活”?
“照我说呀,威利,你该认认真真谈上一场恋爱。”这句话从嘴里冲出来,艾玲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感觉到脸颊上发烫。
李威利的女朋友虽多,却从没见他对谁特别偏爱,他喜欢受到殷勤服务,所以并不拒绝她们,何况无聊的闲暇时光总需要有人陪伴。
他的女朋友们各自也知道彼此的存在——这件事上面他绝不隐瞒——却谁也没能够成为他的唯一,只好甜蜜而心酸地称他为“花花公子”。
“是吗?我也是这么觉得。”威利决心同珍珠好好谈朋友,反正也只不过是拍一部电影的时间,顶多三五个月,到时候再和她分手就是了。
他的话让艾玲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却不知道那个幸运儿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