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荒野君

8、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病

　　“诶？老方你最近是不是得着啥美事儿了？我咋看你这么高兴呢？”

　　归程开到一半，老李瞥着眼睛这样问他，眼里夹着闲不住的笑容。

　　“做美梦了。”

　　“啥美梦？”

　　“结婚。”

　　“做梦娶媳妇儿了？你都多老大岁数了才知道做这个梦啊你哈哈哈！我可是十八九的时候才做这样儿梦，你这‘开春儿’开太晚了吧？”

　　“这么看我是挺晚的了。”老方也不当回事，就陪着老李扯淡。

　　老李偷瞥了一眼，随即感叹了一句“好饭不怕晚”。

　　这顿好饭，老方在研究怎么给他端自己桌上，可是眼前也没什么头绪。他欺骗了宋志扬，至今也没揭穿。说自己有老婆，从一开始的逗他玩儿，到现在却成了安全感的慰藉。老方也不是啥小少女，在感情方面有不安也不好说出口，唯有这个谎言，它侧面给了老方不少佐证。如果他对自己的感情，让他即便知道对方有老婆也无法轻易放手，那他俩就活该纠缠一辈子都不分开。

　　真想有一天，回家是为了看他。

　　离开的那天下午，老方掐着临出发之前一个小时跟老李汇合。他没让不方便的宋志扬送自己多远，趁着两三点没什么人的时候，他就坐在店里跟宋志扬并排唠嗑。眼里是小而破的门脸儿，掌心里就是宋志扬的手。下午的太阳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本该挺热的天，老方只觉得落寞。分别时纵有万分不舍，老方还是尽可能跟宋志扬多说一会话。

　　“我下回来，可能挺快，但是也说不准具体几天。”

　　“嗯，我知道。”

　　干这一行的完全就是听老板命令，有活就得跑，庆幸他们这条专线还挺稳定。

　　“我不在这的话，没问题吧？”老方凝视着宋志扬的眼睛，倒让对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说什么呢！我跟小宝在这儿过这么长时间了，你总共也没在我这儿待多久，现在倒问我会不会出问题。”

　　“我就是关心你……”宋志扬的话让老方有些语塞。

　　“我知道……”

　　两人的手握得更紧，汗透了出来潮乎乎的，也舍不得松开。看到宋志扬脸上泛起红晕，趁着没人，老方伸手端着宋志扬的下巴凑了上去，只是蜻蜓点水的吻，就让宋志扬害羞得不敢喘气。

　　“那你会想我么？”老方故意一般，在宋志扬耳边念了一句。

　　“怎么会不想，不在我眼前我就天天寻思。”

　　“都寻思我什么？”穷追不舍的老方只觉得有趣，像一般搞对象一样腻歪在一块感觉异常良好。光是看自己的呼吸吹到泛红的耳朵上宋志扬躲避又无处可逃的姿态就觉得有趣，心里也痒痒的。

　　“寻思你是不是给我忘了……什么的。我还寻思你几点钟起床，几点吃饭，是不是在开车，是不是在跟女人在一起……啊，之后想的就该是、是你是不是在跟嫂子吃饭呢什么的……”

　　说到莫须有的“嫂子”，宋志扬脸色马上变得异常失落。他装作累了一般半趴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桌上，脸枕着屈起的手臂，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想跟我天天一起吃晚饭吗？”

　　“想。”宋志扬坦诚得没一丝犹豫。

　　“那我以后要努努力，天天跟你吃晚饭吧？”

　　“怎么努力？”

　　“努力就……赚钱呗！”

　　宋志扬在寻找一条通过荆棘的路，然而老方内心清楚那都是障眼法。可他就喜欢这个人为自己尝试闯荆棘的样子，只要宋志扬肯踏上荆棘，自己必然会毫不犹豫地跑完剩下的路过来拥抱他，带走他。

　　”赚了钱之后你打算雇我天天陪你吃晚饭吗？”

　　“我打算给你买走。”

　　“现代社会谁让你买人，想得还挺美，再给你抓起来。”

　　宋志扬脸上露出无奈的笑，老方也跟着笑了。

　　“那不掏钱就不算买了。”

　　“明抢啊？蹲更久了。”

　　两人无聊的对话一直有一个多小时，来了人就松开，宋志扬就去招呼人，老方则在一边安静看着。怕他无聊，宋志扬把自己从收破烂大爷那儿淘来的两本多年前的杂志给他看，给他搁了瓶水，老方只是摆着，除了大活人什么都看不进去。

　　客人走后，宋志扬就会继续跟他坐着，手也自动牵在一起，指头摩挲着，感觉比说话更舒适。

　　“你几点走？”

　　“四点。”

　　“现在都三点半了，不先赶过去吗？”

　　“你这么想赶我走啊？”老方轻笑一声问宋志扬。

　　“是啊，我怕你耽误时间，到时候万一你搭档问起你来，你告诉他自己跟人在这儿腻歪得耽误了，怕不是咱俩都得挨骂。”

　　看着认真的宋志扬，老方也不好说什么。他索性松手起身，以为他听进去自己的话的宋志扬也跟着起来。

　　“我去趟超市，你等我一下。”

　　说着独自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抱着一个纸壳箱。

　　“什么东西，这是？”

　　“雪糕，有一半是你上回说好吃的那个汽水味儿的。一共好像有三十根。”

　　老方扒拉了一下，径自走到冰柜边拉开门，将整个儿箱子塞了进去。

　　“热的话就吃雪糕，一天吃一个两个的也别吃太多，对身体不好。等你吃差不多了，估计我也到这儿了。”

　　拔凉的手摸了摸宋志扬的脸颊，那张为自己而泛红的脸总让人想要亲一亲，但时间真的是没多少了，老方也没问过宋志扬，直接给人拽怀里抱住。

　　胸口是乖顺的人，隔着衣服感受得到宋志扬是鲜活的，他一定也能感受到自己的热度吧。老方这样想着，跟宋志扬耳鬓厮磨了几下，不多说话，就只是抱了好一会不愿撒手。

　　宋志扬没推拒，也没回拥他，分开时两人之间的沉默倒显露出尴尬。老方打车离开之前，也只说了句“等我回来”，宋志扬就“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看到老方拦住了一辆出租车他就转了身。

　　还以为他也会有些依依不舍，看着转过身去要回店里的人，心里空落落的，有点心慌。他怕舍不得的就只有自己而已。

　　“刚才那位朋友，跟你关系蛮好啊！都是大男人还抹眼泪，你们是兄弟吗？”

　　“啊？”

　　司机的话说得老方一愣，他就着出租车的后视镜朝后看去，原以为已经回到店里的宋志扬此刻还站在路口，肩膀一抽一抽的，双手整捂着脸呢。

　　猜得出他是掉眼泪了，老方心里呼的一下子，感觉现在身体里的理智都要烧光了，他真想立马下车跑回去再紧紧地抱住他。

　　“以后常联系嘛~现在这么发达，坐高铁坐飞机全国各地都很快的，平时要见面也可以通过手机，你快把手拿下来吧。”

　　这才意识到自己抠着车门内把手呢。

　　宋志扬是个爱哭的人，他不像其他男人那样会压制情绪，难过就哭，开心就笑，生气就噘嘴，面对小宝不听话也会拎起来皱着眉头骂。明明是这么一个脾气外放的人，等到自己走了才哭，这让老方又冲动又心酸。

　　跟家里人说吧！

　　老方回家之后把包一放开始洗衣服。等母亲买菜回来，看到儿子在家，开心得决定再去买点什么，老方也没拦着，只说晚上有事跟她说。

　　“啥事啊？”

　　吃完晚饭，父亲出门散步，方母才收拾了碗筷问儿子。

　　“你先坐下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方母听话地坐下。

　　“你说吧。”

　　“妈。”先喊了一声，方林深吸了一口气。

　　“我……给外头认识了个人，我想带回来。”

　　“认识了个人？！谁啊？哪儿的？啥时候认识的？咋不早跟我说啊！”方母听儿子说要带人回来，原本紧张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笑颜，兴奋得眼睛都眯到一起去了。

　　“认识几个月了，你先听我说。”眼看着母亲兴奋得坐不住要站起来溜达，方林赶紧给母亲拽回来。

　　“他吧……有个儿子，才两岁左右。”

　　“啊、单亲？那、那正好！有孩子咱也不挑。”回忆起上一次儿子说的检查结果，方母倒没什么意见。

　　“我俩认识的时间不长……”方林犹豫着，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母亲的反应。

　　“那你不说几个月了吗？你能跟我说，那也指定是比较了解人家了，你觉得人没问题就行！”

　　“那……我等问过人家完了带回来给你瞅瞅？”

　　“带啊！人姑娘同意就带！我说你怎么最近相亲都相得一天的下文都没有呢？你要早说有相上的人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得了呗？跟你妈还掖着藏着，白耽误功夫。”

　　喜笑颜开的方母整个人看着都精神了不少，她再度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寻思着什么，但也没和方林说。

　　“嗯。但是还有一个事儿，我得提前跟你说。”

　　“还有啥事啊？”

　　“就是……”咬咬牙，方林最终还是吐口了，“他是个男的……”

　　“她是……你说啥？！”方母愣在了原地。

　　“而且，他老婆跟人跑了，到现在他现在还没能办完离婚。”

　　“结了婚的……男的？”

　　“对……”方林重重地点点头。

　　啪的一声，在沉寂的房间里异常清脆。老方动也不动，任凭母亲一个耳光打得自己脸上发疼。

　　“你要不要脸啊你！？”

　　原本兴高采烈的方母突然放声咆哮了起来。

　　“我……我跟你爸看你都这么大了，快四十的人了寻思你自己有主见，不想搞就不搞！生不出来孩子就不生！以后你想要就去领养一个！你怎么还得跟个男的在一起啊？！你让你妈我还活不活了啊！”

　　原本想要放声大哭的方母，在面对沉默的儿子时，没能哭出来。方林紧抿着嘴唇，在承受着母亲的捶打推搡时也不避开。

　　“……我就想跟他在一起，离婚的事儿好整，起诉就行。”

　　“那你也是第三者啊！”方母气到失声。

　　“是……”低着头，方林搁在膝盖上的手攥了攥。

　　“离婚了他就能变成女的？这人要是女的，离异也好带孩子也好，我一点挑的地方都没有。妈乐意让你挑你看得上的，只要对方跟你好好过日子我就知足了。但是这男的能行吗？你真说跟他关系好，当朋友处不行吗？非得跟他照两口子那么处？那么过日子？你想过以后吗？新鲜两天能顶啥啊？过劲儿了咋办啊？”

　　哑了嗓子的母亲无力地坐在桌子对面，方林感受到了艰难。一直顺着自己的母亲本以为比较好搞定，所以趁着父亲出去了才提了这个头，却没想到挨了打不说，给她气够呛。

　　心里难过，方林觉得对不住母亲，却坚持不松口。

　　“他跟朋友不一样，我就想跟他在一起。我对哪个女的也没那么上心，可能我天生就喜欢男的吧……”

　　“天……生？我给你生错的？我应该给你生成闺女？”方母感到崩溃，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生错了性别。

　　“妈……”久违地，方林在长大成人之后主动拉起了母亲的手，双手握着贴到了额头上。

　　“妈，我感觉自己有病，你得帮帮我……”

　　儿子乞求的话语终于让方母经受不住，攥住儿子的手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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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当初本来想写一个直脑筋的老方，写到现在又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甘心角色直脑筋，真失败……幸好我意志力不那么坚定，很快说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