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书堂》朝莳萝

8、第7章

　　这日到了午时，柳永才从宿醉中醒来，景书辞在他的院中等了许久，这会子都有些倦意了。
　　“小书辞，你来我这做什么？”
　　正当景书辞准备离去的时候，柳永迎了出来，昨日的衣裳已经换掉，穿着一身碧青色的外衫，看起来倒是更为清隽了。柳永瞧着景书辞的模样，今日梳了闺阁女儿的发髻，穿的是天青色的襦裙，双眼灼灼，似是要将人瞧个透。
　　“今日世叔带你去见个人可好？”
　　柳永甚是喜爱这个小丫头，虽是刚相识，可就是想和她多亲近亲近：“他瞧见你定然也很欢喜。”
　　“是去见谁？”
　　“一会你就知道了。”
　　说罢柳永携了小人儿出门，临出门前托随行的小厮转告了景启元一声，而后便乘车出府去了。去往朱雀大街的方向最为热闹，早市摊子这会都散了，可其余的摊位也相继出动，卖糖人的，点心铺子，绸缎铺子，脂粉铺子，三三两两的这会也都开了，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纵使常年生活在这热闹之中，也还是会心生向往，想要下去沉浸其中。
　　“往日你阿爹可会带你出来闲逛？”
　　柳永将景书辞眼中的心思尽收眼底，朗声问了这么一句。
　　“阿爹才不会呢。阿爹只会带我去逛各家书坊，可这东京城里还没寻着比我家更好的书堂，自是了无趣味，没什么看头。”
　　“想不到你阿爹居然管你管得这么严。”
　　“其实爹爹还好，主要是母亲和阿娘，她们自小读的是女诫，守的是三从四德，自然不许我胡来放肆。不过母亲还好，她应当小时候也是这般玩闹的，所以我三不五时出门闲逛她也是不多说什么。”
　　景家这么多年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上上下下都是宠着的。秦氏无所出，对于这个孩子，自然也有些疼惜的情分在。
　　两人在马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不消片刻也就到了客栈。
　　“去问问掌柜的阿朝在何处。”
　　“谁是阿朝？”
　　景书辞随柳永进了楼上的雅间，又让落落拿去了身上的披帛，身上穿着的依旧是天青色的裙衫，临窗而立，颇有种谢家女的风流之感。
　　“我的徒弟，花家的外甥，姓贺兰，单名一个朝字。”
　　“贺兰朝？”
　　“师父。”
　　正当景书辞疑惑的间隙，掌柜的已经让小二将贺兰朝请了来，此刻那玄色的衣角已是到了眼前。
　　“是你？”
　　柳永还没来得及介绍，景书辞却是先他一步站起身来。她本看面相还有些记忆恍惚，可那佩在腰间的美玉，却是让自己瞬间想了起来。
　　“师父，这是？”
　　贺兰朝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转而问向柳永。
　　“阿朝，怎么还是这样没有长进，女儿家问你话，你怎么可以顾左右而言他，这是什么君子之道。”
　　“是徒儿的错。敢问姑娘，我们何曾见过？”
　　当日一见本就是戏谑心起，如今要是为了一时玩笑斤斤计较，倒显得自己有些扭捏了。随后她当即否认道：“没什么，平日我也不曾出门，哪里见过公子。只是听世叔说起。”
　　“我常说起吗？”
　　“世叔！”
　　景书辞当即打断他，唯恐他说出些什么拆穿了自己。
　　“好了好了，书辞说什么世叔就是什么了。”柳永笑着回道，转身拉过贺兰朝坐在身侧，“长高了不少，是个大孩子了。”
　　“师父多日不见，一切可还安好？”
　　“都好。这是你景世伯家的女儿，与你那表妹是同一天生辰，唤作书辞。”
　　“书辞妹妹好。”
　　许是在心里想了半日，贺兰朝才答出这样一句。
　　景书辞愣在原处，一时间也不知该回些什么，只能顺着他的问安继续：“贺兰哥哥好。”
　　自儿时起，景书辞就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还不曾有过什么姊妹兄弟，如今突然来了个哥哥，当真是有些羞煞人。
　　“我家小姐还没喊过谁哥哥呢，这听着倒是像喊郎君。”
　　“落落！”
　　景书辞瞪大了眼瞧她，却是半点威信也无。加上她仪容甚美，这娇嗔的模样倒是真的像极了害羞。柳永替她拿了块樱桃煎，“尝尝这个。”
　　贺兰朝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看着脸上变化莫测的景书辞，他只觉得漠然，并没表现出其他的神色，两人在接下来的茶局里也没什么交集了。
　　客栈里往来人多，可这雅间还算清静。午后的风临窗徐徐而入，吹得景书辞竟有些困意，她起身趴在窗边看人群里热络来去，留柳永师徒二人继续闲话。一边是窗外的长街叫卖，一边是雅间的清幽絮语，两厢迥然不同的声音在耳边来去，听得景书辞直直会了周公，梦里喧嚣与茶香依旧，分不出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师父可要参加朝廷的恩科？”
　　“等了十载才等到这一日，为师自是要去一去的。虽然当日奉旨填词，但今时今日，有些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才算善始善终，不枉我来这东京城一遭。”
　　贺兰朝抿紧双唇，“师父文章天下鲜有人及，自是无虞。”
　　“你呢？”
　　柳永回首望他，眼底尽是愁云。
　　“贺兰家的罪名依旧在，此生恐怕无法文成了。”
　　“难不成你要去参军？”
　　“徒儿有此意。”
　　“现在天下太平，你若是参军恐怕也难得功名。”
　　“万事无定论，徒儿只能先去闯上一闯。”
　　柳永这些年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原本想着他能一同打马御街前，不曾想与自己的设想大相径庭，委实有些气郁。
　　“也罢，只是我只有你这一个徒儿，你我若是同朝为官，还能常常见到。如今你若是入了军营，怕是日后再难相见。”
　　“世事辗转难测，谁知道来日如何呢。”
　　感慨之余，柳永叹罢：“你倒是豁达的很。好了，我要去虫娘处叙旧，那里不便带着书辞。你将她送回府吧。”
　　吩咐了小厮几句柳永便起身走了，留贺兰朝独自面对着依旧酣睡的景书辞。他上前轻咳了两声，却不见醒来，无奈之下只好横抱起，又着人雇了车来，一路往景家书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