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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只不过是个皇帝(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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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到下雪了。
我的手、脚、下巴以下全部身体藏在破棉絮里,肩膀拱起,仔细夹紧被子,不让风趁隙钻入,用这样并不可靠的方式来保证一个温暖满足的夜晚。鼻里淡淡袅袅绕来一丛混合着多种药草味的浓香,这个茅屋除了用来盛放师傅多年积累的医学典籍,还有众多小孩子很叫不出名字的山草。耳边一呼拉一抓,就是满满一把火炉膛子里柴草的噼啪声,原本已经渐渐熄灭了,谁知火星子碰到一根尚余的干草,又猛烈燃烧起来,一瞬儿的事,从灿烂到湮灭。炉座上熬着药汤,终日终夜不撤离,师傅嘱咐我在这里睡着,也在这里看着。汤药可不是将来人吃的——这所药炉里另外装着一个小间,门没有刻意锁上。深山密林,除了我,师傅,和师傅的三个女儿外,只有一些野畜活物,不值得世俗他人来这个地方。小房间里不放暖炉子,这样的年头腊月里,显得格外阴冷。因为这里,要用来放一张一张木板条子,都是少尺见方,被师傅切割得薄薄平平,若上面之物再重一些,可要撑不住了,师傅却自有分寸,将它们整整齐齐排列好,彼此的边边并不碰着。师傅一天里大多时候是呆在这里,从上往下看着木板条,看着木板条上的——一具具尸体——时而带着认真,时而带着凝重,时而带着严肃,时而带着狂喜的表情。他每带回来一具,就用秘制的汤汁涂抹在尸体全身,这样可以保持它们不快速腐烂。他也不光光是看,他自己手巧,用山石将山下带上来的斤铁打磨成剪刀、钉锤、榔头、匕首,还有一根一根的小细针。银花在我们住的屋子后面辟了一块菜地,逢春时节种了些棉花,收成后,就用她自太医府携带出来的一架织布机纺纱。纺成的布,她留一幅给她爹做衣裳,留一幅给她姐姐做衣裳,留一幅给小善做衣裳,也,为我留下一件。其余的,她给了她爹。师傅先会用笔在尸体身上画画量量,作好标记,然后用小匕首自它们的咽喉处,快速精准地一划,划到阴会处,接着用剪刀将肚腹剖得更开一些,让天顶上一方小窗里射下的晴光照亮尸体的五脏六腑,血血脂脂,黄黄红红,方方位位,这个时候,整个药屋已经弥漫开这种新死的腥涩味了。师傅会将头俯下,再俯下,一手五个指头翻拨着这些脏东西,另一手拿榔头敲敲打打听听审审。他做这件事情,不会只是半小个时辰,往往会用去半天。他似乎累了,眼睛酸了,身体乏虚了。他会趔趄靠墙一会儿,然后,招我过去——“亮儿……”“是,师傅。”“接下来的事情……”“是,师傅,亮明白。”接下来的事情——我用银花纺的纱线,穿在针孔里,走近那些被挖掘得七零八落的动物尸体,一线一线将它们空空的肚子缝好。其实,师傅说只要随便处理掉它们就可以了。因为它们本来就是被师傅随便在山林里找来的,有生了病最终瘦饿死的小松鼠,有因为得不到母鹿的爱最终绝望弃世的公鹿,还有严酷寒冬里为了把仅有的食物给孩子们吃最终自己体力不支的母狸猫。小善听了我的描述,就刮着脸笑我太善情了。“其实,它们只不过是不能适应生存环境而淘汰掉的动物,瞧亮说的,像个有情的世界似的。”“我倒是觉得动物的世界,有时比人类世界,更具爱恨情仇,更有活生生的味道。”我严肃地反驳。小善对我是无所顾忌的,于是她摸摸我泥巴拉扎的头发,眼神转下来,转下来,深深看着我。我应该……是脸红了吧。就听她轻轻地笑,我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唇沾到了她的嘴唇,那嘴里的味道,仿佛一刻前刚吃过山樱桃,一味儿的甜,一味儿的涩,一味儿的清,一味儿的……是女儿家的情意。一会儿后,她主动退开,看到我傻傻愣愣的,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甩甩双丫,不发一言,带着红红羞羞俏俏皮皮的脸色跑开了,像山涧里的泉水一样,月光下欢畅满意奉献着的跑开了……
我翻半个身,咝溜着吸进涎到嘴角外的口水,慢慢悠悠醒转过来。床榻靠窗搭着,我一动,它便叽嘎叽嘎地响。我在破被子里伸个懒腰,张开一寸眼缝儿看窗窟窿里漏进来的金黄阳光。怕是日上很久了。昨儿是小年,师傅张摆了一桌大家一年里难得见一回的“奢侈”宴席,一碟碎肉沫炒豆腐,一碟辣白菜,一碟油煎红猪头肉,三斤黄酒。菜是胡金花做的,那娘们什么都让人看不顺眼,唯独厨艺甚佳,所以平日我虽对她有气有愤,但也不便扯破脸皮和她相骂。酒菜是早先师傅下山置办的。他回到山上时,脸色就不大好看了。点上蜡烛,满桌腾香后,他也光吃酒不吃菜,三个女儿沉默着,不敢打扰他。他很快喝尽了两瓶,突然狠狠地把酒瓶砸到地上,破口大骂,“王靖那厮……王靖那厮……”王靖,就是我叔父,当今的咸恩皇帝。师傅本是宫中最有本事的太医,好好享受着荣华富贵的时候,我被叔叔流放到这里,他“奉旨”也被派送到这里,不得圣令,不能随便下山,也许,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金花,银花,小善随父亲而来,花样年华,还未识得杨柳青青,就被圈在了这里,也许,也是一辈子的事情了……我恹寂在饭桌边,心里倒不全是罪过与难受,脾性子反而犟直起来,趁他们没注意,一捏最后那只酒瓶,就灌了一大口到嘴里,奶奶的辣劲儿呦,从咽头一直烧到肚中。小善惊叫,夺下我手里的酒瓶。师傅凶皱了眉毛,挥手像要打过来了。突然地,他的手臂被旁边的人握住。我一看,是胡金花。她却不看我,只漠漠冷冷地对她父亲说道,“快过年了……”又是一年哀哀消尽,师傅垂下手,趴在桌边,竟然,呜呜地哭了。温柔的银花不出声地也哭了,小善是憋不住心情的人,大口大口吸气,哭得更是稀里哗啦。只有胡金花没哭,黄烛子后面,淡晕灯光里,她,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银花和小善服侍昏昏沉沉的师傅睡下。我独自一人回到药庐,委坐在木榻边,想来想去,心里很不是滋味。也许平民百姓间不是这样,皇室宫廷却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事,永远不会只是那一个人来承受。要么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要么是一人获罪,九族连诛。虽然胡氏一家因我命运堪落,但我自个儿心里却在悄悄高兴着,高兴着能在这里做一个“野人”,也不要回宫廷成为一个狼□□性的人。我这么自私的想法,为胡金花知道了,一定会毫不留情狠揍我一顿,所以我决定想到此为止,开始睡觉。刮了大半夜的风,闹得有些不消停,害我今天睡到日上三竿……
满庐的药香,书香,草香,炉座上咕噜咕噜炖着汤汁,好静好静。
平常里,小善这个时候会来叫我吃早饭。今天,却不见她。
平常里,银花这个时候会来整理屋子。今天,却不见她。
平常里,这个时候,远远地山丛里,会听见胡金花吆喝着如男人般的粗嗓子,边歌谣边砍柴。今天,却没有听见她。
我推开门,发现已然一地薄雪。
果真,下雪了啊……
我蹲下拈起这白白的东西,愣怔着。
突然心口一慌。糟了,我的獐子!
我在屋后养了一只小獐子。
是某一天在林子里发现的,当时它出生不久,四肢蜷缩,冷着饿着呆着怕着。
从娘胎里出来,没有娘亲帮着学会生存,就已经处在孤零零独自张眼看世界的可怜境地了。
对它莫名的有亲,莫名的怜惜,莫名的感同身受。
于是我就把它带了回来。
小善照例是希奇的,坚持为它取名字。
我坚持不赋予它任何名字。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亮你说啊,叫它小可怜吧。”
“不行。不要取名字!”
取了名字就会让我一辈子记得它。可是,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不会在这个世间长久无忧地生存,所以,我宁愿它去了,我就能马上忘掉它。我不喜欢刻骨铭心的爱,也不喜欢刻骨铭心的痛。
我还是为它搭了一个陋棚子,养着它,慢慢地它壮了,活泼了,解意了,以为我是它的亲人,一昧腻着我了。
我看到师傅深思样地牢盯着它的眼神。
我扑过去,攥着师傅的衣服,“求求您,这一只……不要弄死它……”
师傅答应了不会拿它做实验。
我放心了。
昨夜下雪,我担心它受冻。
跑到棚子边一看,它不见了!
怎么……都不见了……
我踅到主屋,听到里面有人声。我扬起笑脸,一把将门推开——
“原来你们都在这儿……”
我惊悚瞪眼——
师傅,胡金花,银花,小善都在。
师傅一人站在最前。
三个女娘分列于后。
银花沉肃着,小善嘤嘤哭泣着。
师傅回头看门槛后的我一眼,仍然冷冷厉厉地转过头去,慢慢伏下身子,朝祭案一拜。
祭案中间摆着一个香炉子,炉子边一个大盘子,盘子中央是一颗刚切割下来不久的、血淋淋的獐头。
獐头被作了一番布置,用彩笔描绘了它尚未闭紧的眼睛,眼圈里是临死前一滴受痛的眼泪。
“啊——啊——啊——”
我捧着头不要命的大叫。
“亮哥哥,亮哥哥……”小善哭着扑过来,和我搂在一起。
我拉开她,咬着牙地说,“是谁干的!”
我要杀了那个杀了它的人。
“是谁干的!”
银花和师傅都不响。师傅肩子不着痕迹地一颤……
胡金花幽幽地走过来。
“是不是你!”我红着眼地盯着她。
“说啊!是不是你!”
“快过年了……”
“什么!”
“快过年了。今天是大年三十。要举行祭“年”压“岁”。我们,少了一个来扮演“年”的东西……”
“我听不懂!我听不懂!”
“是啊,你不用懂。你只要还能记得你说过的话:你只是养着它,它若去了,你也会忘记它。”
“我不记得!不记得!”
“你是不记得了。你不记得你初进山前,转身对着辇车里的皇帝说:“有朝一日,不用你命令,我自己也要出来的!”因为你忘了,你开始终日放心地游荡山林,嬉戏动物,怕是立志以此为一辈子的家。你不记得你刚进山的一个月里,失踪了很多次,一个人偷偷跑进密林里,让我们大家都找不到你,你为你的父亲和母亲,委屈致死的父亲和母亲,在那里立了两座碑墓,你晨光里哭,月光里哭,在那里睡过去,得了很重的炎症,差点儿就送了命去。因为你忘了,所以那两座碑墓很久都没人去打扫了,孤独了,终要在这座山里湮灭了。你不记得你自己曾是先皇最宠爱的长乐王子。因为你忘了,所以你如你叔父的愿,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野孩子”!”
“你胡说!我没有忘记我的爹和娘!”
“你忘了!世上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连他们唯一的儿子也忘了他们!”
“我没有!”
“你是个没心没肺没命没胆没用的混小子!”
“胡金花,你胆敢对我这样!”
我虽不让分寸地大喊着,可是竟也被她的话意震慑住。
“我只是,只是受不到这个小家伙用这么屈辱的方式死去……”
我哀默地说道。
胡金花僵黄近如死人般的难看脸庞慢慢朝我挨近过来。
“这样,就算屈辱了?”
她突然!突然!突然!
将我的裤子一把扯下。
两个屁颠子正对着银花和小善。
小善“哎呀”一声捂住眼睛。
银花不赞成地责备道,“姐——”
胡金花说道,“你要没忘记,你要夺回别人从你手里抢走的,你要争气给你父母看,你要做像一个皇帝——单单只是做像一个皇帝,哼,要受的屈辱远远要胜过现在呢!”
就因为我明白她说的是实在话。
心就更软更容易受伤,被戳得千疮百孔后更不容易愈合。
我大叫一声,身体里像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了,捂着胸口,疯疯狂狂地跑进晴光白雪里去。
我摔倒在雪地里,脸埋进冰冷里,反正脸皮都丢尽了,也就不愿拔出来了。
呼吸仿佛快被这彻骨的寒冷给冻结住了。
就此死了也好。
爹去了,娘去了,所谓亲戚,虎狼不及……
他们,不会来找我的。
师傅,银花,小善,连那个该死的胡金花都认为我是扶不起的阿斗。
不会,不会来找我的……
我听到有人走在雪地里的簌簌脚步声。
我的眉毛眼睛全被冰雪糊住了。
只能看到一个长长硬硬的身影。
在晴光里拉长,再拉长……
我微微一笑。
银花吗……小善吗……
终究是什么也不知道了啊。
我倏地从床上直挺而起,呆坐良久,两手不愿伸出被子,捂暖着心跳着惊惧着后悔不安着。前两天给鸢尾山的胡师傅写了那么一封随随便便的信,没成想他竟然随随便便把胡金花派了过来。她倒是我“凶年”里最大的一份不吉利。她来的第一晚,我就做这恶梦了。瞧额头上满幅的冷汗。我催叫着,“北北,北北……”
北北进来的时候连带端来了热汤水,服侍我洗漱更衣。
我慢喝一口热茶,漫不经心道,“她呢——”
北北偷笑着,“圣上,您这是问起胡姑娘呐?”
“嗯……”我哼哼着。
北北今天定是吃错药了,要不然不会放肆着一直合不拢嘴。
“不来保护朕,那女娘又跑哪儿去了?”
“啊……那个,正看风景呢……”
“啥?”
“胡姑娘正看风景呢。”
我嘱咐北北自己直接上医局去。
我倒要拔腿儿去找那胡金花开开涮。
东风阁下,月亮门后,关鸠河里,幽水一丛。我,顿了顿脚。
朦胧晨气里,婉约黄昏后,偏是最静最不受人打扰的闲步时分,我就害怕,走在这里。
朝日半露,清且三分,寒且三分。
平日芜芜草边,平日醉水细流,平日都没有几声脚步徘徊来此的地方。
今天,格外热闹。
我眼中所见并不只是一个看风景的胡金花。
起码有一二茬、三四群、五六七八人。
神经兮兮地还笔直排成一列。
维持同一个姿势。
就地而坐,两腿盘膝,弓背俯下,双手托腮。
什么哪!
我轻轻悄悄走到一太监后,点点他肩膀。
他竟拱一拱,甩掉我的手,仍然专心致志看前面。
“看什么哪……”
“不知道,前面人坐着看,我也就跟坐着看。”
我翻白眼。
我绕过这一个,点点前面一宫女的肩膀。
“看什么哪……”
“不知道,人家看,我也看。”
我眼睛要插到头盘里去了。
我一个一个问过去,俱是这种猛喝了三斤酱油后的浑噩回答。
我终于在队伍的顶前头,看到了胡大姐。
她简直夸张。人家坐着,她趴着。
人家两手托腮,她伸指入嘴,嚼着吃。
我一阵恶心,不自觉拿自己的手指头在襟口擦了擦。
我还没开口问她。她已经发现我了。
一声粗鲁地招呼,“您来了!”
我讪笑着点点头。
身后那帮子小太监小宫女如扇贝般一躬一伏,忙喊饶恕。
甭饶命了,甭饶命了。朕谢谢你们这帮兄台大姐了!
我并没有刻意表现生气,只将他们遣散去得了。
我不在意地挥挥手,自顾也往悠悠流水边一坐。
回头却见,胡金花正看着我,淡淡融融地一笑。
我一愣。
心里咂摸不是滋味儿。想要找些话来说,却发觉我和她之间,真没有储存下什么好话来说。
“看什么哪!”我到底只能来这一句。
她马脸一耸,颊肉一移,突然诡异无穷地咧嘴而笑。
我背梁骨都吓得移了两寸。
“干,干吗……”
她往前一指——
关鸠河上,幽水丛里,漂浮着……
我瞪目。
漂浮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一盏儿往水里一倒,一盏儿又仰了起来,慢慢凋凋飘飘零零地在水面上走着。是一个花盆,我仔细看清楚,花盆里蔫耷着叶子的就是从我房间里无缘无故失踪的兰花草,我的皇后司空语嫣生前宠养着的那盆兰花草,怎么、会、在……
我还没反应过来。
胡金花就一个纵子跳进冰凉的河水里。
“哎——”我在岸上急得大叫。
她一忽儿又钻出来了,妄自得意着。
我暗暗舒了口气,朝她狠狠瞪了两眼。
她并未察觉,只是艰力地爬上岸来,浑身湿透,没有一丝儿咋呼,只默默沉沉地把那盆歪草子递到我跟前。
我,终于明白她为何现着那副神气牢盯着水面上的它了——
显然,它死了。
泥土表面,草根处,斜插着一柄被吮吸得干干净净的鲫鱼脊骨。
——我知道自己无法成为那个陪傍您一辈子的女人,索性,我还会煮得这碗鲫鱼汤。让您既对我讨厌着,又深深惦念着。因为即使是恨和厌恶的感觉,也强过没有感觉。对一个人没有感觉,是一种最差劲最糟糕的感觉。
“您在想什么?”胡金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惊醒了我的恍惚神思。
她阴魂不散跟我回到寝殿。因为我是有求于她们一家,所以她在宫里的身份,尴尬着也名正言顺着。
“朕,不在想什么。”我在在强调道。
她笑了,大嘴咧得宽宽的,“您不在难过着不在惊惧着不在愤懑着不在厌绝着,但您一定是在认真思考着。”
我心头一跳,脸上却不显露方寸神色。
“只不过死了一盆花,朕没必要难过、惊惧、愤懑和厌绝。”
“您说的好。这确实是一盆“被杀死”了的花。”
“嘿,瞧你煽情的。”
胡金花不像在玩笑,而是突然无比严肃起来,仿佛……真的感到了危险。
替惶涩无助的我感到浓浓腥腥的危险。
“原本以为您还如小时候一样擅长无病呻吟,现在看来——您写那封信,确然有理。”
她是赞同我哪还是讽刺我哪?
她不再看着我,转身在房中踱来踱去,踢踏起脚尖一抹薄薄的尘灰。
“您要小心……”
“什么?”
“您真要小心。这只不过,是第一桩谋杀。”
她拉着兰花草漉漉败败的叶片子,将那柄鱼骨小心地从泥土里拆下,转而放去她腰间的荷包袋里。她这般女子,竟然,会该着一只精致干净的荷包。且,她还用手指轻轻揉了荷包面,表情一片柔兰。
咦——我望着她。
她注意到我养在窗台上的一猫一狗,有些惊喜。
“很可爱哪!”她跳过去,半蹲着,与它们同一视线,它们睡觉着,并不理会她。
“我皇后的东西,你别碰!”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悻悻地站直,看看手里的废花盆子,又看看两只小畜牲。
我正不自觉地轻轻念道,“哦,你们可别被杀……”
“您说什么!”她目色一转,锐利机敏地盯着我。
我想说只当自己刚才是放屁,乌鸦般的预言,最好不要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