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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醉卧烟波(五) ...

  •   「不要跟着爷,滚回去扑你的蝶!」

      「展某并未忘了在下四品京官的身分,而四品京官是不能插手地方——」

      未待展昭将话说完,白玉堂已策马急驰,似箭般向前直射而去,因为他再不想听到身后那家伙说出的任何一句话。

      这可恶的臭猫!跟公孙村夫一样无耻的臭猫!

      纵马奔驰间,白玉堂不住在心底咒骂着。

      他根本自始至终都是跟来看他笑话的!

      什么叫不能插手地方?他压根把个辰州总捕都给革了啊!

      直至出发,白玉堂才听闻,名为李光的辰州总捕,根本是个滥捕、逼供、刑求一应俱全的脏官;他过往为求升官而不择手段的劣迹早罄竹难书,这回花蝴蝶现身辰州作案后,为让案件更轰动些,为若能成功逮捕花蝴蝶后的他更风光些,甚至连栽赃、嫁祸的法子都用上了——

      受害者中有四名,根本不是花蝴蝶下的手!

      而揭发这一切的,就是现今在他身后,气定神闲,一直与他保持着十个马身距离的展昭。

      什么内敛沉稳?什么老成持重?根本是个切开黑的笑面猫!

      亏他还因怕替他树敌太多,加诸于他身上的抵毁太甚,而自省了一柱香时间。

      太气人了……

      看着前方那个一时半刻大概无法消停的怒气身影,展昭有些抱歉自己玩笑开过了;但若再来一次,他恐怕还是会这么做,为只为白玉堂避嫌于「醉花楼」那三日,及那句「这是你能来的地儿么」。

      展昭不可能不懂他如此做、如此说背后的那份拳拳之心,否则当真枉费了那一夜、他一生可能仅会说一回的「展兄」,那只要回想起,便浑身暖意漫盈的珍贵二字。

      白玉堂的性子矜傲、随心所欲,甚至有时我行我素到连他都冒汗的地步,但他放纵这样的他。

      因为明白他傲岸、不驯下的那颗玲珑赤子心,比大多数人都柔软,更比天下任何言语、规范都能约束住他的作为,若非因不可控因素令其无法自持,他展昭绝不轻易干预。

      公堂之上的那一句「白兄」,其实警告的并不是白玉堂,而是当时对着白玉堂背影目露凶光的李光。

      官斗那一套,在包拯身旁近三年的他,看得比谁都多、都清楚;虽他至今从不曾拿官位压过人,更不曾暗中算计他人,但不代表他不懂、他不会。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在官道上急驰,近午时,才缓缓慢了下来。

      「白兄,日头太炙,马儿该歇息了。」算算白玉堂的火气约莫已消了五、六成后,展昭策马至他身旁淡淡说道。

      再使气也不会将气使在逐风上,因此白玉堂冷哼一声后,策转马头至一处有水、有草的荫凉处,立即飞身下马,随意找了个树荫坐下,任逐风与染墨二驹自行饮水、吃草。

      展昭则取出携带的干粮与酒,坐至白玉堂身旁,并由怀中取出一张图纸,「这是东峰义庄的地图,白兄请过目。」

      「不看。」白玉堂冷哼一声,径自取酒独酌,「既是你拿的地图,你便自己去找。」

      「敢问白兄,展某该找些什么?」好整以暇吃着干粮,展昭又道。

      「什么都不知道跟来作甚!」

      一听这话,白玉堂又来气了,但望着展昭毫无芥蒂的清澈眸子,及那袭被拒捕的李光用九节鞭划破的青衫下襬,他撇过眼生硬说道,「一封由江陵寄至冷家的信柬,以及一张左额有一残缺酸味草胎痕的少女画像。」

      老实讲,连白玉堂自己都知道这话听起来有多荒谬。

      虽冷清说的肯定是实话,但他口中的「东峰」是否指得真是这个东峰义庄;甚至信柬还在不在,若在,又会藏在哪儿,自己根本一无所知。

      在一间偌大的山庄中,找个不知究竟是否存在的事物,这难度,跟大海捞针有甚区别?

      「展某明白了,白兄放心,展某定全力以赴。」但展昭却什么也没多说,摊开地图便开始研究,只是愈看,眉心愈皱。

      「把图给爷瞧瞧。」好奇着展昭的不寻常反应,白玉堂一把抢过他手中地图看了一眼,蓦地一愣,眼眸一亮,「咦,一座山间义庄居然用上了九星八门?」

      「九星八门?」听着白玉堂脱口而出的自语喃喃,展昭才确定图中那怎么看怎么诡谲的地形分布,果真与奇门遁甲有关。

      这图,是由辰州知府处取得的。

      虽白玉堂没说,但展昭知晓他想要,否则那日他也不会主动去至他向来不轻易踏入的公门踩点。

      不过展昭当然也不会傻到说出,在那个十三月明夜,醉在榻上的白玉堂,半个夜在都在梦中呢喃着让他也跟着纠了一夜心的「东风」二字。

      来回审视地图半晌,白玉堂突然起身跃上马,「走。」

      「白兄?」

      「上山顶,看得清楚。」

      白玉堂不住催促着展昭上马,待一同去到附近制高处后,他迫不急待便望向那座一方临崖、一方栖山的诡异山庄,欲确认它所有方位,谁知在看清真正山庄现况时,气得脸颊都微微抽搐了,「他们这是在干嘛?旗子插的爷都几乎看不清方位了!」

      无怪白玉堂牢骚不断,因为本该清静的山庄,此刻竟旗海飘扬,而这旗海还一路延伸到周边山上,以及附近所有放眼可及的道路,甚至直至肉眼都看不见了,还在延伸。

      「写的好像是……比武招亲?」凝望着远方旗帜上如蚁般小字,展昭缓缓将字念出。

      展昭话声刚落,远处山脚下几乎同时传来一阵欢快的唢吶锣鼓乐声,与几十人的齐声呼喝——

      「比武招亲啰!东峰义庄定于明、后二日,在义庄东侧广场举办比武招亲啰!有志侠士请不吝前往,共襄盛举!」

      望着那条比京城高官送亲队伍还长的人龙,白玉堂一边啧啧称奇,一边远眺山庄,「哦,在生门比武招亲?错是没错,可这二日天盘不对,注定失败啊,这庄主是咋想的……」

      展昭不太懂何谓天盘,但他却明白,这江湖上,懂奇门遁甲者,天赋异禀的白玉堂就算排不了第一,也绝计位列前三,因此他也不禁在心中暗自为那庄主惋惜。

      凝神隔绝一切杂念,白玉堂任自己忽略掉那些招展旗帜,将地图中的方位与山庄仔细来回对照,半晌后,随手拾来一支树枝,开始用树枝在一片干泥地上专心写写画画,口中不住喃喃——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开主贵人车马珍宝,在干主贵重之器,出遇金银铜物……在离为煅金……见书信……嗯,应是在这里了。」

      约莫一柱香后,白玉堂将树枝一把插在泥地某处后,举起左手不住来回点算,「爷是寅虎,命主阴,这几日人盘不对,不利取物,猫儿,你什么时辰?」

      「亥时。」虽完全听不明白,但仍一直专心聆听白玉堂自言自语的展昭,蓦地听到一句「猫儿」后,心斗然一悸。

      「亥时是吗,嗯,爷算算……」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白玉堂用左手又来回点算一番后,终于满意点了点头,「九月初二,亥猪,主阳,利取物。你去。」

      「没问题。」

      展昭自然二话不说应下,但却在此时发现白玉堂像觉察什么似的,猛一转头瞪向他,「你这笨猫,谁让你胡乱告诉别人时辰了!」

      白玉堂会这么说,自是由于这世间,懂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的人,并非全是善类,若被人将八字拿去做文章,会造成的危害他比谁都清楚。

      「白兄不是别人。」展昭微微一笑。

      「你告诉都告诉了,爷当然不是别人了。」

      白玉堂没好气轻啐一声,然后将地图摊至展昭眼前,先指着其中一处,再指向远处山庄,「看好了,图中这个位置,就是爷手指过去这个方向,再望过去的那个赤色八卦型屋顶,我们要找的东西应该就那屋的二楼中,瞧见了么?。」

      「瞧见了。」

      「记住了?」

      「记住了。」

      「真记住了?」

      「真记住了。」

      「既你记住了,那爷明日就发回善心,好好帮你这臭猫引开追兵,让你可以完全无后顾之忧地专心查找。」转身望向山脚下那条长长人龙,白玉堂笑得那样无邪。

      「白兄的意思莫不会是——」望着白玉堂唇旁那缕看似天真澜漫,却其实暗藏深意的痞笑,展昭无奈一叹。

      「没错,爷要去打擂!」

      白玉堂扬扬眉梢,优雅地伸了个大得不能再大的懒腰,「爷都多久没跟人动手了,再不动动,爷的画影都要锈了哪!」

      @@@@@@@@@@@@@@@@@@@@@@@@@@

      向来清静的东峰义庄,如今东侧广场前万头攒动,呼声震天。

      今日,是比武招亲的第二日,而由昨日下午白玉堂翩翩上台,将上一名擂主打趴下后,如今垂头丧气走下台的,已是第二十四位挑战失利者了。

      「赢啦!金公子又赢啦!」望着白玉堂在台上的凛凛丰姿,义峰庄主简直激动得热泪盈眶,「闺女,等着啊,再过几个时辰,这位国士无双的俊公子就要成为妳的夫婿了哪!」

      「老爷,妾身劝您稍安勿躁。」由昨日起便一直坐在庄主左手边的中年艳色女子,望着白玉堂手中画影轻叹了一口气,「高兴得太早,对身子不好啊……」

      「好、好,我先不高兴、先不高兴。」庄主连声应道,然后又转头对右手边一直低垂着头、身材纤细的清丽姑娘说道,「闺女,咱先不高兴,等一会儿再高兴。」

      「是的,爹。」姑娘轻轻一应,然后跟那名艳色女子对望了一眼,也轻叹了一口气。

      「还有么?」站在身后展着一面偌大「比武招亲」四字红旗的擂台上,白玉堂微蹙着眉,不甚满意地对台下说道,「能来个可以与爷对上二十招的人么?」

      在一名年轻侠客义愤飞身上擂后,台前一名被请来观礼的社会贤达,再忍不住低声问向身旁那位中年健朗汉子,「这位金公子知道这是比武招亲,不是比武打擂么?」

      「事到如今,我也弄不清他知不知晓了。」

      就见那名略懂江湖事的中年汉子,望着台上真真切切的刀光剑影,再望望台下那群等着上台会战的江湖少侠们,哭笑不得地说道,「我估莫着这些等着上台的人,也一道弄不清了……」

      确实弄不清,因为这群跃跃欲试又心高气傲的江湖侠士,全是在听闻东峰义庄出现了一名剑术极为精湛的年轻剑客,特意连夜由附近州县赶来,就为会一会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金瑁菽」,掂掂他的分量,是否真如传言说的那样传奇。

      只可惜,上台的侠士们,由一开始的「武艺平平」,换成了一批「武功尚可」,再至一批「说得过去」,还是无人能由白玉堂剑下走过二十招,直至一袭青衫英姿飒爽地腾飞上台,两日来一直一脸百无聊赖的白玉堂终于笑了。

      他那抹灿笑,眩目、迷人得让所有人如痴如醉,恍在梦中。

      「请。」

      「请。」

      互相一抱拳后,白玉堂原本慵懒的双眸瞬间变得凝练,而当两人身影微一交错后,台下人彻底惊了。

      「这——」

      一般人只觉着自己怎么突然眼花了,明明人该在台上的,可他们却只看到两道模糊的影子;但那群江湖人士却全看明白了,看明白白玉堂直至此刻才真正开始认真,更看明白此刻台上瞬间便拆了五十招的二人,有多么出类拔萃。

      「拿到了?」剑光闪烁间,白玉堂问道。

      「是。」剑花翻飞间,展昭答道。

      「那你还上擂打什么打?赶紧败于爷的剑下滚出庄去。」由下往上斜画出一道凛洌剑气,白玉堂轻啐道。

      「恕展某不能从命。」身形转至身白玉堂身后,展昭淡淡说道,手中巨阙一举架住来势汹汹的画影。

      「该不会你想要爷败于你这臭猫剑下吧?」快剑进逼、招招致命的白玉堂冷哼一声。

      「白兄向来聪颖。」泰然自若间步步惊心的展昭,在反手破天一剑中微微一笑。

      「没门儿!」飘飞凌空的白玉堂一个侧挪,剑尖直朝展昭腰际而去。

      「难不成白兄真想娶亲?」挥剑格挡并剑尖瞬间转向左方一扫而上的展昭淡淡问道。

      「啊?!」再度凌空的白玉堂愣了愣,终于想起自己所在的这个台是因何而建。

      「若白兄无心于此,切莫图一时之乐,误伤姑娘。」知白玉堂无意间露了破绽,展昭也假意露了个破绽。

      「你看上那丫头了?」再度挥剑而上的白玉堂,瞟了瞟全场都低垂着头,但此刻却目不转睛望着台上的庄主之女,心底蓦地有些不是滋味。

      「展某此生并无婚配之意。」架住画影,定住身形,展昭使出三成内力,营造出一副两人正在拚比内力的态势后,望着白玉堂双眸一字字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要爷先败于你剑下,你再败于他人剑下?」同样使出三分内力,两人衣衫鼓动翻飞间,白玉堂眼眸缓缓瞇起。

      「是。」

      「作你的春秋大梦!」白玉堂愠怒道,「一来,爷绝不可能败于你这臭猫剑下,二来,爷更不允许你尚未于爷的剑尖俯首称臣前,轻易败于他人剑下!」

      「依白兄之见——」展昭轻问,眼眸中全是笑意。

      「三招后,玉石俱焚,臭猫,可听清了?」缓缓收回内力,白玉堂往后翻腾间说道。

      「听清了。」

      展昭追身而上,然后在确确实实的三招后,双人双剑又一次架在一起的一瞬间,一个口中「呃」了一声,一个口中「啊」了一下,然后两人同时像被震飞似的,一东一西地往悬崖飞坠而下!

      「啊,怎么会这样?!二位公子……二位公子啊……」

      怎么也没想到事件的发展竟这样出人意表,东峰义庄的庄主慌乱起身,不断大声呼喊着四周仆役,「快、快,快救人哪!」

      「老爷,妾身劝您还是先去看看庄里是否少了点啥、又多了点啥,那可比救人来得重要多了。」
      中年艳色女子第八度叹气劝道,然后在怎么都劝不住时,望着那或许困得住寻常人,却绝计困不住展昭与白玉堂的断崖,又一长叹后,淡淡笑了。

      画影与巨阙,可总算又找着了它们真正喜爱的主人了,当真是一双让人一见难忘,更打由心底想喝采的少年英豪。

      她离开了十八年的江湖,看样子,又要因他们而精采、热闹好些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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