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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醉卧烟波(十七) ...

  •   三个月后,陷空岛。

      「老五,老娘警告你,别像个娘们儿一样磨磨叽叽,虽说开封府不给薪也不给粮,连药钱都不让报,但老娘既把你眼睛养好了,你就快点给老娘滚回去!」

      将草堂院门重重一甩,闵秀秀气冲冲走向花厅,猛地往厅里一坐,然后狠狠瞪视着厅内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的几个大老爷们儿。

      「秀秀,五弟不想回去,妳就别逼他回去了。」半晌后,在那比箭还利的瞪视,以及其他三个兄弟的各种明示、暗示下,卢方终于清了清喉咙,缓缓开口说道。

      「是啊,反正也没人知道他眼睛好没好,在家混满七年,就理所当然再不用回去了。」一听老大开了口,老三徐庆也立马跟上。

      「你们知道个屁!」听及此,闵秀秀的火气更旺了。

      「大嫂,妳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啊……」蒋平无奈说道,压根不明白闵秀秀意欲何为。

      白玉堂的双眼,经过在陷空岛二个多月来的悉心调养,已然完全复原了。这奇迹让他们简直喜极而泣,可他们兄弟也不过才庆祝不到半个月,闵秀秀竟就一天一逼的逼白玉堂回京,弄得他们着实弄不明白,这个向来明事理的大嫂,怎么就突然成这样了。

      「当初,沈大夫离京前早私底下告诉过老娘,说老五这眼只要多费些心力养养,肯定能好。」闵秀秀望着众人没好气冷哼一声。

      「大嫂,妳这就不够意思了,居然连我们兄弟也瞒!」听到闵秀秀的话后,一屋子的人全愣了,向来心直口快的徐庆更是直接开口埋怨了。

      「少跟老娘碎嘴,会这么做当然有老娘的用意在!」闵秀秀怒啐一声,白了徐庆一眼。

      「用意?」压根不知老婆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卢方自然赶紧追问。

      「当初老五之所以留在京里,是给『罚』在了那儿,毕竟咱谁也没问过老五的意思,所以这回,老娘才想藉这个机会带他回来,一方面好好养养,另方面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让他自个儿决定是要留京,还是待在陷空岛。」知晓这群大老粗没一个是明白人,闵秀秀叹了口气后才娓娓道来。

      「可五弟不是不想回么?」虽觉得闵秀秀说得挺有道理,但卢方还是不解。

      「你哪只耳朵听到过他开口说不回了?」闵秀秀睨了卢方一眼。

      「这——」听及此,卢方是真愣了。

      虽白玉堂日日在岛上练剑、打坐、驯鹰,逍遥自在得很,但每回闵秀秀逼问甩门时,确实也没人由他口中听到过「不回」两个字。

      「老五这次回来后,你们瞧过他真心笑过几次?又瞧见过他任性过几次?」望向草堂方向,闵秀秀叹了一口气。

      「仔细想想,除了他复明那日,还真没几回……」徐庆想了想后说道。

      「没错!说实话,不任性的老五,我瞧着还真别扭。」蒋平不住点头。

      「老五还是在展小猫身旁时,最像老五,随意又开心。」韩彰喃喃道。

      「还真是这样!」众人异口同声说道,然后同时陷入沉默。

      「其实他俩初见时便挺投缘的,虽天天打的天昏地暗。」回想起曾经,白玉堂描述潘家集遇见展昭时的神情,以及其后的种种,徐庆突然说道。

      「是啊,这世间能遇着个顺眼的『冤家』真真挺不容易的。」蒋平也颇有同感。

      「展小猫对老五,其实挺宠——放任的。」韩彰又喃喃道。

      「老五那脾性,也就只有展小猫受得住、忍得了。」这点,蒋平有绝对的发言权,「这回,明明自己都受了那样重的伤,还硬是替老五挡了那几箭,我看了都替他痛。」

      「瞧你说的,咱老五对展小猫也不一般啊!」一听蒋平夸起了展昭,徐庆立即护短地瞪视着他。

      「那可不?我还真想不起哪时见过老五给人冤了,还按得下脾气不发火,事后还把老子一人扔船里,他自个儿跑去杀红了眼。」

      说到这,话匣子一开的蒋平,更是同意得不能再同意,「你们要知道,我是知晓展小猫在作戏,但老五当初可是由头到尾给蒙鼓里了。」

      「我听白福说,老五送给展小猫作为生辰礼的那块玉佩,是他花了五宿刻的。」韩彰又默默补充道。

      「展小猫上个月托人送来的那头白色海东青小鶵,也不是花钱就买得到的啊!」

      「这什么话?咱老五为了给展小猫治伤,把岛里珍藏的七星转还丹都快耗完了,而且居然还将小白当成了送货鸟,平常连摸都舍不得让我们摸一下的小白耶!」

      「那又怎样?展小猫可是连仅有一颗的少林绝宝大还丹都给老五用上了!」

      「展小猫这样的人品,确实世间难寻,也难怪平常时眼睛长头顶上的老五都上心了。」

      「要说上心,展小猫不也同样上心?除了老五,老子就没听说他对谁还这么低伏做小过,连打个下手都打得眉开眼笑的!」

      正当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说着展昭与白玉堂间的种种事迹,花厅中突然爆出一阵涕泣声。

      「你没事哭什么啊,想吓死老娘哪!」望向哭声来源处,闵秀秀连忙起身走至卢方身旁,既关切又纳闷地拉起他的手,当下就把起脉来。

      「我……我只是……突然心生一种……好不容易拉拔大的闺女……要出阁的……感伤……」卢方抬起泪眼望向闵秀秀,然后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这回答,让花厅内出现了片刻的彻底宁静。

      可不知为何,一屋子的人在乍听之下,都觉得这比喻有点不伦不类,但细品之后,又觉着这话让人有股心有戚戚的与有同感。

      「大哥,你这哭病得让大嫂给你治治。」不一会儿,换成徐庆清喉咙了,「不过……咳……若五弟真喜欢跟展小猫一道……在开封府替包大人分忧解劳,俩人一起有个照应,也没啥不好……」

      「那是……」韩彰也喃喃道,「若哪天,包大人想休息了,他二人还能结伴江湖、遨游四海,一齐助弱扶倾,那种日子,想想也挺让人向往的。」

      「可现在问题是,老五没开口要回啊。」蒋平在一片感叹声中问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老五那别扭劲儿兄弟几个又不是不知道,要他自己开口说回,可比登天还难哪。」连向来大喇喇的徐庆都觉得这问题确实棘手。

      「展小猫虽问候信从没断过,更隔三差五便请人送东送西,可他人远在东京,咱也不知他究竟啥个意思。」韩彰继续喃喃。

      「其实,我这回带老五回来,也是想给展贤弟点时间好好想想,要不他天天内疚、自责的我们大伙儿都跟着难受。」终于,闵秀秀再度开口了,此次,话中不再有炮火,只有浓浓的心疼。

      毕竟,或许白玉堂看不到,但那些日子的展昭,简直憔悴得让人不忍卒赌,哪还有过去半点「展护卫」的风采。

      「这还真是。」蒋平也深有同感,「不过就算展小猫想通了,他也不是个想离京、就能随时离京的人啊……」

      「老娘想了个法子,你们哥几个听是不听?」闵秀秀眼珠子转了两圈后,突然叉起腰神秘兮兮笑道。

      「听!」

      @@@@@@@@@@@@@@@@@@@@@@@@@

      二月中的夜,微暖中还透着一丝寒意,展昭穿着那身红袍官服,静静走出自己位于开封府的住屋。

      「展护卫。」但才走两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唤声。

      「公孙先生。」转眼望向缓步走来的公孙策,展昭微微一颔首。

      「屋里说。」公孙策也不客气,直接就进展昭屋里,然后若有意似无意地瞟了他榻上几乎都没怎么动过的寝具。

      「先生请说。」待公孙策落座后,展昭旋及开口问道,因为这位主簿甚少会这样直接前来找他,想见必有要事。

      「今儿个官家派陈林公公至开封府口传密旨,官家说,烦了展护卫日夜在宫里四处闲晃的身影,即日起革去展护卫职夜之职。」公孙策神情肃穆地说道。

      「展昭接旨。」

      旨接是接了,但展昭著实不明白,这两、三个月来,他确实是几乎夜夜都至宫里职夜,是他的班他去,不是他的班他也去,但他压根在宫里也没见着官家几回,为何官家会有这种旨意。

      唉,可惜了,他本想趁这几个月多职点夜班,到时若自己开口请假,起码替代他职夜的人不会有太多微词,自己心里头也会舒坦些,可这下,反倒给人添麻烦了。

      「此外,」望着展昭低垂敛目的扼腕神情,公孙策继续正色说道,「巡城御史督察昨日也亲至府内,望展护卫莫再随意出府巡街,造成百姓骚动、巡城卫士困扰。」

      「展某明白了。」展昭同样点头应允。

      也罢,不巡就不巡了吧,似乎确实给人带来困扰了,但他巡了这么几个月的街,城中宵小都被他吓得跑了个精光,就算暂时离开一段时日,那些宵小应一时半刻也不敢回来,或随意妄作妄为。

      「再者,东京周遭州、府、县的各家总捕前后来信,铭谢展护卫这些月来的主动出手相助,尽数将逃逸多时的江洋大盗全部捕获,目前,各衙门皆已无任何积案。」公孙策一本正经、公事公办地将信函全部转交给展昭。

      哦,是么,这样就好,否则万一他真出了远门,却又有人上门求助,他着实会过意不去。

      「劳烦先生替展某处理如此多份外之事,展某深感抱歉。」伸手接过那一沓厚厚的信柬,展昭虽对公孙策有些歉意,但澄静眼底却有股淡淡的期待。

      因为若他将手边的事都处理完了,外边也没有更多的待处理棘手问题,或许当他开口跟包大人与官家告假时,可以心安理得些,毕竟他先前养伤养了那样久,更误了那样多的公务。

      但才返职三个月便又要告假,不知包大人或官家能否首肯……

      「展护卫言重了。」公孙策淡淡说道,然后沉吟了一会儿才又望向展昭,「另外,包大人前几日收到一封来自外府府尹的公函,似有要事请托,不知展护卫能否抽空前往?」

      「外府?」一听到「外府」二字,展昭原本眼底的期待微微黯了,但他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毕竟这本就是他的工作,怎么也不能因私务公。

      「是的,离东京着实有一段距离的外府。」公孙策故意长叹一口气,然后看着展昭眼中愈发黯淡的光茫,「但若展护卫着实公务烦忙,这宗来自松江府尹田源亮田大人的请托,在下可请包大人改派张龙、赵——」

      「展某随时可以动身!」当听到「松江府」三字,未待公孙策将话说完,展昭瞬即起身急答。

      「那就麻烦展护卫了。」望着展昭激动的双眸,公孙策极力忍住那股其实都快别不住的笑意,好整以暇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在下可得先提醒一下。」

      「先生请说。」展昭连忙说道。

      「展护卫可是堂堂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瞄了瞄置于展昭枕旁那把张开的折扇,公孙策缓缓起身,话声那样揶揄,眼底全是笑,「拾得『他』人之物,可一定要记得返还哪。」

      展昭的俊脸,一下子热烫了起来,因为公孙策口中的「他人之物」,正是当初辰州客店婆婆要他转交,他却一直留存在身旁的白玉堂折扇。

      在公孙策终于得惩望见展昭赦颜的欢畅离去笑声中,展昭也顾不及脸热不热了,立即着手开始收拾行囊。

      虽此次前去为的是公务,但若他能早一日完成交付的事务,便能早一日去探望白玉堂;他先前之所以一直想告假,也是为此。

      是的,他想见白玉堂,想向他致歉。但致歉的原由,却非过往他自以为「若不是自己……他便不会……」这种钻牛角尖式的误解,而是他竟曾那样无知无觉地辜负、漠视他对自己那一片如同水玉般的朗朗赤诚。

      兴许是对保护他人习以为常,一直以来,他总是惯于一个人揽下所有,从未想及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另一个人守护。

      更或许是太过关切,关心则乱,所以那时的他才会忘了,忘了早在欧阳春出现时,就挺身守护他的白玉堂,其实是一名武艺不下于他、聪颖更远甚于也,且有勇有谋、文武双全的男子,尽管偶尔冲动,偶尔任性。

      他确实错了,错在他一心一意只想保白玉堂安平,却忘了回过头来思考,曾多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他,何尝不作如此想?所以纵使请蒋干带走了他,他依然依凭着那股殷殷赤诚,做出选择,来到自己身旁,为自己守护着那个他根本不需、也不屑守护的章天伦。

      他愿为白玉堂承受那几枝沙箭时的心情,便是白玉堂愿为他守护章天伦时的心情;他一转醒便问「泽琰」的怀思,也正是白玉堂一转醒便问「他呢」的怀思。

      白玉堂当他是友,是知己,愿与他背靠背面对一切险阻,可他呢?却完全无顾他的意愿,不仅将他推向远方,更在他坦然面对眼伤,毫无后悔、怨怼之时,自顾自的自责、歉疚,将其视为弱者般忐忐忑忑、小心翼翼地对待着。

      也难怪东京那一夜,他不愿喊他「猫儿」,因为那样懦弱说出「最后一回」的自己,与依然不放弃希望,仍满怀勇气契盼未来能重见光明的他,有着云泥之别。

      但不迟,一点都不迟。

      曾经,他为他而来;所以此回,他为他而去,为这名他心底的挚友、知己、心之所钟而去。

      就算他无法一直待在自己放眼所及之处,但他定会让他知晓,他会在,无论何时都会在,然后用一生一世,与他一同等待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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