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竹马的小青梅》marous

3、喂，沈衍

　　在第十八分钟的时候，姜予象征性地擦了擦嘴角，然后笑着留下一句“祝你们用餐愉快”之后就扬长而去。

　　其实姜予已经很久没有这么“ 心平气和”地跟姜璐瑶告别了。她从叛逆期开始到此刻，几乎每次都是和姜璐瑶闹得不欢而散。

　　而今天的这次，虽然谈不上美好，至少没有太难堪──如果她看到姜璐瑶之后的表情，或许她不会有这个自信。

　　但那时的姜予已经是忍耐到极限了。

　　她本来在众人眼中就是一个奇怪的孩子。

　　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大家从知道她生父不详且母亲私生活混乱的那刻开始，便有意无意地孤立她。

　　况且那时候她跟着姜璐瑶，姜璐瑶每天忙着化妆打扮约会，根本无暇顾及她。家里虽有保姆，但女主人那么随意，保姆又怎么会尽心。于是她冬天常常吊着一根鼻涕在院外堆雪人也没人理。

　　家里没人陪她说话，她说话也慢吞吞，姜璐瑶好不容易几次想起她，和她说说话，都似乎被她这幅蠢样气得不轻。

　　现在想来，最终小班那些同学家长对她另眼相待也无可厚非。谁会喜欢让自己孩子跟这样混乱的小孩子玩呢。

　　但许是她看着实在太可怜了，幼儿园的老师在学期末跟她妈妈来了一次长谈，最终的结果是她妈妈决定把她托付给她的爷爷奶奶。

　　直到那时，姜予才知道，她不是野孩子。她的爸爸是一个人民警察，姜璐瑶刚怀孕时，他在执行一次任务时牺牲了。

　　姜予的爷爷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而奶奶则是小镇上的初中语文老师。她在那样一个四面环山的小镇里度过了最美好的两年。

　　她的爷爷奶奶见她遇人冷漠，不爱讲话也不爱和同龄人玩。便极尽耐心，每天和她讲故事，带着她上山下坡地玩。短短两年，她便释放了天性中的活泼好动，和她爸爸一样，变得聪明而顽皮──这是她奶奶的原话。

　　直到快上一年级的时候，爷爷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右腿粉碎性骨折，奶奶又要工作又要照顾病人，实在分身乏术。姜璐瑶不知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借这个原由又把她带回了家。

　　只是，聪明的孩子不会不知道谁对自己好，谁又对自己真心，虽然无法再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但她每年寒暑假都朝着闹着要去B城。

　　一开始，姜璐瑶还无所谓。可每年如此，她就觉得姜予像个白眼狼，她好吃好喝供着她，她却每每都想逃离。

　　姜予长大点以后，他们总是为了这件事争吵。姜璐瑶有时还会口不择言，说些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来刺伤姜予。

　　姜予一开始还反抗，后来便冷漠以对，自己一背小书包便要离家出走，要爷爷奶奶。

　　以这件事为导火索，两人心中似乎都埋了一根刺，后来他们也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闹，这母女情分吵着吵着也就吵没了。

　　姜予一直觉得自己能够忍受着和姜璐瑶一起生活，都是爷爷奶奶的反复叮嘱。他们总说姜璐瑶也是个可怜人，有自己苦衷；总说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心平气和地应对。

　　因为他们无法始终陪着她，是以未来的路都要自己走，而既然走了就要走得漂亮，要始终善良乐观、正直明理。

　　姜予记着了，也试图去接受姜璐瑶，但显然，很快就失败了。

　　那段时间，她心情总是有些不好──每次跟姜璐瑶不欢而散，她总是这样。倒不是有多在乎姜璐瑶，而是想到那两人极其做作的用餐画面而产生的心理不适感久久不散。

　　因此到了学校，她也意兴阑珊。

　　可偏偏，人在作怪的时候，是不想分时机的。

　　前段时间运动会，不知是哪个眼尖地发现姜予和沈衍两人在第三天下午时不知所踪，是以谣言又四起，惹得一群自恃靠着家世能成为沈衍女朋友候补的姑娘们又开始作妖。

　　当然，这群人中自然也有领头羊──柳思思。

　　柳思思此人靠着上游的成绩，和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利嘴，成功成为班级班长和学生会会长。

　　她人长得清秀，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型的江南美人，平日里在社交网络上上传一些气氛感的艺术照，也引得无数人追捧。且这人平日里说话温温柔柔，妥妥营造了一个校园女神形象。

　　但姜予倒早在高一就识破了她这幅虚伪的嘴脸。

　　起因是因为柳思思那会儿想通过她认识沈衍，所以课下总是粘着她，说些俏皮话，说两人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就连上厕所都要和她一起。

　　起初姜予也被她蒙骗了一段时间，可后来似乎是看姜予从来不带着她和沈衍他们玩，她才又些急躁地提了两次，被姜予识破她的目的。

　　说到这，也不怪柳思思太蠢。毕竟按照正常逻辑，你看，柳思思和姜予成为了好朋友，姜予又总和沈衍、周昊辰两人一起吃午饭，那么在柳思思成为姜予“好朋友”的一个月后──这个时间并不算短了──是该邀请自己的新朋友一起吃饭了吧？

　　可姜予别说是引荐了，就在柳思思弱弱地对她说，和自己吃饭的伙伴生自己的气，从而不和她吃午饭了以后哦，姜予一点儿想邀请她一起吃饭的欲望都没有。

　　甚至，甚至，在柳思思主动提出能不能就今天带着她一起吃午饭的要求之后，姜予也没有一丝犹豫地拒绝了她。

　　姜予那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皱着眉头，单手托着腮，一边随手写着试卷，一边有些难以理解地望着她：“你已经高一了，自己一个人吃饭也行的吧？”

　　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早晨，晨曦的微光打在她不施粉黛的脸上，右眼的泪痣却如仿佛是精魂一般，尤显得她楚楚。

　　长成她这样，即使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寡淡丧气，也总让那群可笑的男生侧目。

　　那一刻起柳思思就看透了，从姜予这边入手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也就渐渐地断了和她的联系。

　　要是这样，柳思思也顶多是个怀有不可说目的接近她的一个普通人，可后来她仗着自己身份，有意无意地顶着一张笑脸，说出些让她出丑的话的时候，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变味了。

　　自此姜予就也不大爱搭理她，而柳思思也因为在后来的几次相处中时常吃瘪，从而导致后来这两人说话时的氛围，看起来总有些针尖对着麦芒的意思。

　　但柳思思依旧算是个聪明人，她虽然喜欢沈衍，但从不把自己的这份喜爱暴露在众人面前。她会抓住一切机会宣扬沈衍和自己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举个常见的例子，有一次沈衍和她出席了班级某人的生日宴，隔天就流出一张两人背靠背的照片，照片中两人分别在和另一人交谈，黑色西装，白色晚礼服，乍看之下确实挺般配。底下一水的评论都希望男神女神能够在一起。

　　当然，这话已经扯远了。

　　回到姜予心情不太美好的第二天。

　　她刚到教室就听到有人背后在议论纷纷，作为班长的柳思思自然不能对这些置之不理，是以她摆出了一幅真诚且略带担心的表情，问她：“姜予，上周五下午，你和沈衍去哪里了？当时有人发现你们不在，还想去找你们呢，不过你别担心，我帮你们打了掩护，只是……万一你们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就不好了，我也难辞其咎。”

　　姜予那时烦躁，正蹙眉望着窗外的一对鸟雀，闻言轻飘飘瞥了柳思思一眼，又移开视线，说了句：“哦，谢谢。”

　　她这感谢说的毫无诚意，乍听之下还能听出些讽刺的意味。

　　柳思思像没听出来：“我也不是像要你的感谢。运动会好歹也是咱们高三最后一次大型活动，你们不打招呼就离开，别人还以为我们班不团结，更何况沈衍还是学校风云人物，大家都等着他400米接力，给咱班争光，最后却换成了周昊辰──我也不是说周昊辰不好──只是大家都很期待，你每次都为了些芝麻大小的事情，这么一直霸占着他也不好吧？”

　　哦，说来说去原来重点在最后一句。

　　姜予这些年跟沈衍厮混在一起，什么话没听过，还不至于为了一个“霸占”而翻脸，可偏偏这句话里的“芝麻大小”惹怒了她。那效果就是在火里浇汽油，生生把她按捺了许多的怒气给逼了出来。

　　姜予当然不会跟柳思思解释，周五下午她突然接到了奶奶隔壁邻居的电话，说奶奶不小心从楼梯上跌下去时，她差点连站都站不稳。她只知道，柳思思管得有些宽了，他们的事情，什么时候由得她来置喙？

　　她冷笑着，绕过她朝门口看了一眼：“喂，沈衍。”

　　那一刻，柳思思不知道是紧张多一点还是期待多一点，然而，让她调整好一个最佳表情，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担忧朝后看，并露出一个完美侧颜的时候──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教室里一如既往地吵闹，但柳思思却冷了脸。

　　“你什么意思？”柳思思察觉自己被姜予戏耍了。

　　姜予微微侧头，额角的几片碎发簌簌落下，清澈的眸中却带着刻薄的讽刺：“柳思思，你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这么喜欢沈衍，喜欢到没事找事闲得发慌，整天关注他跟谁在一起又去了哪里？你的自尊心呢？”

　　“你……”柳思思被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

　　“怎么，我说错了？”姜予嘴角缓缓上勾，“可惜了，沈衍难道在这三年里是多看了你一眼，还是多跟你说了几句话──没有吧？是啊，多可惜，一点都没有……”她的眼神渐渐变暗，骨子里的劣根性，让她情不自禁地刻薄。

　　“喏，早饭。”

　　两个人正谈话间，话题的主人公沈衍将一个三明治和一杯牛奶放在姜予的桌上。

　　来人一身简单的短袖T恤，额间有些汗。一米八的身高很容易遮挡住姜予身后的一部分阳光，也将班里大部分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脸上的金丝眼镜使他看起来在温柔的表象下又多了一分疏离，他就像是从油画里走出的少年，世界上再多的溢美之词在他的身上都不会显得过分。

　　外头温度很高，但室内有空调，并不觉得热。

　　姜予坐在最后一排，在他开门的一瞬间忽然感受到了热意，也听到了蝉聒噪的声音，像不停歇的马达。

　　她拿过三明治打开包装袋，并不打算说下去了。而柳思思也如她所想，低声在一旁啜泣起来。

　　这哭不像是假的，姜予如是判断。

　　沈衍也注意到了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他见姜予暴力开袋，然后猛地一扎牛奶瓶子，吸管扭曲了也没扎进去。

　　姜予又反复扎了几次，没用。沈衍顺手接过去，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话里并无太多的情绪，他一开始似乎并不打算趟这次浑水。

　　柳思思眼泪扑簌扑簌地掉，听到沈衍如斯温柔的声线，她觉得自己更委屈了，她缓缓抬起头正准备回答，可却震惊地发现，沈衍的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他询问的对象是姜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