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存续计划》暖阳天

2、幸运符

　　从咖啡厅离开的时候，幸村仍旧有些神思不属。

　　白夏知道他在闹别扭，对于孩子偶尔的青春期疼痛，他只能包容体谅，并假装视而不见。

　　就在这时，一个打扮鬼祟的男人向他们全速跑来，令人惊愕的是他手上还提着一个小女孩，看样子是被打晕过去了。

　　正义感十足的白夏一眼认出了那是来的路上和他们擦肩而过的那群孩子中的一个，联想到刚刚听到的“少年侦探团”、“凶手”等内容，擅长脑补的他迅速在脑中建构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并立刻拦在路上不让他们通过。

　　男人见状面露凶相，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就要向白夏刺来，奈何他低估了白夏的武力值，被白夏轻易用一只手擒住不能动弹。

　　不巧的是，此刻被他拎着的小女孩悠悠转醒，眼看就要成为累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男人甩开了手中的女孩，想要分散白夏的注意力，果不其然白夏下意识就往小女孩跑去，一把抱住了她将她护在怀里，然后原地一个翻身安然落地。

　　“快躲开！”

　　白夏本以为安全了，可他低估了自己倒霉体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辆汽车从拐角处冲了出来，眼看就要撞上在路中间的两人。

　　绝望之中，白夏只能咬紧牙关把女孩护在身后，然后静静地等待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凝固，眼前的一切都变成电影里的慢镜头，横冲直撞的汽车、身后幸村惊慌到绝望的呼唤。

　　白夏缓缓合上眼。

　　和预设的结局不同，不过勉强算是他所期待的落幕。

　　那就这样吧。

　　鸦羽般的睫毛触碰到下眼睑之前，白夏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一把巨大的不详黑色镰刀从天而降，眼前铺天盖地的光线统统泯灭。

　　像是一场不可思议的幻境一般。

　　睁开眼，顺着刀柄的方向看去，白夏的心脏被前所未有的来自灵魂的震颤深深击中。

　　然后他看到了被隐藏在兜帽之下的，一双冷漠的眼睛。

　　冰冷的荒海雪原里没有生灵的影踪，神祇把情感都封锁在尘封千年的冰层冻土之下。白夏的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段文艺到有些浪漫的文字，像祷告更似告白。

　　他的嘴角缓缓攀上了一抹带着血色笑容，平庸的棕褐色的眼眸中绽放出燎原之火，点燃了余烬，复燃出盛大的烟火葬礼。

　　难道人在将死之际真能看到传说中的死神么？

　　一片雪花闪过。

　　在朦胧的梦境里，白夏看到那个冷酷的不近人情的，存在于他臆想中的死神幻象慢慢消失。

　　可若是一场残酷的臆想，宣告死亡的神灵隐藏在兜帽之下的真容为何突兀地在临别时染上了几分人类的情绪。

　　白夏分明看到，那是一个笑容。

　　只是那画面很短，白夏控制不住它瞬间消散，他失落地合上眼，听见自己的心脏发出沉重的叹息声。

　　还没等白夏意识归位，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一个足球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击中了小汽车的反光镜，巨大的反作用力促使它偏离轨道撞到了街角的花坛，虽然车头不幸凹陷了一块，却躲过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本准备迎接死亡的白夏睁开眼，发现车子在毫厘之间将将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耳边传来一声沙哑呢喃，心跳瞬间过速。

　　“又一次被愚弄了么，明明已经感受到了死亡的感召，却仍旧无法杀死……”

　　下一秒，脑海中的记忆不断扭曲，像是某种外力试图清空画面。

　　停栖在精神世界的系统察觉到这异常的入侵信号，在危急关头封锁了所有的入口，岌岌可危地留存了这段记忆，并将其深深地锁紧识海深处。

　　再回过神，白夏只见面前围了一圈人，他愣愣地松开手，迟来的疼痛感唤醒了他的理智。

　　“你没事吧，白夏哥。”幸村蹲下身仔细检查白夏的伤口，发现他只是擦伤后松了一口气。

　　被白夏保护在怀中的女孩被连续的险境吓到了，直到回到同伴的身边才恢复精神。

　　白夏扭过头看幸村：“那个人呢？”

　　幸村眼神有些诡异，朝某个方向看去，顺着他的视线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映入白夏的眼帘。

　　幸村尴尬咳嗽了两声，没有解释刚才对方以为他是软柿子想要趁机挟持他逃跑，结果被遗憾反杀的故事。

　　姗姗来迟的警察们逮捕了这位畏罪潜逃的犯人，在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口供下，白夏也终于知道他是一个入室盗窃被抓个正着的倒霉蛋。

　　作为见义勇为的三好青年，白夏婉拒了那位名叫高木的警官送他去医院的想法，他本该焦急地打开手机确定时间，然后奋不顾身地迅速离开这里。

　　但是刚刚与死亡擦身而过的白夏拿出手机却又放下了，垂下眼自嘲一笑。

　　那种强烈的冲动，似乎伴随着那场不可思议的幻梦共同浸入冰冷的深海中。

　　就在他准备离开之际，被他救下的那个名叫步美的小女孩走到了他的面前。

　　步美对着白夏勾了勾手。

　　白夏没有拒绝女孩，温柔地俯下身准备倾听她的声音，纵然他决意与世界分离，仍旧想要与每个人体面地告别，即使只是过客。

　　他想步美或许是来告别的，没有想到步美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创口贴，女孩扬起灿烂的笑容抱住他的手臂将创可贴贴在白夏的伤口处。

　　“谢谢大哥哥你救了我。不过就算你是大人也要好好处理伤口，不能因为害怕医生不去医院哦。”

　　白夏浅浅勾起嘴角，蹲下身平视步美的眼睛，极度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而步美则踮起脚尖轻轻抱住白夏的脖颈：“虽然不知道大哥哥你的名字，但是步美很谢谢你，能遇到你，我很幸运哦！”

　　白夏在这短暂的拥抱中不知所措，他已经太久没有这么亲密地感受到人类的温度了，他已经忘记了……或者是选择埋葬那些温暖的回忆。

　　在父母都离开后。

　　“我叫……白夏，浅仓白夏。”白夏脑海中唯一能想到的回应只有这个，他试图笨拙地回应孩子炙热的善意。

　　站在步美身后一胖一瘦的两个小男孩看着白夏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柯南看着两个不争气的小伙伴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径直离开走到幸村身边。

　　“大哥哥。”

　　“怎么了，小朋友。”幸村刚刚亲眼目睹了柯南踢球救人的英姿，对这个孩子颇有些另眼相待的意味。

　　“你和白夏哥哥是亲戚吧。”柯南推了推眼睛，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表情严肃地看着幸村，“如果我是你的话，今天会牢牢盯紧那个哥哥。”

　　“什么意思？”

　　柯南一手插着口袋扭头看向白夏：“你没有发现么，他刚刚救人的时候，一点下意识自我防护的动作都没有。”

　　“我想，答案只有一个——”

　　……

　　步美的举动让白夏感触颇多，白夏挥着手与她作别，在这短短的半小时内发生了太多事情，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让突破危险阈值的死亡冲动越来越弱。

　　此时，步美走上前往白夏的手上套了个东西，白夏下意识俯下身，步美靠在他的耳畔轻声关怀：“白夏哥哥，我猜你和步美一样冒冒失失，总是容易受伤，所以我把我的护身符送给你，一定会保佑你平平安安，不再受伤的！”

　　白夏怔住了，下意识用左手盖住了右手的袖口，防止手腕的伤疤露出来，刺痛懵懂的女孩，他不希望他带给别人任何灰暗的记忆。

　　步美没有注意到白夏的小小举动，她退回原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充满朝气地挥着手。

　　“再见了白夏哥哥，下次一定会再见的！”

　　白夏下意识对着她挥了挥手，脸上隐藏的失落迷茫都在此刻化成了坚定，那双平静的棕褐色眸子里，一颗种子带着无限生机落入了泥泞，在灰烬的滋养中悄然破土重生。

　　笑容绽放，他高高举起手臂。

　　一场简单的道别，却像是一个坚定的承诺。

　　而白夏，是个从不失约的人。

　　※
　　回到家，白夏打开门准备进去，就在这一刻，幸村抵住了门。

　　“我突然想到之前葬礼的时候好像把某样东西落在你们家了，白夏哥，我进去找一下哦。”说着幸村不由分说地闯进了白夏的家门。

　　而此时，本应该阻止的白夏却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端端正正地把自己的鞋子摆好才慢慢悠悠走了进去。

　　“看来你的秘密要被发现了。”系统不合时宜地开口说道。

　　白夏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理会幸村的举动，仿佛已经完全放任他的行动一般，按部就班地走上楼梯，打开禁闭的书房。

　　而此刻走进客厅的幸村是什么感觉呢？

　　浑身冰凉。

　　在踏进客厅的瞬间，他脑中立刻回想起柯南临别前对他说的那句话“他没有躲闪，因为他心存死志。”

　　现在，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整个客厅像是一个褪色的世界，被人强硬抹掉了原有的色彩，只留下白色的墙壁，空荡的家具，冷清得如同没有人生活的痕迹。

　　他记忆里温馨的空间，变得支离破碎，那些被人满怀爱意摆满的相框，如今空空荡荡的，抹掉了过去的记忆，抹掉了所有的温情，抹掉了身份的印记。

　　于是这个空间，不再被赋予主人的姓名。

　　幸村瞬间明白了，白夏有多么怨恨自己的存在，连在自己的家里都不愿意留下自己的烙印。

　　在幸村闯进书房的这一刻，白夏正在慢条斯理地撕碎桌上那张白纸，如今它已经变成了残破不堪的碎纸屑，根本分辨不出原来的痕迹。

　　“你……”

　　“什么都没有。”白夏露出一个笑容，因为许久没有这样真心地微笑，以至于肌肉都有些僵硬了，他阻止幸村说出没说完的话。

　　“刚刚你的那个提议，我现在突然觉得很不错。”

　　“什么？”幸村没有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我是说，当立海大的监督。”

　　幸村不敢相信这天降之喜，下意识怀疑白夏的动机，但是他的眼神格外真挚。

　　“我是认真的。”白夏再次重申。

　　幸村注视了他好长一会，直到确定白夏的真心，他才舒展开眉头：“好！”

　　所有的质问都被重新咽回去。

　　只要白夏没有立刻赴死的想法，幸村坚信自己一定能在之后的潜移默化中影响他的举动。不论如何，他不会坐视白夏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叮，恭喜玩家完成新手任务，生命存续系统已被激活。”

　　“叮，抽选角色卡小说家完成，存续目标：不更新就会死。”

　　“发布主线任务：名扬四海，生命倒计时3小时16分23秒。”

　　“叮，初始任务界面已打开，人生规划模块激活，声望系统已打开，声望点与寿命兑换系统已激活。”

　　就在得到幸村认可的瞬间，新手任务完成，宏大的信息流涌入白夏的脑海，以至于他差点因为信息过载而晕倒，好在这个过程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

　　然后他的脑中只剩下系统喜出望外的笑声。

　　“终于，终于激活了！！我不会成为无业游民了，感谢上帝。所以你真的不打算自杀了对吧，你不会突然耍我吧。”

　　虽然不知道一个高级智能为什么会信仰上帝，但白夏也被这情绪所感染露出了一点笑意，然后他把手中的纸渣碎屑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了。

　　“不会。”

　　除了系统和他，没有人会知道那张纸……

　　曾经是一封遗书。

　　临别时步美的笑容突然从脑海中闪过。

　　“因为约定了下次再见，所以，不能失约。”

　　突兀的，另一双冰冷的眼眸闯入脑海，强硬地扫去了女孩纯真的笑容。

　　白夏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悸动着，他攫住自己的衣领，额头上深处细密的汗水，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枝。

　　一个荒谬的想法悄然深埋。

　　他想再见一面。

　　如果那真的是童话里的死神，那么……

　　亲爱的死神先生，再度与我重逢吧，我期待着，盼望着，渴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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