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聂同人) 晴时风》林深不见鹿

30、嫌隙

　　两个人今夜一直到很晚才真正睡去。

　　盖聂是习武之人，从前不管练武练到多晚，第二日都是准时醒来，可今日比以前却迟了许多。

　　嬴政先他一步醒来，外面便有宫女进来侍候，嬴政望了一眼床榻之上现在还睡着的先生，让她们都噤了声，不要打扰盖聂休息。

　　他都穿好衣服了，又过了好一会儿，盖聂才意识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却是一片金黄色的床榻，与偌大的屏风和纱帐，不是自己住的地方，而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嬴政的寝殿。

　　“先生醒了。”

　　嬴政立刻便注意到了屏风那一侧的动静。

　　盖聂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了昨夜的事情，昨天晚上发生在这张床榻之上的所有事情，似乎都历历在目，脸不由得微微一红。

　　嬴政亲自为他取过来了衣服，又摒退了守在屏风外面的侍女：

　　“先生穿上吧，听闻今日秦国都城里有花灯节，先生守在我身边许久，想来还未看过这秦国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今日我陪先生去看一看。”

　　盖聂的侧脸都是烫的，嬴政明明离他很近，可是对于眼下的盖聂来说，声音却像是很远的地方过来，盖聂坐在床榻之上，勉强接过衣物穿在身上。

　　秦国的后宫之中没有什么事是不透风的，只不过是一夜，似乎也就有很多人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那是他们殿下跟盖聂先生，他们两个人只要是其中的一个人，都不敢有人随意议论，更别说是这两个人凑到一起了。

　　每每有两个人交头接耳，都是小心翼翼。

　　这话不慎就传到了今天刚进宫的李斯耳朵里，他是一个聪明人，更明白他们殿下的心思，早就知道嬴政和盖聂两个人之间的事，才不会随意提起，只是将面前抓的正着，吓个半死的两个侍卫挥了挥手便让他们往后不许再议论就退下了。

　　李斯觉得也好，有了这么一层不一样的关系，往后盖聂先生也只会对秦国，对他们殿下更加效忠。

　　*

　　秦国上下处处张灯结彩，尤其是经过都城，更是车水马龙，处处繁华似锦，一到夜里边都是各式各样彩色的灯笼高高挂着，来往的百姓络绎不绝。

　　难道他们殿下有兴致出来秦宫，走在秦国都城的大街上，他带着半截银色面具，身边又有盖聂跟着，许久没有见到这秦国的繁华与热闹，今日出来倒真得是人山人海。

　　“先生之前都是一个人住的，我从前也以为先生喜欢清静。”

　　走在大街上，嬴政忽然对着旁边的盖聂开口说道。

　　盖聂于是当时面前的人沉声道：“都是一样的，鬼谷入世，有世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嬴政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世间没有绝对清静的地方，他们这样的人身上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也注定只能活在红尘里。

　　他的确喜欢安静，带人有的时候就是这般矛盾，喜欢安静的人有的时候也喜欢繁华与热闹，因为在意的不是环境，而是在谁的身边，比如在嬴政的身边，盖聂便觉得他一直喜欢的安静与繁华两者无差。

　　　只要在他们的殿下身边，所经历的一切所看到的所有风景就都是好看的，而对于嬴政来说亦然。

　　在没有遇到盖聂之前，嬴政成为秦王之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只在乎自己，为自己安排好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甚至是每半炷香的时间要做什么，每一段时间都管理的井井有条，从批阅奏折到练习剑法，再到研读古籍，再到与朝中文臣议论政事，但自从盖聂出现之后，他开始考虑到了他的先生。

　　盖聂值得他眼底的独一无二，他的先生是特别的，是昔日六国未被灭时每一国君王都想得到的鬼谷弟子，这样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朝堂之上，都风光无限的人，心甘情愿的待在自己身边。

　　所目之处皆是秦国国土，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秦国的子民，身侧更有他的先生，嬴政年少时所想得到的一切此刻都在手上，人生得意之时莫过于此，接下来的时间，他要花心思为秦国永远留住眼前的这一切。

　　*

　　秦国一统六国之后，举国宴会七日，第八日开始与之前已经正常上早朝。

　　打下来的土地有许多地方，百废待兴，文臣一一拟定如何统一六国境内所有城池的制度，从货币银两到地方官员如何行政，再到文字书画礼仪，再到衡量标准，事无巨细皆有如今升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李斯代嬴政一一过目。

　　必须得他们殿下亲自议的大事有三。

　　一为水利，便是沟通各国之间的运河，秦国之兴便也在于五行之中的水字，但凡是有关水利的事情，嬴政一一都点了头。

　　二为俘虏如何处理，其余六国所以已经不复存在，仍旧难免又不能放回去的百姓，他们是潜在的危险，不能再放回故地，要找一个离秦国最近的地方，看着他们，为此李斯当时想出了一个绝好的方法，让他们去修建长城和皇陵。

　　这些事情一来一去，到了嬴政这里，便也算不得难以解决的事。

　　嬴政在和他们议论政事的时候，下意识习惯性的望了一眼一旁的红木色柱子，盖聂今日不在那里，嬴政这才想起来今日蒙恬赶着去北边长城监工的日子，难怪他的先生今日不在这里。

　　*

　　六国既灭，普天之下其实没有什么大仗要打了，蒙恬将军也回到都城来，准备前往北边监察他们修建长城，临行的时候盖聂来送了送他，因为这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他，既然是认识了多年的朋友，送一送也无妨。

　　“已经离秦国都城已有一段距离了，先生的心意蒙恬知道的，先生今日就送到这里吧，免得晚回去了殿下又要担心。”

　　他们现在已经离秦国都城有一段距离了，就算是骑马回去也要一段时间，蒙恬也不想他送得太远，等下夜深了也不好赶回去。

　　两个人牵着马并肩走在官道上。

　　蒙恬望着这周围的风景，不自觉的沉沉叹了一口气：

　　“方才见到扶苏他们没有多久，以为灭了六国之后就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没想到转眼便是又要离开的时候。”

　　盖聂却侧目望了他一眼沉声道：“修建长城利在千秋，眼下虽然中原已定，但北边仍旧有匈奴外患，眼下都城内没有合适的人，将军名声在外有足够的分量，是眼下唯一能去镇守北关的人。”

　　这些事情蒙恬都知道，所以他领了命也没有丝毫的抱怨，他忠于嬴政，能够做到他让做的一切事情。

　　官道上远远望过去竟然多了一排排穿着白色囚服的人，看上去连绵不绝。

　　让蒙恬和盖聂都不得不驻足，盖聂皱起眉头，蒙恬看了他一眼道：

　　“这么多人是俘虏吧，听李相说，这些人要被送过去修建皇陵，那可也是个苦差事，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其实能活着就不错了，也就是殿下还能让他们活着了，换个别人的话他们早就已经给那些死去的将士殉葬了。”

　　他们朝着官道走，不免要跟这些人遇上，蒙恬和盖聂的马就停在官道一旁，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一个个在他们面前走过去，这些人之中甚至还有妇孺老幼，还有跟秦舞阳一般年纪大小的孩子。

　　蒙恬皱着眉头看着他们感叹道：“今日一见才知道，被送过来俘虏知道竟然有这么多人，甚至里面还有孩子。”

　　远远的听到低喝的声音：“快点走，别耽误了，天黑之前还到不了的话，我们都耽误不起。”

　　周围似乎还有秦国士兵手执鞭子在催着他们，偶尔有稍微慢一点的人，便免不了一顿鞭子。

　　盖聂望着这些似乎看起来绵延不绝的人，忽然就想起了前日在都城里见到的那些人，世间有活在繁华下的人，便有如今这些衣衫褴褛的人。

　　他从前来秦国时，是为了让天底下所有的人免于战乱，如今战乱已经没有了，可这些人似乎仍旧过得不好，他们也没做错什么，只是生来碰巧便是那些将军，那些皇族的近亲或者远亲。

　　盖聂本打算看着这些人走过去，直到他的鞭子将要落在一个孩子身上。

　　蒙恬刚要劝他，不防盖聂身手更快一步，空手接住了那人的鞭子。

　　那个骑在马背之上的侍卫立刻皱起了眉头：“你是什么人？也胆敢多管闲事？”

　　周围的情况士兵似乎听到了这边有纷争便都围了过来，这浩浩荡荡的俘虏队伍也都停了下来看向这边。

　　蒙恬立刻上前，拦着盖聂，倒不是怕盖聂受伤，而是担心马背上的那个侍卫，蒙恬对着盖聂道：

　　“先生算了，俘虏如何安置的事这些事情朝堂之上他们早已经定下来了，先生一己之力是改变不了的。”

　　那挥舞着鞭子的人对着盖聂不长眼得怒道：

　　“你这个无名小卒，耽误了帝国的事，你一个人可担当的起？”

　　他想要抽回鞭子，却发现鞭子被那个人牢牢的攥在手中，无论他是多大的劲都纹丝不动，这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武功非常高，士兵脸色变了一变，收敛了一些。

　　蒙恬见旁边的人竟还想对盖聂无礼，怕两方之间又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立刻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嬴政给他的金令。

　　周围人看清楚这是什么之后立刻都吓得跪了下去：

　　“蒙将军。”

　　“见过蒙将军。”

　　“不应该见过我。”

　　蒙恬看着这些齐刷刷跪下去的人说道：

　　“你们真正应该见过的是这位盖聂先生，秦国第一剑客，殿下最看重的人。”

　　那个手执鞭子的人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得罪了谁，一下子慌了神立马松开马鞭，两腿一软跪在地上，盖聂却也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他也是做他该做的事情，要将这些人在天黑之前送到皇陵。

　　盖聂扔下鞭子看了一眼那个和当初秦舞阳一般大小的孩子。

　　孩子眼神之中却并无感激，瞪着盖聂道：“谁要你们秦国人假惺惺救？你们杀了我爹，逼死了我娘，我活着，我将来要是长大了也要你们秦国人也无家可归，让你们的孩子也来当奴隶。”

　　“你这小子胡说什么！”

　　一旁的男子立刻拉住了这孩子，对着他们惶恐地道：“孩子说的话当不得真，各位官爷不要见怪。”

　　盖聂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这个孩子说的都是真的，有的仇恨是时间抹平不了的，尤其是切身体会过的国仇家恨，他并不知道盖聂是谁，只以为他也是一个助纣为虐的秦国人。

　　盖聂后退了一步。

　　蒙恬对着那些人道：“都起来吧，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那些人浩浩荡荡的从他们面前再次走过，就算是待在他身边的蒙恬注意到盖聂的目光沉了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