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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9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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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延的山林,和延绵的雨。
周遭的松木高直入云,蜿蜒的林间小道在荒草蔓延中隐没。
任何一个方向,任何一件事都是没有尽头的样子。
他的脸被斗篷遮盖,雨水却顺着边缘滴落。
雨滴是冰凉的,可他不觉得冷,反而觉得闷热。
被汗水沁湿的薄衫紧贴着他的皮肤,粘腻的感觉让他皱了皱眉。
竟是意外的难耐。
一直以来他和自己这具残缺的躯体争夺着主导权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任何病痛都不能让他低头哪怕一分。
而今只是一点不适,他却感到自己无法克服,迫不及待想要除去周身的衣物,去拥抱眼前的温暖。
是的,视野尽头出现了如豆的微光,在雨幕中模糊不清,恍如海市蜃楼。
他已许久没有过如此的渴望过某样东西,陌生的感觉让他甚至一瞬无所适从。
也只有一瞬。
要驾驭驯服它的念头便占了上风。
轮椅的轮子在泥泞的林道上艰难地前行,他的双手沾满了湿润的土壤,鼻腔里除了雨水寡淡的凉意,还有松的味道——
松针在他的手指间零落成泥,散发着和霜雪相融却又相去甚远的,温柔的气息。
那一点微光渐渐明晰起来,是松木搭建的小屋,门上并未落锁,而是缠着一段绳索。
常年把玩机关的手指带着薄茧,但最是灵活。绳索被他的指节挑落,木门依然虚掩,可室内温暖的空气已经扑面而来。
他打开了那扇门。
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环境、声音、气味,都很陌生。
却意外地拼凑出了一种久违的熟悉。
是他已久未体会过的,家的感觉——
他莽撞地闯了进来,却发觉自己是久未回家的归人。
木屋里空空荡荡,只有正中央生着一丛炉火,火舌小口地舔舐着陶罐的底部,散出里面液体的香气。
是酒。
醇而馥郁。
像是早知晓他要回来,特地为他准备的一般。
皮肤和衣物上残存的水渍一点点被屋内火焰烤干,他的手和身体却还是那么凉。
他渴求从这温热的酒水中,汲取一些温暖。
他上前倾身,伸出手去。火焰的温度残存在陶土表面,触及并不烫手。
略带湿润的指尖从干燥软糯的陶罐上轻轻划过,那热度便温柔地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
他将陶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细细地品尝了一小口酒的味道。
初入口时有蜂蜜的甜,稻米的香。
是如此细腻的美好。
可解不了渴。
他索性扬起脖颈,张开自己的薄唇,将陶罐中的酒液倒入喉咙。
这次他体会到的却是辛辣的痛觉,像是点燃了他身体里的火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太过热烈的情感透过他过于苍白的皮肤,在他的眼角脸颊上都印下极淡的酡红。
酒香在口腔中越发浓重起来,未入喉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和身体的线条落入衣领,滑下锁骨,划过腰窝。
然后被他自己的体温蒸腾成湿热的雾气。
手中未饮尽的酒被他全数浇到自己身上,再撒入面前的炉火中。
火焰越烧越旺,火舌延展火星飞舞,像盛开的花。
他的灵台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那就让一切在此夜被燃烧殆尽吧。
只愿余烬也带着生命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