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求必应》大了个葵

5、气出病来无人替

　　清晨六点半，太阳还没露脸，尘世间也还没被金色炙烤，但湿度大的空气依旧闷热。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哒哒地在路边由远及近，街边小广场上晨练的大爷大妈中有人闻声侧目，看见了排成两列、背着迷彩负重马甲的小伙子们从街边路过。
　　南城区消防中队是个算上厨房大姐也不到二十人的小中队，一共两个班，每个班七人，外加队长和副队两位指挥员。
　　只要不是天气恶劣的情况下，每天早上六点半就是他们雷打不动的出早操时间。中队里地方小，跑不开，罗云熙就带着他们上马路上跑，往返一共五公里。
　　跑过十字路口，吴磊住的那小招待所支出的广告牌已经可以被看见，可排在队列前的罗云熙还没见到吴磊的影子。
　　他眼神陡然变冷，心里正想着要怎么把这臭小子收拾一顿，就见自行车道上行色匆匆逆行来了一辆单车，车上人发型凌乱，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倦怠，正是吴磊。
　　罗云熙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刚跳到六点三十三，比约定的时间迟了一分钟。
　　他让队员们继续跑，自己则停下了脚。只见吴磊不情不愿地把单车往道边胡乱一停，走过来时那衣服上的烟味在三米外都能闻见，像是被腌制入味了一样。
　　看来是从网吧赶来的。
　　“晚到一分钟，多跑五百米。”罗云熙横他一眼。
　　“不是吧阿sir！要不要这么严格啊！”吴磊叫苦不迭地急道。
　　妈的，早上他和赖子两人在网吧睡得跟死猪似的，闹铃声也没听见，要不是赖子起来放水看了眼时间把他叫醒，他这会估计还在梦里和周公一块儿推水晶呢。

　　“废话少说，”罗云熙说着向他一伸手，“烟，交出来。”
　　虽然没看到吴磊抽着烟过来，但臭小子身上一定带了。
　　可这次吴磊竟出人意料地摊开了两手：“没烟。”
　　没烟？这怎么可能。罗云熙盯着臭小子微眯起了双眸，表情是十成十的质疑。
　　“真没烟！”吴磊看出他不信，干脆把裤子口袋翻了个底朝天，还揪着布料晃了晃，“你看，没骗你。”
　　罗云熙眼里的质疑顿时变成了难以捕捉的讶异，却听吴磊接着说，“我打算戒烟了。”说这话时吴磊神色坦荡，额头上就差刻着“洗心革面”四个大字。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罗云熙将信将疑一颔首，脸色舒缓了不少，“嗯，开始跑吧。”
　　吴磊见丧门星不再咄咄逼人，心道赖子的方法搞不好真奏效，于是心里的彩旗猛一下扬得老高，仿佛是看到了革命胜利的曙光。
　　“那…熙哥，看在我有觉悟的份上，多的五百米给我免了吧？”他忙讨好道，稍稍下垂的眼神谨小慎微，又带着点祈盼。
　　……这臭小子今天……
　　罗云熙脸上一片木然。这半年来，吴磊和“罗云熙”何曾有过这样温和的交流。
　　他牙关紧闭，半晌后抬眼：“罚就是罚，不能免。”他说道，又趁吴磊失望塌下肩去的瞬间续了一句，“但态度好，可以奖你从五百变成二百五。”
　　“……”吴磊语塞，表情比刚才听见“不能免”还要僵硬。
　　罗云熙这狗贼，真的不是在变着法骂他吗？！

　　自从高中毕业，吴磊就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长跑过，而且即使是在高中，考试也只用跑一千米就好，五千米的晨跑对他来说无异于是钝刀子宰人，越到后面越痛苦，刚跑过两公里他就开始吃不消了，速度渐渐慢了下去。
　　反观罗云熙，这人年纪比他大，个头没他高，身上还背着三十斤的负重，却能如闲庭信步般稳稳跑在他前面引路，连声大喘气都没有。
　　哎哟我去，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吴磊跑在后面掺着腰腹诽。

　　绕过护城河就是折返点，他们刚才已经在途中碰见了往回跑的消防队员们，大家见罗队身后跟了个面露难色的小年轻都很好奇，不过出操时的规矩不允许交头接耳，所以也没人问起，用眼神向罗云熙打了个招呼就继续跑走了。
　　等到两人从折返点调头又跑了大约一公里，罗云熙就听吴磊在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呼着：“不……不跑了……”
　　他回头，只见吴磊弓着腰，倚着护城河边栽种的大垂杨柳，两只胳膊撑在腿上一声一声地喘，低低压下去的脑袋跟着规律地喘息起伏，额角发梢上豆大汗珠就沿着刀削般的下颌骨滴落泥土，没一会儿面前那块地上就像小范围下了一场小雨似的。
　　罗云熙走了过去，深呼吸两声后语带笑意道：“快点，我队里岁数和你一样的小孩现在都要跑到终点了。”
　　气喘吁吁的吴磊登时翻了一个白眼，“你们…每天都跑，我、我本来也没休息好，头一回能跑这么远……已经…够牛逼了。”
　　他说的的确没错，对于吴磊这样没有经历过训练的小年轻来说，三公里就是极限了，能坚持到现在就已经达到了罗云熙对他的心理预期。
　　但有始必须有终，说的是多少那就得是多少，哪怕爬也得爬回去。罗云熙心里虽认可他说的话，嘴上却不允许他半途而废：“别找借口，快点起来。”
　　“不起来，不跑了。”吴磊鼓起腮帮，连连摆手。
　　“真不跑了？”罗云熙语气危险，还用脚撩了下吴磊的小腿以示警告。
　　“不跑了，打死我也不跑了。”吴磊坚定道，眼神不卑不亢。
　　罗云熙轻哼一声，也不在吴磊身上下功夫了，转而掏出手机，对着吴磊咔嚓咔嚓就拍了两张照片。
　　吴磊猜不透这人的举动，可也嗅出了不妙的味道，于是隐隐担心地问：“…你干嘛？”

　　罗云熙这丧门星很少笑，就算笑也是冷笑、嘲讽的笑，其他的反正吴磊是没见过，但此时，罗云熙却冲着手机屏笑得光风霁月，倒叫吴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他将手机屏幕晒给了吴磊，可想而知，那张照片里的吴磊像条狼狈不堪的大狗熊一样，齁着腰，而且头发蓬乱、面红耳赤、汗流浃背，表情还分外扭曲。
　　“你楼下足浴店那个小妹好像叫佳佳？”罗云熙歪着头说，“今天不跑完剩下的路我就把照片带去给她看看。”
　　哪知罗云熙此话一出吴磊就像打了鸡血似的，蹭一下站直了腰：“罗云熙你卑鄙！”他指着罗云熙的鼻子大喝。
　　“怎么不是熙哥了？”罗云熙嘴边扬起浅浅的小沟。
　　吴磊紧绷着嘴唇，不肯回话。
　　熙他妈什么哥，还不是赖子教他这么喊的！
　　他承认，刚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有演的成分，但那也没办法啊！大热的天，上来就是五公里，他哪受得了这个。
　　可罗云熙一提佳佳就不一样了，他吴磊一个大老爷们儿，还正是死要面子的年纪，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尊严扫地。
　　跳归跳骂归骂，罗云熙这人从来都把后果说得很清楚，怎么选全看吴磊自己，所以吴磊知道，这局他又输了。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猫要顺着撸，不能逆着来，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吴磊手叉腰望向罗云熙，在心里背了一首《莫生气》。

　　二人再度启程，不过这次罗云熙却和吴磊调了个位置，跟在了吴磊身后，每当吴磊实在走不动又想打退堂鼓的时候罗云熙就在后面蹬他一脚，是警示，也是助力，然后臭小子就立马老实了。
　　好歹是把剩下的里程断断续续走完了，终于看见了自己那小招待所的吴磊欲哭无泪，他两条腿腿酸软得不像是自己的，嗓子又干又痛，还想吐，要不是怕太丢人，他能直接趴地上不起来。
　　连个上楼的力气都没有，吴磊现在只想原地休息，跑去足浴店的台阶上就坐了下来，边喘还边拽着自己的T恤下摆擦他那一脸的汗，大半个腰腹也汗津津的，就这么在外面露着。
　　罗云熙就立正站在他对面，边调息边瞧他看。
　　别说，臭小子浑是浑了点，身材和相貌倒是很板正，腰是腰腿是腿。就算是现在被五公里长跑蹂躏地难堪了点，但这幅挥汗如雨的样子可比吊儿郎当的他看上去顺眼多了，称得上赏心悦目。
　　赏心悦目。
　　这四个字在罗云熙脑子里冒出来的须臾间他就愣住了，慌不迭地移开了盯着吴磊的视线，还佯装看手表时间的低下了脸去。
　　现在好好的大白天都会心猿意马……罗云熙，你真是……

　　原本消防队出早操的时间是在半个小时以内的，七点就该回到中队开始下一项日程了，但今天因为吴磊，都快七点半了罗云熙还没回去。
　　再抬起头来时，罗云熙已经恢复了自若，“走了。下周继续，同时间同地点。”这趟跑完，臭小子估计得腿酸好几天。
　　他毫无起伏地说完，却没有马上就走，而像给了自己一个聆听吴磊发牢骚的机会，双手背在身后，挺拔地站在那待了几秒。
　　可吴磊今天又一次反常，居然什么话也没说，只从鼻子里不太乐意地“嗯”了一声。
　　他倒想说个不字，但丧门星又不会同意，何苦多费口舌，而且他还得跟丧门星“好好相处”呢。
　　罗云熙沉默着打量他几眼，随即不再逗留，但转身没走两步，就听旁边的楼梯间里传出了下楼的脚步声，以及女人的叫骂。
　　“老娘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给男人操的？”
　　那既泼辣又尖锐的腔调加之不堪入耳的露骨词眼，瞬间就让楼梯口外的吴磊和罗云熙把发生之事猜出了个七八。
　　这盖在鸡窝上的小招待所多是狗血剧情的发生场所，不过今天这出还不是妻子捉丈夫的奸，而是当妈的来捉女儿的奸了。
　　罗云熙没什么当吃瓜群众的兴趣爱好，所以只是回望了楼梯口一眼便又要迈腿，余光还瞥见了吴磊那臭小子一脸兴致勃勃的表情。
　　“妈！你能别在外面说这些么……”
　　楼梯里第二个人的声音传了出来，骤然让罗云熙滞足，更让一旁坐在地上对着楼梯口“翘首以盼”的吴磊瞪大了眼睛——
　　说话的是个男人！
　　原来被“捉奸”的不是女儿，是儿子。
　　罗云熙彻底停住了脚步，然后也像吴磊一样，望向了楼梯口。他抿着嘴，目光有些凉。
　　不消片刻，楼梯里先是钻出了个柳叶眉上挑的中年女人，紧接着被她拖出来的是个干净白皙的男孩，看上去也就大学生的样子，后面还跟着个留着胡茬的成熟男人，三人的脸色是一个赛一个的差。
　　女人还在骂骂咧咧，这下吴磊更兴奋了，原本只是把脸转了过去的他现在直接把整个身体都转去了楼梯口，还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那种“好戏开始了”的好事者神态。
　　“一天到晚像个娘们儿，娘娘唧唧，老娘生的是儿子！你想当闺女还不够，还要当婊子啊？！”
　　“……”
　　这……就算是骂自家儿子，这话也太难听了点，吴磊刚才还兴冲冲的表情顿时都添了点尴尬。
　　他扭头瞥了眼不远处笔直站着的罗云熙，却见罗云熙的脸色比他的还要凝重。
　　那女人可能也是被刺激到了极点，气得嘴巴抽抽不说，骂着骂着自己先红了鼻头，话也说不规整了，哆哆嗦嗦尽是哭腔。
　　她连哭带吼地对着儿子骂了好一阵，惹得越来越多的路人上前围观，把这块小地方逐渐围成了一个畸形的圆。
　　“还有你！王八蛋！”见儿子骂不还口，女人又将火力转移到了他那个男伴的身上，手指都戳到人家脸上去了，“你是个什么脏玩意儿？干男人、什么男人才干男人呐？啊？脏、恶心！”
　　人骂上头了就容易被情绪绑架，那女人失去了理智，竟开始对着她儿子的对象扇巴掌。看得出那男人本来没想和她纠缠，只是在闪躲而已，可这大姐不依不舍地对着人家连抓带挠，硬是把人家脸上抠出来两道血印。
　　眼看男人被逼急了眼准备还手，罗云熙便不能再坐视这场口头纠纷引发更大的冲突，他正欲上前制止，有人却先他一步，过去拉开了男人。
　　吴磊和事佬似的，推了男人退后，然后又横在两人中间，痞笑道：“大姐，你刚这话就不对了。”
　　随即，他眼神看似恳切，却暗含轻蔑，对着泼辣的女人道：“只有纯爷们才干男人呢！男人嘛，都喜欢阳刚之气，硬碰硬，那叫男人！只能征服女人那算什么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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