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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白云千载空悠悠 ...

  •   第四章白云千载空悠悠

      (一)
      鬼界,十里桥,无常村。
      晨炊袅袅,阡陌纵横,放眼望去,鬼界竟然一片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农舍景象。
      风序抬起浓密的双眉,他是初次来到鬼界,除了往来皆为魂魄,其余与人世间的平凡村落并无太大不同,甚至于鸡犬相闻,传说中的鬼妖也并无什么尖牙利爪,不过寻常牲畜。
      路过一处院子,有脚和小魂和无脚的小魂相互追逐,欢声一片。
      风序不由得驻足,鹿平回头看向落队的风序:“能不能跟上点?才道鬼界外围就这样,你行不行啊!”
      “我不行,你行!”风序快走两步赶上阿尘和鹿平,扬了扬下颌,问道:“怎么有的小魂有脚,有的小魂无脚?”
      鹿平道:“有脚的是生魂,无脚的是亡魂,生魂是魂魄所生,生生世世都是鬼魂,亡魂是生人死后所化,过不多久还要去投胎转世的。”
      风序又看到有的住户夫妻一个是生魂一个是亡魂,便问道:“亡魂也可以留在鬼界吗?”
      鹿平唏嘘:“说是这样,但是一到投胎时辰,大部分亡魂还是会选择回去做人,抛妻弃子都是常事,你看你们人,活着无情,死了无义。”
      风序反驳道:“那是个别情况好不好,再说了,你有情,好像你不是人似的!”
      鹿平道:“我是一半一半,这叫道是无情却有情!”
      风序呸了一声:“怎么不恶心死你!”
      阿尘万分无奈地领着两个人继续走,到底还是都跟来了,风序还好修为没有收到太大压制,果然是天生龙骨和凤凰精血,即便灵力没有觉醒都能抵御四界的法阵;与之相对,鹿平受制于法阵较重,几乎只能施展一半的修为,为人的一半几乎全部被压制了下去。
      “所有生魂在这里都会受到压制?”风序问道,悄悄关切阿尘的身体,鬼界并无灵气,对于修仙之人往往不适,但他看起来并无特别的变化,面色沉静如常,双手冰冷依旧。
      “各界都有排斥异己的法阵,鬼界压制生魂,人界只是压制一些过于霸道的邪术禁器,魔界最狠,魔界是除非成魔不能入内”鹿平解释道,对于风序是不是就要跑去拉一拉美人的小手这件事十分不满。
      风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阿尘在听到“除非成魔不能入内”这句话时足下顿了顿。
      速即听鹿平继续道:“但是魔界范围太小了,总有一些小魔会溜出来玩,你们人类就会把这些小魔抓起来,抽掉魔筋,丢进猎魔谷,给你们这些世家子弟练手。”
      风序不信:“猎魔谷不都是一些为祸作乱的魔吗?”
      鹿平冷哼一声:“不信你下次去陆吾余地,抓个小魔好好问问,他做什么乱了。”
      “……”风序不语,心里对人魔有别之说终有困惑。
      鹿平讽刺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人魔有别嘛,哎,这排异之心是天性,莫说人看不上妖、魔,神看不上人、妖,就是同界之中,不同门派、不同功法、不同样貌的人还彼此倾轧、排除异己呢,哪怕看法和自己不一样都要反对一下,那叫什么来着?对,英雄相轻!”
      “英雄相惜!”风序纠正道。
      “差不多差不多”鹿平哈哈道。
      “这么说鬼剑流进来,真的是阴阳法阵出问题了?我们不应该在人界修补吗?”风序问道。
      阿尘驻足,漫天红霞映的他脸上多了几分血色,阿尘神色却不大轻松:“人界的阵眼散落各处,不容易找出问题的位置,问题看来也不止一处,从鬼界找比较快。”
      风序道:“怎么找出问题的位置?”
      阿尘示意他向天空望去:“有红光的位置,就是法阵被撕开的位置。”
      风序顿时脑子轰的一声,眯起眼睛向远方望去,苍茫的天空中如落日刺破云层,数道红光射了下来,密密麻麻的眼看便要连成了一条线。风序指着这漫天红霞:“不会吧,全是?”
      阿尘也浮现出不解,阴阳法阵保护人界也保护冥界,有利于双方,缘何止于此?
      鹿平见二人困惑,冷笑道:“我不是跟你说了,鬼皇垂危,鬼界如今大乱,让你不要来,倒不是说你不行,但是你现在这个状况,节省一分灵力是一分,毕竟……是不是?”
      阿尘抬眼制止鹿平。
      风序不知道二人打什么哑谜,便问道:“鬼皇也会垂危?”
      鹿平却看了一眼阿尘,迟疑道:“因为……因为魔尊曾闯下来要一魂……没要到,一怒之下就动了手。”
      风序眼角一挑,奇道:“魔尊九爻?他要什么魂?什么东西嘛,要不到就下杀手?”
      鹿平不再说话,看向阿尘。阿尘正凝视远方,一束束的红光映在他眼底,看不出悲喜。
      晨炊渐渐消散在苍茫之中,笑声也渐渐消散如烟,与人世间相似的悲欢离合也在世界的另一侧周而复始,如同永恒,这一永恒的命题。

      (二)
      三人穿过鬼界外围,抵达不周山时已经是夜色凄迷,无星无月的夜色,只有法阵裂开的那些破口流露出人界光明,如同朦胧的星月之光。
      登不周山时,风序回望,只见家家户户趴在窗台或俯着院子的矮墙,看着这几缕漏下来的光明欣喜不已,一夫一妻、三口之家或四世同堂,这小小的朦胧,带给他们多少夜空的美好与向往,不论人鬼,关于生命和美的向往又何尝有过什么分别?
      “你的身体情况,找到的破口回去慢慢补,不要在这里逞能”鹿平对阿尘悄声道。
      阿尘未置肯否,瘦削的背脊如同这荒凉的山脉,丛生的蒹葭扫过他的腰肢,仿佛从未有过他这样的伊人,步伐极稳极坚定地走过悬崖峭壁,走向火海刀山。
      淡淡的水声从远方传来,一道苍蓝如黛的河流顺着不周山蜿蜒而下,不舍昼夜的奔向远方,一波一波的渡河之魂乘着乌篷船驶向轮回,一船新魂、一船新生,交错往返。
      “奈河?”风序怔怔凝视这一条苍蓝的带子,宛如星河,宛如时间长河,自有生命之时便已存在,只能水流而下,不能溯洄从之。
      “小心!”阿尘轻喝一声。
      风序骤然感到脚下一阵地动山摇,眼前的不周山与奈河便消失无踪,一幕幕幻境接踵而至,无数枯骨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全身燃烧着幽幽的鬼火,纷纷向他们伸出了噬魂的鬼爪。咔咔咔咔每一步都是骨骼响动,无数烟尘从地下升起,无数灰烬如同雨水一般从天空中簌簌落下,凄厉的尖啸从四面八方传来,地面裂开狰狞的口子,淋漓的黄水带着极强的腐蚀性一汩一汩的冒了出来,涌向三人的足底。
      风序抓过阿尘,三人同时御剑离开地面,无数只腐枭从天空中俯冲而下,风序顾不得暴露行踪,一连六道烈火缨甩了出去,混合了龙丹之力的烈火缨在极阴的鬼界爆发出惊人的威力,当即从密密麻麻的腐枭和尸骸之中炸开了一条出路。
      风序正面护住阿尘,反手撑起一道火盾,一路冲出了腐枭的包围,冲向了漫无边际的须弥,腐枭和尸骸的幻境消失,连烈火缨爆破的痕迹都无影无踪。
      阿尘凝神片刻,“啪”地一声打了一个响指,一朵浪花从奈河之中急速而来,阿尘缓缓抬脚上前,稳稳的一脚踏在了浪花之上,浪花将他举向高远,直到阿尘看到一个巨大的黑金色身影挡住的前路,整个人和浪花几乎同时一抖,眸光异常复杂。
      风序却完全没有看到什么黑金色的身影,向前追了一程,听到风中的声响,阿尘回头,看到风序眼中的茫然,便已明白,这不过是一道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幻象。
      黑金色的身形突然急速缩小,变成了一个眉眼不羁的少年模样,笑着向他伸手,阿尘眼中出现困惑的神情。
      风序却看到阿尘突然抬脚,要往上走向虚无,可是浪花却丝毫未动,这一脚要是落下便是万丈深渊。风序忙御剑上前,但是剑却这怎么也不动,风序几乎要急了,抬手便要甩出火符,突然有人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几下,风序猛然回过神,眼前的幻象消失了,阿尘那只踏出的脚已经收回,仍完好无损的站在苍蓝色的浪花之上。风序看向拍醒自己的鹿平,鹿平低声道:“幻象”。
      再向阿尘看去,风序不知,他的幻象是什么?只见阿尘缓缓伸出手,仿佛虚空之中有另一只手与他指尖轻触,阿尘的眼底泛起淡淡柔情和深深的痛苦之色,良久,那些柔情和痛苦一齐碎裂,某种勇气和力量从体内积攒而起,那只雪白的小剑寒光一闪,竟是一记传说了七百年的逍遥绝杀“鹏鶡逍遥”,出剑一勾新月,随即化作一道飞虹,终而鲲鹏展翅,笑看世间沧海桑田,九万里南冥而风斯在下矣!天地幻象同时破灭,如同盘古开天、凤凰初啼,万物刹那间复归于清明。
      奈河仍然静静的流淌,一船新魂一船新生交错往返,每一缕魂魄都静静的坐在位子上,阿尘仍然走在前面茂盛的蒹葭丛中,蒹葭修长而脆弱的细杆顶端长着密密的绒毛,扫过阿尘纤细的腰肢,将他送往山之一阿、水之一方。
      风序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勇气,突然大步上前,走到阿尘身边,几乎是强硬的抓过他的手,强迫他与自己十指紧扣,比之前阿尘那个半强迫的吻,更加不容拒绝,而后一言不发,甚至不去看他,只拉着他,继续向前。

      (三)
      不周山,幽冥宫,鬼火黯淡。
      黑暗的苍穹已经渐渐被曙色染白,不周山顶却显得更加苍白黯淡,如同失血过多,没有颜色的唇,如今又久经缺水,只剩下干涸斑斑。
      仿佛有婴儿的哭啼声响起,又像是幼猫的叫声,声音交错在一起,令人难以区分。风序下意识挡在阿尘面前,阿尘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要紧”
      说着,阿尘便松开手,连松了几次,风序才不情愿的放开,阿尘轻笑,向那声音走去,片刻之间,便抱出一直雪白的小猫,手掌大小,大约是不足月的幼崽,身上有些血迹,正在发颤。
      风序也上前抚弄着小猫,怎么会有一只小猫在这里?幽微的灯火映照在阿尘光洁的额头,低垂的睫毛,清逸绝尘的不似真人,却偏偏被怀里的小猫染了几分人间烟火,令人欲罢不能,风序再一次晃了神,不由自主印了一个轻吻在他眉心。
      阿尘怔住了。
      鹿平也怔住了。
      阿尘仰头看向风序。
      鹿平在心里大骂风序。
      风序灿烂一笑:“这小猫是怎么回事?”
      阿尘将小猫放进风序怀里,道:“我和她母亲倒是旧相识,只怕是出事了,我身上冷,你抱着,给她暖和暖和。”
      说罢阿尘便转身冲进了幽冥宫中,幽冥宫规模极其宏达,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宫堡,殿基起建于山腰,大面积的不周山红岩又屹立如削壁,使幽冥宫与不周山融为一体,整个宫殿一片白色,与不周山的红岩、奈河的苍蓝形成鲜明的对比。
      外部看去,宫殿飞檐外挑,宫室屋角翘起,气势雄伟非常。走入内殿,亦是铜瓦鎏金,布满了鲜艳的彩画和华丽的雕饰,廊道交错,殿堂杂陈,空间曲折莫测,只是如此恢弘的大殿竟然空荡荡,名副其实的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风序怀里的小白猫忽然喵喵两声指向了红光极盛的西北方向,众人立刻冲了过去,来不及走曲折回环的甬道,阿尘一路破窗,连冲数道屏障,木屑夹在他的青丝之中,镂空雕花勾破了他的袖子,奔跑之中阿尘苍劲的手挥了一把头上的木屑,抬手之际,风序在他破袖下的手臂之上看到了一个金色的火识,似凤飞鹤宿,却一晃而过,不很真切。
      忽然奶猫一声哀嚎,三人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倒在地上,血已染红了白衣,奶猫立刻挣扎的扑了过去,不住的舔着女子的脸颊、拱着女子的脖颈,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惨绝人寰,子在巢中待母归,众生为之锥心。
      阿尘最先冲了过去,扶起白衣女子,一道道灵力注入不断的注入女子的丹田,鹿平狠跺了跺脚,上前抓住阿尘的手:“你的灵力哪禁得起这么用!我来!”
      许是奶猫的呼唤,许是灵力的支撑,白衣女子幽幽转醒,奶猫立刻拱进女子怀里寻找最温暖安全的怀抱,女子眼含极大不舍,抱起幼猫额头相抵、反复亲吻,看了又看却怎么也看不够,到底下不了手,望向阿尘,阿尘闭上眼睛,指尖在幼猫额头轻点,幼猫便轻轻睡去,安适的窝在女子怀中,还以为这一天如同此前每一个夜晚一样。
      女子将脸颊贴在幼猫熟睡的背脊,泪水已经成串的滴了下来,久久无法平静。
      阿尘也不催促,缓缓将灵力继续注入女子身体,众人已经看到了她背后触目惊心的伤口,魂骨易碎,魂飞魄散只是顷刻之间,阿尘却毫不在意自己的灵力,但求能让她和孩子多呆一刻,多呆一刻是一刻。
      白衣女子摇摇头,按住了阿尘的手:“鬼皇不行了,若泽和若震已经打起来了,若泽带着数万冤魂要突破法阵冲到人界去,已经冲到了最后一个阵眼了,若震正在挡着,只怕挡不住多久了!我……怕是不行了,轻尘,小沙……她灵智未开,离化形还需时日,这之前……就拜托你了……”风序愣了一下,不确定白衣女子说的是“阿尘”还是“轻尘”,但是唏嘘伤感之时,这个念头不过转瞬即逝。
      阿尘颤抖着接过幼小的奶猫,沉重的点了点头,女子再一次想去亲亲自己的孩子,抚摸幼猫熟睡中微微起伏的茸毛,手还没来及摸到幼猫便如凋零的茉莉颓然垂下了手。

      (四)
      不周山,阴阳道,阴阳法阵。
      红光从巨大的裂口之中射出,竟隐隐有种欲念的邪魅之意,天地被冤魂嘶喊戾啸的潮水淹没,两个黑衣男子在铺天盖地的冤魂和灼热的红芒之中缠斗不休,个子略高的一个似乎本就灵力高于个子略矮的一个,更有冤魂的加持,使得个子略高的一个明显占据了上风。
      三人远远看到,个子略高的一个骤然一弧水月斩霹来,个子略矮的一个已经浑身被冤魂抓出无数血痕,当即被掀翻在地,无数冤魂立刻再次向他涌去。一道奄奄一息的雷鸣甩出,勉强斥退众冤魂,个子略矮的少年,艰难的鱼跃起身,薄暮雷电戟伫立在身侧,满身伤痕仍旧一夫当关不减,再次凛然无惧挡在了红光的裂口之前。
      “让开!”个子略高的一个扬起天河水剑,双目在火光之中愈发赤红。
      “哥,收手吧!”个子略矮的一个浓眉收紧、满眼悲痛道。
      个子略高的一个已然红了眼睛,大喝一声:“找死!”千发水刀破空而来,个子略矮的一个电闪浅疏雷鸣微弱,显然无力抵挡。蓦然间一个劲瘦颀长的身影跃至少年身前,周身寒芒大绽,气温骤降,冰霜暴起,所有的水刀倏地被冻在的半空之中,“啪”的一声千万柄冰刀齐声碎裂,化作漫天飞雪,洋洋洒洒,随风而去。
      个子略高的少年眯着眼睛,待飞雪散去才看清了来人,震惊道:“是你!”
      “若泽,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阿尘瘦削的肩膀傲立红光之中,怒道。
      “我在替鬼界数万冤魂讨个公道!”随着名唤若泽的少年一声狂吼,铺天盖地的冤魂旋转着冲向阿尘,无数的哭泣、咆哮和吼叫,混在在一起,却在靠近阿尘的瞬间被烫到了一样,急速后退,但又不甘心离去,故而盘旋环绕在四周,阿尘目光如剑,神色凛然,面容俊美绝尘,画面莫名有种神圣的意味,洋洋的正义之气冲散了红光之下的邪魅欲念。
      “讨你个脑袋!”风序忽然上前,实在来气,一道风符甩了过去,若泽未曾防备,脑袋被拍了个正着。
      “你!”若泽眼中赤红加深。
      鹿平看的一愣,扶额道:“哥们儿你等会儿,老鬼皇不行了,你知道不?这十有八九是新任鬼皇……”
      风序根本没听清鹿平说了什么,只觉得看着这孩子跟云间差不多大,弟不教兄之过的心情油然而生:“你是替冤魂出头,还是自己想出头,你自己心里清楚!还公道,我么看你像公道!小伢豆子就好好念书,一天天瞎想什么呢!”
      若泽被彻底激怒了,吼道:“什么叫我瞎想!你告诉我凭什么!凭什么人修可以斩杀各界无辜生灵做自己成仙的试炼,凭什么九爻他可以让业海之渊冲破南冥打破神魔之界,凭什么妖修可以说化形就化形,凭什么神界六十四天高高在上,放任甚至鼓动四界相互残杀,凭什么,凭什么他们生来就是神,凭什么你们生来就是人,凭什么我们生来就是鬼!”
      偏执的怨念将少年人引上了邪路,阿尘眉梢一凛,沉声道:“你要是想尝尝人的滋味,我现在就送你去轮回。”
      此言一出,阿尘周身气息已经大变,左臂撕裂的袖子有金芒闪烁,右侧覆盖在袖管之下的手臂则黑气缭绕,若泽像被这句话定住了,又似乎被眼前的似人非人的男子震慑,猩红的眼睛满是不甘,却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见若泽不再反驳,阿尘微微收敛气息,语重心长道:“阿水,你要是妄想带着鬼魂之力去人界称王称霸,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万物有道,神界并未坐视不理只是遵循天道,魔尊九爻的临世,不正是人界残杀三界的孽报?一举一动自有天谴,生而于世,但求问心无愧!你放心,九爻自然有九爻的劫数,业火之渊也会有人去修复,天地之道不是你我可以参悟的,我本没有必要向你解释这些,但是我不希望你在偏执的路上越走越远。我也算看着你们几个长大,你却亲手杀了若玉,等小沙长大了你怎么跟她解释?你怎么面对她?”
      若泽听到若玉和小沙,猩红的眼睛似乎恢复了许多神志,但是依然无法缓解积压多年的不平。
      奈河水静静流淌,新生之船和往生之船交错而过,静谧的与此地似乎截然两个世界。幽幽的水声涤荡着幽冥之境,不周山也在风寒中垂下了头颅。
      阿尘修眉紧蹙,沉默了许久,“你这样让大家怎么放心把鬼界交给你?”
      “你说什么?”若泽猛然抬头。
      “我送你去人间转一圈,回来好好想想你的路”阿尘淡然道。
      若泽猛地睁大了眼睛,神情变得很复杂,风序看的清楚,这眼神矛盾之中闪烁着期待。若震神色暗了暗,阿尘回头笑道:“好孩子,等他回来,你也去转转,都是一百年为限。”
      若震大眼睛里直接充满惊喜,阿尘抚了抚若震的头发,孩子们都大了。
      鹿平担心不已,意欲上前阻止,却见阿尘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阿尘左手飞速结印,天池乍破,露华凝寒,两片冰晶缓缓垂落在手指下,阿尘轻轻抬手,两枚晶莹的水印没入两个少年眉心,形如建木神树。水印完全渗入后,阿尘左臂的金芒似乎淡了一些,右臂的黑气便显得重了。阿尘却毫不在意,看向漫天冤魂,轻声道:“你们也释然了吧!”
      众冤魂一齐哭喊吼叫,不断加速盘旋,犹如黑白相间的旋风,仿佛张嘴噬魂的大口,要吞噬掉眼前这个阻挡他们进入人界的东西,一张张凄厉的面孔扭曲狰狞,一道道鬼气从他们口中渗出,戾气更重的一批已经趁着阿尘金光黯淡只是冲了过去,其后一批又一批从四面八方袭来,每一个冤魂都露出了尖牙和利爪,每一道怨念都如同无法熄灭的孽火,利爪燃烧着孽火裹挟着撕裂天地之势一齐涌向阿尘。
      万千冤魂之中,阿尘却双目微阖,散发着一股宁静和祥和,缓缓,一个巨大日晷的虚影在阿尘上方凝视,光阴还是旋转,千古如弹指,百岁如电光,朝夕如火石,一道道白色音波幻化出一道道白色的波浪,一层一层涤荡着无法安息的灵魂,冲刷着无法释然的怨念,
      风序震惊的看着冤魂之海被光明笼罩,孽海中的时光晷似乎有着无形的力量托住了阿尘,渡魂之力哗然冲出汪洋,百里之内一切冤魂被耀眼的光明笼罩其中,白门的渡魂术!
      白色的光波同时洒向漫天的红光,每一道光波如同一弯新月,悄然融入苍穹,与苍穹化为一体,红色的裂口被一道道弥合,一弯弯新月布满天空,放射着朦胧的光晕,诡异但是精美,阿尘疲惫到几乎睁不开眼睛,身体成为了一个虚影,许久才再次缓缓凝实。
      最后一道裂口弥合之后,冤魂便如潮水般褪去,袅袅消失在虚空之中,怨念随夜风消逝在奈河的尽头,宛如一曲荡气回肠的挽歌,奈河依旧静静的流淌着,舟而复始。

      (五)
      山蹑复道,翠微峰,云起山庄。
      山蹑复道没有白门山河古道的灵气逼人,反而是一股雄奇灵秀的味道。群峰争峙而对,群峰中奇峰叠起,奇峰上有怪石嶙峋,涌泉成溪,溪水潺潺,云起山庄坐落的主峰翠微峰便在这危崖层叠之间。
      “居然是这里?”风序颇为讶异,阿尘与风序带着幼猫从不周山后最大的阴阳法阵裂口处直接回到人界,驻守此地的居然是云起山庄。
      只鹿平并未与二人同返,仍旧回到了乌叶城,风序便托他照顾好他的坐骑“踏雪”,鹿平狠狠嘲笑了这个名字的庸俗,风序与鹿平一路吵闹,倒真生出了许多相见恨晚兄弟情,乍然分开,颇有几分不适。
      这边二人自站定便直接往云起山庄后山的法阵而去,阿尘几乎片刻不曾休息,风序道:“你慢点走,休息休息,鬼界那边主要的裂口已经补好了,人界这边就是不补也无妨了,你吃的消吗?”
      “我就看一眼,简单修一下,看看我就放心了”阿尘道,并不放慢脚步。
      “鹿平,他不能离开乌叶城吗?”风序问道,手里抚摸着幼猫,幼猫睡得蜷起身子,看上去仅他半个手掌大小。
      “对,这是当年八大门派跟他立下的约定”阿尘道,足下忽然一顿,似有所感。
      “听说……当年鹿平是拜在了渭轻尘剑下?”风序问道,问罢才发现阿尘已然驻足,几乎半透明的脸色十分不好。
      “有人!”说着,阿尘便拉着风序躲入一块石屏之后,二人敛气静息,几乎与石屏融为一体。
      风序微微侧头,果见云庄主送着一个白衣胜雪的修士下山而来,那修士容貌十分年轻,眉宇英气混合这霸气,令人不由得望而生畏,很难生出好感,只周身灵气却非同一般,威压如汪洋大海一般,风序站在石屏之后都敢到胸口一滞。
      几人转眼便走近,但听云庄主道:“多谢无痕道君出手相助修补了法阵,实不相瞒,自从发现这阴阳法阵有异,我等寝食难安,束手无策,才将孩子们都遣走了,准备和这孽鬼冤魂殊死一战呐!”
      风序听得一愣,先是不平,明明阿尘殚精竭虑、损耗极大的修补了法阵,这人却来捡现成的功劳。无痕道君?白门的掌门师尊?!那岂不是……再看阿尘,闭目凝神,气息毫无波动,恍若未闻,只是纤长的睫毛轻微的颤动,看的风序心下不忍,突然一点也不想知道他是谁了,无论他是谁,他过去的经历一定非常糟糕,那又何必再重复回忆呢?
      “何人!”一声暴吼。
      风序看了一眼阿尘,忙笑着走了出来:“舅舅!”
      “阿序?你何时上的山?”云庄主见到风序颇为惊讶。
      风序笑了笑,道:“我碰到云间、乐音他们了,见他们自己走,有点奇怪,怕山庄出什么事情,就跑来看看。”
      “你这孩子,你来能看什么!快来见过白门掌门师尊无痕道君!无痕道君正是见到了阿间、乐音,特来相助!如今已将阴阳法阵修复妥当,此时我与你稍后再说,快先拜见师尊!”云庄主笑道,又向无痕道君介绍自己得意的外甥:“这便是我此前向师尊提过的外甥风序,也是我风云两家下一代中最大的指望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请道君指点一二?”
      风序连忙见礼,乖乖道:“见过无痕道君。”
      无痕子却是眉角一剔,眸光一暗,喜怒不辨:“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风序才想起自己手里的奶猫小沙,面不改色,笑道:“方才在上山时捡的,好像还受伤了。”
      “此乃鬼妖,乃天生魔物,若是长大必然害人无数,你最好立刻处死此物”无痕子冷冷道。
      睡梦中的奶猫仿佛也感到了杀气,在风序手里缩做了更下一团,风序想到她方才失了母亲,愈发不忍:“谢师尊教诲,不过她这一个不足月的幼猫,暂时还害不了人,师尊严重了,若真有那一日,定然谨遵师尊教诲。”
      “严重?魔物就该见一个杀一个,你今日若救了他,他日他必定害了你!看来贵二庄的少主我白门是教不了了,你好自为之吧!”无痕子说罢拂袖而去。
      云庄主匆匆对风序道:“回来再训你!”随即去追着相送无痕子,然而无痕子已经御剑而去。
      “这么点儿事儿也至于生气,真小气!挺大个人跟个小猫过不去!”风序嘀咕道。
      “你知道什么!”云庄主拍了一把风序的脑袋,恨铁不争:“无痕道君那是为你好!登云天那时候的惨状……哎,那会儿还没有你呢,什么都不懂!你可知道那光风霁月、举世无双的渭轻尘是怎么遁入魔道的?还不是因为救了一个……嗨!一代英才啊!反正你快把这个……这个……”
      正在云庄主要求风序处理了这奶猫之时,奶猫竟然睡醒了,红嫩嫩的小嘴打了一个哈气,纤纤细细的小牙还没有牙签头大,雪白的茸毛中一对儿蓝盈盈的眼睛,奶萌而茫然的望着眼前气急败坏的大叔,完全理不清情况。
      云庄主也是一愣,看着这不足巴掌大的小物,实在说不出狠心的话,老手抖了三抖,到底一甩袖子:“定是此前从那裂口中蹦出来的,算了,你好生看着,一旦作恶,必不留情。”
      奶猫像是听懂了,恰到好处的、奶声奶气的“喵”了一声。
      风序噗嗤笑了出来:“谢谢舅舅!舅舅大善人!”
      “少给我来这套!”云庄主气的转过头不看风序。
      “舅舅,你刚才说渭轻尘遁入魔道是怎么回事?”风序低声问道。
      “那是七百年前的事情了,别问了!”云庄主却不愿多说。
      “哦,说说呗!”风序企图用老办法,跟舅舅耍个赖。
      熟料云庄主是真的生气了:“大人说不问了就不问了,你知不知道刚才错过了多好的机会,你这样的资质,完全可以拜在无痕道君门下!”
      风序心里却想,错过就错过呗,幸好没拜,万一阿尘真是渭轻尘,这一拜可就差辈了。但嘴里却问的是:“这无痕道君来咱们家做什么?”
      云庄主道:“哎,此时说来话长,八百年前八大门派重修阴阳法阵,其中极重要的阵眼便落到了咱们云起山庄,原本多年一直无事,没想到最近两年频繁有异动,前些日子鬼火乍起,我担心不好,就把那几个小崽子都打发下山去了,幸好无痕道君及时赶来,山庄才得以保全。”
      “那,是他修复了法阵?”风序试探的问道。
      “那是自然!”云庄主道。
      “八百年前,听说是渭轻尘……”风序还想问。
      “怎么又扯上渭轻尘了!这个名字是江湖大忌,以后少提!若是真有机会去了白门,更是一个次都不要提!”云庄主气呼呼道。
      “哦……”风序佯做乖巧状。
      云庄主便往山上走,走了几步见风序没有动作,回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风序笑道:“既然没事我就回去了,准备准备去陆吾余地,我们这边还没出发呢!”
      云庄主点点头,嘱咐了几句,要送风序下山。
      风序忙推辞:“不用不用,这山蹑复道、翠微峰,我从小走到大,闭着眼睛都能下山,不用送,法阵刚修复完,庄子里一定很多事情等着舅舅呢!您快回去吧!哈!”
      云庄主极不放心的看了看,又嘱咐了几句,才转身返回山庄。
      风序一直等着云庄主完全消失的云顶深处,才转到石屏后面,阿尘仍旧靠在石屏上,似乎一动都没有动过,连眼睛都没有睁过似的。风序却直觉他方才离开过,无法解释何以有此种直觉,便问:“你去看过法阵了吗?可以吗?”
      “履迹……不是,是无痕道君修复过得法阵哪里用的着看”阿尘有气无力道。
      风序发觉阿尘不怕厉鬼冤魂也不怕刀山火海,怎么好像特别怕白门的人,上次到了白门也不肯进去……
      阿尘睁开眼睛,见风序还是盯着他,投降道:“我去看过了,没问题,可以吧!”
      风序好像得到了意外收获,原来阿尘吃这招,愉悦道:“我们把这小东西送回无妄崖去,时光筑那些丫头们肯定能照顾好她,你也修整一下,我们御剑去陆吾余地。”
      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冷冷道:陆吾余地,好极,就在开始的地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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