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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只是 ...

  •   之后的一些外景戏,太冷的话徐尧就窝在酒店,小事交给周华,大事赵若风做主。赵若风忙得焦头烂额,但也没再骂徐尧偷懒,徐尧也乐得清闲,每日上网写字聊天,当了个地道的宅女。

      电影拍摄终于赶在年前杀青。后面的配音,剪辑,宣传工作怎么也得过完年再说。

      电影杀青,剧组也该解散,各回各家过年。正式的庆功宴要在年后举行,年前临走前便开了个小型庆功宴,只剧组导演演员监制制片等以及工作人员搞了聚餐而已。

      剧组只在影视城一家酒店包了二层大厅,围了几张桌子,搭个舞台,导演讲几句大家辛苦,监制祝福影片顺利完成,各工作人员感慨下这段日子的友好相处,导演和监制握手言和,互相赞几句“合作愉快”。不过这样。

      剧组里都是年轻人多,很快就闹腾起来。

      周华坐到徐尧身边,压低嗓门说:“徐姐,超出预算一千万呢,欧阳先生那里能交代吗?”

      徐尧喝了一口酒,对周华笑笑,“不用担心,欧阳先生那里有我呢。”

      周华见徐尧如此镇静,便知道她心里有数,呆一起这么长时间,只有她最明白,徐尧是个最清楚不过的人,她不是不看东西,而是记性特好,看过一遍的东西立马能记住,眼睛也尖,有时候大家都以为她是胡乱签字,其实她心里都明白。只要不是大动作伤原则,她都乐得同意,有问题的不同意的也不明确指责反对,只一丢,转身就不见了踪影,怎么找她她都笑嘻嘻地忽悠过去。周华也是实验多次被她折腾了几遍才明白这个,所以看似徐尧不管事,都是她周华在忙,实则一切还在徐尧的掌控中。

      徐尧和周华就低头在一起嘀咕,并未太注意场中人的闹哄。

      喝了几杯酒,就有胆大的开始调侃在片场一直不敢反抗的导演和监制,“赵导跟我们说说和徐监制的恋爱史吧!”

      赵若风忙了快四个月难得轻松一天,摸着两天没刮胡子拉茬的下巴,眉眼间有些动容,众人便更叫得欢了。

      赵若风故作沉思状,看身边的徐尧正侧头认真听周华说话,模样乖巧的就跟一只小白兔,只是这只小白兔总爱咬人,想着却故作为难地说,“嗯,怎么说呢?结婚的时候那么多报导,你们没看吗?”

      众人便哄,“我们要听导演亲口说。”

      “徐尧——”

      “啊?”徐尧猛地听见赵若风喊她,便回头脆脆地应了一声,瞪圆的眼睛有些迷惘,那模样像一个迷路的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警察叔叔。

      赵若风不由笑了,众人互相做着眼色,等这两个人自投罗网。徐尧不解地环顾一周,对赵若风怒嗔,“喊我干嘛?喊完就诡笑!”

      赵若风便知道她心不在焉,便说:“众人说要听恋爱史,我可说了。”声音很温柔,声线带着磁性,众人听着都暗叹两人感情其实很好啊。

      徐尧顿时来了兴致,眼底有贼光,小虎牙一翘,“恋爱史?啊,我也要听!你交了几个女朋友?都长得漂亮吗?什么时候交的?你怎么勾搭的?又为什么分手的?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脆脆的声音鞭炮般爆了出来,这下场子一下子安静了。

      气氛有些诡异。

      徐尧不解,“啊,我说错了什么吗?”

      赵若风暗自咬牙,却还要圆场子,摸了摸徐尧的头,“又来了,脑筋缺根筋。”声音柔得化蜜,徐尧不由打了个冷颤。

      小李最机灵,端了杯子,扯了旁边的老顾,“我们来划拳,来来。”众人都是鬼灵精,哪里不懂,又笑闹开来,这一尴尬很快就被掩了过去。

      张明明笑靥如花,举了酒杯对徐尧说:“徐尧,我们干一杯吧。”

      徐尧勾眼看她,“我为什么要跟你干杯?”

      张明明做感慨状,“徐尧,我们以前那么好,同出同进,我扒了心窝都给你。可你倒好,装着迷糊,说自己没男朋友,害得我们都以为是真的,不料就就跟先生暗度陈仓了。刚开始我知道你们好的时候,真的很生气,不过现在释然了,你的那些过去,错并不在你,前些日子我不该提及,现在给你道歉,碰一杯可以吧?”

      徐尧举杯子却不跟张明明碰杯,依旧笑眯眯地,“呀,都给你知道了,真很没面子。”

      “哦,都过去了,没什么的。”张明明很理解地宽慰徐尧,伸手举杯,徐尧笑着也举杯,杯子在赵若风面前清脆地碰击,然后两个女人一饮而尽。一笑抿恩仇。

      只是赵若风从余光里看到徐尧眼底的冷漠,他皱眉,哪里不对了?

      会做戏的不只是演员,女人做起戏来比谁都高明。

      徐尧借口身体未复原提前离场,赵若风笑容依旧从容镇定,直到午夜散场。回了房间,徐尧却不在。赵若风还是给她打了电话。

      “你怎么没回来?”

      “我暂时不回B市,换了酒店。过完年回去,你们明天自己走吧。”

      赵若风已发现徐尧的东西都已不见,“……那多注意身体。”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馨又莫名其妙丢失,看来片场就是戏场,戏罢曲尽,他们终究还是无法回到当初。

      破镜难圆,古来尽是,即使他尽量不思及过往,但唯物辩证主义说法是,不因为心动而物灭。赵若风站在床边,看暗夜沉沉,华灯渐灭,思虑悠长,那年的“只是”又清晰浮现。

      那年的冬天,比现在还冷吧?

      昏暗狭小的暗室,腐烂味、腥臊、霉味,充斥在赵若峰身边,他忍着全身撕裂的疼痛,终于爬到不停哽咽的孙小雅身边,扯掉自己已经破烂的外套,忍着痛将自己里面的毛衣脱下来递给了孙小雅,孙小雅的哭声又小了,颤抖着手接过毛衣盖到身上,大腿依旧光溜着。

      赵若峰忍着身上的痛,声音沙哑,“这是、哪里?”

      “阿、阿福……杂物间,门……被锁了。”那间小酒馆叫阿福酒馆,孙小雅用她破烂的上衣遮住腿,瑟瑟发抖,她的衣服只剩下这么一件破烂。赵若峰咬咬牙,背过身脱自己的裤子,过程很慢,每动一下都撕心裂肺的疼,他终于脱下自己带血的裤子,自己只穿着秋裤,递给身后的孙小雅,“给你。”

      孙小雅的手刚伸出,就听见外面碰撞的巨大声,还有人大喝声,最重要的是警笛的翁鸣声,赵若峰松口气,躺到地上,“这下好了,有警察来了。”

      孙小雅抓着赵若风那条破烂的裤子,双目呆滞,直到警察将这里所有的人都带进派出所,她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赵若峰昏迷了两天,醒来时浑身都包了纱布,还没等他完全清醒,两个警察就站在他的面前,向他出示了拘留证。聚众斗殴,至人重伤,□□孙小雅的犯罪嫌疑人——

      他已无力思考。日日的逼问让他早忘记身上的伤痛,他脑子里徘徊着孙小雅那绝望、哀伤的眼神,他相信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他最担心的却是徐瑶,她到底去了哪里?

      两个星期后,他从医院被送入拘留所,日渐严酷的逼问让他渐渐失去信心,自己真的能洗清清白吗?斗殴致邹志奇重伤,可是自己伤的更重,□□是多大的罪名?警察怎么会一口咬定证据确凿,要自己认罪?他不认罪,并不代表司法程序不在进行。

      那天,他第一次见到了父母,父亲乌黑的头发一夜变白,母亲瘦了皮包骨头。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的丑事已传遍全市,市教育局以教子不严给学校抹黑为由,逼父亲从学校辞职,而因为“证据”确凿,他这个阿福酒馆“□□犯”即将面临司法审判——

      少年的赵若峰,出身普通家庭,父亲是二中音乐老师,母亲是普通家庭妇女,他自小学习成绩优异,初三钢琴就考过国家十级,虽不是乖乖生,会早恋会旷课会学说脏话会跟同学偶尔揍几拳头,但从未犯过大错,未做过违法的事,但事情就这样莫名其妙。

      也许也不是没有根由。杨默的爷爷是省委常委,徐瑶的爸爸徐建国是S市副市长,母亲王庆龄是教育局局长。爸爸拉着他的手眼眶发红,不停地说:“峰峰,是我连累了你,我不该给省纪检委写信,揭发学校教学楼质量问题,我已经向吴校长和王局长承认错误了,你很快就会出来的。”赵若峰似隐约明白,又不明白。

      那天他也终于见到了记挂三个星期的徐瑶,她穿着臃肿的大衣,脸消瘦,大眼睛凹眼眶,眼神也有些呆滞,他终于发出三个星期来第一丝微笑,他高兴,又有些紧张,“瑶瑶——”

      徐瑶很少哭,但那天她的眼泪一直在眼眶打滚,他听她说,“我来告诉你,你是个□□犯,我、我讨厌你,所以我们分手!”她说“分手”两个字的时候连手都在发抖。

      赵若峰脸色大变,“不,瑶瑶,我没有,是他们搞错了,我真的没有,不信你去问孙小雅。你要相信我!”

      “孙小雅早就交代了。”徐瑶倔强地仰着头,“我只相信法律和事实!你不要狡辩了,我真是瞎了眼,相信你这种人渣,会爱上你!”她向门外一步步的退,再不肯听他多说一句话,跑着离开。

      绝望、无助,赵若峰想起孙小雅的眼神,冷笑,自己此时此景比孙小雅就好几分?他如行尸走肉一般,任由那些警察用各种方法逼他开口,那时他才知道自己的忍耐力有多大,原来心死是可以提高自己的忍耐力的。从那天起,到出狱,十天,他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他想,他已真的明白。

      十天后,他再次被带出牢房,他期待着又一天的提审到来,可这一次他们却将他送到了拘留所门口,手铐被解除,母亲送的换洗衣服被扔出,他见到了老了十岁的父母。

      莫名其妙的进去,再莫名其妙的出来,一共三十四天。

      赵若峰抬头看着蓝天白云,闻着路边青草的味道,原来春天已经来了。

      他又住进了医院,这一次,除了父母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他,医院却多了许多指指点点的手,他装作没看见,没听见。母亲跟人吵架,争辩着,“我儿子不是□□犯,是被那个被双归的副市长徐建国和他老婆王庆龄陷害的……”可是指点耻笑依旧,没有人理会母亲的狡辩。

      父母给他转了院,一个月多后他出了院,伤口基本愈合,只是那曾经断裂的骨头会在阴雨天隐隐的疼,不过是隐隐的疼。

      赵若峰和爸爸都被纪检委的人叫去,他们是代表省纪检委调查徐建国的,他们需要指证。他从纪检委办公室出来,在门口见到了徐瑶,她抓着他的手,眼眶的泪珠终于落下来,“你相信我,我爸爸真的没有做那些,真的。他不会骗我的。”

      “那他为什么给邹志奇钱?”

      “那是因为……”徐瑶的脸更苍白,“赵若峰,你帮帮我好不好,那是我爸爸,他会坐牢的,会死的,他们是要他背黑锅,真的,你相信我。杨爷爷犯错了,所以他们整我爸爸,你明白吗?还有还有,我爸说过,是你爸得罪了人,所以才有人陷害你的,赵若峰,你相信我,你一定相信我,赵若峰不要签字举证告我爸爸,好不好?”

      赵若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哀戚的眼神,扭头望着远处那高高的围墙,想着她那些不信任、绝情的话,想起爸爸一生的正直,摸摸身上还隐隐作痛的伤口,他推开了她的手,“徐瑶,我爸爸从小就教我做正直的人,那些都是事实,我无法欺骗自己,无法说不。你爸爸是否贪污腐败,我不知道。我知道我爸爸是个正直的人,他写检举信是因为他还有良心,我尊重他的良心。而我,的确被人打了住了两个月医院,邹志奇他都已经主动认罪,他收了你爸爸的钱。还有孙小雅的事,太荒唐了,为了莫须有的罪,我坐了一个多月的牢,挨了无数的打。徐瑶,你说过,你只相信法律和事实,今天我告诉你,我也只相信法律和事实。对不起,已经晚了。”

      “不,不是那样的,我爸爸给邹志奇钱是因为……因为我爸爸为了不让邹志奇说出一件事,所以给的,那件事我答应我爸爸妈妈不能告诉你,所以我不能说。还有,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分手,是我爸妈要的,你明白吗?”

      “徐瑶,你的话更印证了,是你爸妈为了逼我们分手,才想出诬陷我坐牢这种卑鄙招数吧?先用钱收买邹志奇,然后将我引去阿福酒馆喝酒,然后将我和孙小雅关在一起,再诬陷我,逼你跟我分手同时,再威胁下我爸不要闹教学楼的事——”赵若峰冷冷看着徐瑶,“不用再说了吧?不管怎样,裂痕已经有了,徐瑶,我们已经分手了。对不起。”

      “不是那样的,赵若峰,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一直是最相信我,最宽容的,不是吗?”

      “相信?宽容?”赵若峰冷笑,“徐瑶,我还年轻,受的刺激有点大,难免心胸狭窄,宽容伤害我如此深的人还做不到。对不起,你走吧。”

      徐瑶的泪渐止,“赵若峰,你这样绝情,我会恨你的。”

      赵若峰深深看了一眼徐瑶,“那就恨吧,总比——”总比忘记好,那三个字终未出口。

      徐瑶眼眶已没有泪水,“你和孙小雅……真的有过吗?”

      赵若峰转过身,没有回答。

      徐瑶走了,背着赵若峰向另一条路走去。赵若峰没再回头,也大踏步离开。两条影子越来越远。

      半个月后,徐建国写了交代材料,贪污腐败,豆腐渣工程,捏造伪证干预司法,买凶伤人……并当天在狱中自杀,贪污的钱一分不差交给了国家。三天后,王庆龄开车冲下悬崖。

      而这些赵若峰当时并不知道。在见过徐瑶的第二天,他便离开了S市,在遥远的南方一家修车厂,一呆就是三年。三年后,父亲终于因为常年抑郁成疾,得了肝癌,他回到了S市,半年后父亲去世,他参加了当年高考,考上了B市电影学院导演系,认识了刚毕业的张明明。

      而那时徐瑶已离开B市,去了美国留学。

      十几年,他们未再见面。

      少年的事,谁对谁错,早无法说清。

      赵若峰没有错。失了爱留下了恨。

      徐瑶错了吗?

      天已发白,原来清晨已经来临,光明再次普照大地。赵若峰再次拨通了徐瑶手机,很快就接通。

      “只问一句,今晚为什么又生气了?”

      “……赵若风,我们的过去,是场悲剧吧?”

      “或许。”

      “悲剧只适合在心里默哀,而不是拿到舞台上炫耀。赵若风,你不该把我们的过去告诉张明明。我无法原谅。”

      赵若风眉头皱起,“徐尧,我想你误会了。”

      “不用解释,我都明白。”徐瑶打了个哈欠,“天都亮了,我累了,需要睡眠。你还有很多事做,也睡一会吧。”

      赵若风还要说话,却似有男子声音,“……那再见。”

      再见。有时候不如不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十九、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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