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靠哭治天下》游鲲

75、第 75 章

　　可见当年的牺牲惨烈。

　　长青垂眸，在她的脚边，有一把剑柄。
　　剑柄线条流畅优雅，刻有精细的云纹，时隔半年，依旧有微弱的宝光颤动，如暗夜中的烛火。长柄上缠着一串剑穗，淡粉色，上面串有东珠与美玉，精致美丽，只可惜染上了暗红的血，不复当初光莹。

　　也许剑的主人，是某位漂亮青春的少女，也许这是他的心上人所编，亲手系在长剑上，伴他出征。

　　长青暗暗攥紧掌心，越发下定决心，她可不会同剑柄的主人一样，这么惨烈而无声地死在暗夜里，留她美貌柔弱的遗孀独自一人，便宜了别人。

　　百里眼神苍凉，俯身拿起那把剑柄，低声说：“这是流云剑谷的长剑。流云剑谷都是一些女修，剑若流云，缥缈无踪，她们的剑细长漂亮，舞起剑来，不像是死斗，更像在云巅跳舞。在灵境的时候，她们一支剑舞，万金难求。”

　　她捧住剑柄，轻叹一声，取下染血剑穗，放进自己的包裹里，“既然看见了，就顺带送她回家吧。”

　　长青点头，循着这些断剑残骨，走上一条昔日修士们走过的道路。

　　黑暗中，碎片们发出微弱荧光，如星星铺在染血的大地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长青忽然道：“你听见了吗？有呼呼的声音，像是风声？”

　　百里神色一变，“是罡风，跑。”

　　两个人迅速撤离，往旁边方向纵跃而去，多亏在荒境遍地捡破烂，让她们练出一身迅捷的身法。等撤出段安全距离，长青回头望去，见一道大风席卷天地，悄无声息地袭来。

　　百里趴在石后，“你能听见风声？”

　　长青点头，“很清楚呀。”

　　百里：“我听不见。”
　　来到界地后，她越发察觉到长青身上的奇异之处。她想起曾经打听到的此地信息，罡风在悄无声息中出现，若是不小心被卷入其中，就会凭空消失，尸骨不存。

　　但幸好有长青在，她们可以规避掉很多危险。

　　等到罡风吹过，二人重新站在龟裂荒芜的地面，望向空荡荡的四周。

　　长青惊讶道：“咦，刚才那么大的风吹过，地上这些东西居然一个都没有被吹动。”

　　百里：“罡风只吹活物，继续走吧，我们得快一点。”

　　长青不受煞气影响，在界地行走，如鱼得水，于是接下的路程，都由她开路。她们又从土里掳了条沙蛇赶路。

　　坐在沙蛇的脑袋上，周围的景象迅速往后撤，视野之中，依旧是荒凉破败，无止无尽。长青盘坐着，一手撑着下巴，却没有觉得这儿恐怖压抑，只是望着周遭一切，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她好像，在很久以前，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长青抿了下唇角，心想，也许是魔尊的记忆在作祟。旁边的百里打坐调息，背脊挺直，脸色越来越 苍白，而眼神越发坚定。

　　地上的尸骨越来越多，随处可见散落一地灵器碎片，暝暝的光线里，只有一片压抑至极的寂静。

　　长青咳了声，打破寂静，说道：“还要多久呀，要是回去得晚了，我怕浮光担心。”

　　百里语气没什么波澜，“不用担心，这儿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师兄说他在界地过了百年有余，但我在王行山，只等了他们百日。”

　　长青眨眼，意识到不太好，“就是说，我们被困在这儿很久，外面也不会有人发现？”
　　百里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长青深吸一口气，捂住了脸，悲伤地说：“一想到可能好久见不到浮光，我感觉自己像朵憔悴的娇花。”

　　百里冷冷瞥她一眼，闭上了眼睛。

　　长青嘟囔：“你也太没意思了……”她继续歪歪扭扭坐着，饶有兴致地看周围荒凉景象。

　　这片死地荒芜、死寂、凄凉可怖，可是，她却很喜欢。她有些紧张地舔了下嘴角，偏头望向百里，不出意外看见剑修面孔苍白，漆黑的眉紧蹙，似乎在忍受什么痛楚。

　　百里才是正常的。

　　长青轻呼出一口气，意识到一件事——也许她果如传闻那样，是个天生嗜血的怪物。

　　她忽然看见一物，指向前方，“百里，你快看，那儿居然有一座坟！”

　　百里霍然睁开眼睛。

　　一座孤坟立在前方。说是坟，其实它比普通的坟茔要更大一些，像座隆起的赤色小山包，在小山包的前方，有座一人高的墓碑。

　　墓碑上刻字“流云剑谷前辈十二人，万兽宗前辈七人，剑鸣山前辈十人，陨于赤地。”

　　而让长青睁大眼睛的，是下面的几个小字，“敛骨人，宴浮光。”

　　长青扯扯百里的袖子，“快看快看，是浮光的名字哎！”
　　百里并不惊讶，“宴浮光几十年前也来过界地吧，加固封印，这儿有她的名字不奇怪。”

　　长青：“等我回去就和浮光说，我们之间果然很有缘分。”

　　百里看她一眼，眼神奇怪。
　　长青挠了挠头，“你干嘛这样看我？”

　　百里叹了口气，“你好像……看见这些，一点都不伤怀感慨。”

　　长青：“我又、我又不认识他们。”
　　她为什么要为几根骨头，一座荒坟难过？

　　长青攥了下掌心，心想，她好像本性冷血，自私薄凉。见此荒凉景象，她心中没有半分难过伤怀，只想着赶紧办完事，回到朝夕渊和浮光相聚，继续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美满日子。

　　埋在这里的人，她不认识。他们为之牺牲的伟大愿景，她也不关心。

　　她刻在骨子里的冷血，只在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想护着自己的心上人。

　　长青若有所思地说：“我好像真的是个坏人耶。”

　　百里却俯下身，拨开地上的碎石，“这儿有一个手印。”

　　长青蹲在地上，歪着脑袋，在墓碑的角落，看见一个不大的手印。墓碑是用血色泥土浇筑而成，质地很软，用力按压的话，确实能留下印子。

　　“是浮光留下来的？”

　　百里：“没必要吧，正常人没事在碑上压什么？她都已经刻字了。”

　　长青看了那个手印一会，忽然伸出手，把手放在上面。

　　不大不小，正好契合。

　　长青睁大眼睛，“哇，我和浮光果然很有缘，你看这手印，就像我按下去的一样！”

　　百里：“……继续走吧。”

　　再次坐在沙蛇上，长青这次努力在想墓碑上的手印，痴痴笑着。而百里则是偏头看着她，不知多久，说：“你和宴浮光，是怎么认识的？”

　　长青回神，翘起嘴角，笑道：“她是我的新娘！”

　　百里：“哦，强抢豪夺。”

　　长青本来想反驳，但转瞬想到，好像确实如此，便扁了扁嘴，辩解道：“我、我遇到她时，她身上都是伤，我夺过来，不对她更好吗？别管什么强抢豪夺不豪夺啦，反正浮光不介意！”

　　百里：“你为什么喜欢她？”

　　长青想也不想，笑道：“浮光生得好看啊！哪有她这么漂亮的人？”

　　百里一怔，“只是因为色相？”
　　她轻叹了声，“松松，色相不能长久。”

　　长青微笑：“可我们是修士，只要保持好，色相就能长久呀。”

　　百里：“你这样，”她的眉蹙起，面上覆上层寒霜，“若我是宴浮光，早就和你拔剑相向了。”

　　长青一抖，“为什么？！你也太凶了，”她气呼呼哼了声，“浮光才不会像你一样凶，动不动拔剑。”

　　百里低声道：“松松，你还是不懂。”
　　长青不服，“不懂？我不懂什么？你这个剑修还好意思说我。”

　　百里：“你在折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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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浮光走入暗无天日的洞穴，白衣飘过荧光幽微的菌丝。

　　在道路尽头，乍然出现了一棵梨树。梨树花朵洁白，香气清苦，树下有一方圆圆的石桌，和两张石凳。

　　她来到十八狱数次，第一次在血雨飘零的地方，看见洁白的花，闻见清甜花香。

　　似乎早就有人料到她会来，备好薄酒，在树下等她。
　　女人用白绫遮住眼睛，散发，面孔苍白。

　　宴浮光轻声道：“狱主。”

　　月同孤笑了，“仙子果然来赴约了，知道你不喜喝酒，来喝杯灵茶吧。”

　　宴浮光在她对面坐下，“我记得天意城里，也有很多梨树。”

　　每到春日，一城都是雪白的梨花。

　　月同孤嘴角轻扬，轻声道：“是啊，那时候，整座城都浸在梨花香里，那段时节多雨，雨水声、花香、湿润的空气，还有城里卖花的叫唤，每次想起，都恍若昨夜，仿佛在梦中。”

　　宴浮光：“天意城是个很好的地方。镜主既然思念家乡，为何不回去呢？如今的城主是月盈。”

　　月同孤摇头，拿起一杯茶，喝了口，微笑道：“那个傻孩子，我走的时候，她还只有我的腰高呢。”

　　宴浮光说：“我以前同她一起在学院修行，她……经常抬头看月亮。她说，她在想念她的姐姐。”

　　月同孤握紧了茶杯。

　　“她同我讲，她的姐姐，是千年来天意城中天赋最高之人，于卜算一道独具慧根，年纪轻轻，便能使用九问镜，看清这世间的种种至理，堪破人间的命数，后来更是能掌控神镜，被称作镜主，日后也会是天意城的主人。”

　　月同孤神色淡然，没有说话。

　　宴浮光又说：“不仅如此，那人生得神清骨秀，高雅而貌美，她喜洁，喜梨花，喜清茶，是世上第一等高洁清冷之人。”

　　月同孤嘴角噙起微笑，摇了摇头，“我看你的同学，是世上第一等笨蛋。”

　　宴浮光定定看着女人，问：“为何呢？镜主。”

　　月同孤只是笑:“仙子也曾是天上人，如今你我对坐，你与其问我，不如问问自己，为何呢。”

　　宴浮光怅然叹息，“我们毕竟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宴浮光饮尽杯中清茶，低声说：“我并非自愿弃仙入魔，来到朝夕渊，只是被族人所弃。”她垂着眼睛，羽睫轻颤，“镜主早就看出来了吧，我的命数，不祥。”

　　月同孤：“哦？”

　　宴浮光道：“我年少时，天意城的长老曾经来家中替族中少年算命，看见其他人时，他笑容满面，独独见我时，脸色苍白，摆手不言。”

　　那时她明白，自己的未来，大抵是不好的。

　　“之后，众人对我避若蛇蝎，父母也时常露出厌弃冷淡之色，后来又过许多年，我才从继妹口中得知，我是天孤之象，杀父妨母，妨害周围人。”

　　宴浮光语气平静，脸上没什么表情，似毫无七情六欲的玉偶。

　　月同孤道：“这样的命格，亲缘寡淡，却极适合修道。”

　　宴浮光颔首，“物我两忘，上善若水，太上忘情。这是我为自己选择的道。”

　　月同孤笑了笑，问：“既然选择潜心修炼，又被神宫选中，得神剑认主，怎么又自毁前程，离开了神宫？”
　　宴浮光沉默了许久，脸上浮现一丝茫然的神色，半晌，她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从神宫离开后，我回到了宴家。”她闭上了眼睛，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很轻，“他们……想来极恨我。”

　　身上的一剑又一剑，一刀又一刀……她是天之娇女时，他们怕她，敬她，畏她，而当她从云端跌落，他们却恨不得，将她凌迟处死。
　　最后，他们把她献给了魔尊。
　　嗜血残忍的魔尊，传闻中最好虐杀凌辱的魔尊。

　　这便是，人间的亲缘吗？

　　宴浮光低声道：“镜主，你通晓天意，能告诉我为什么？”

　　月同孤：“我只能看透天命，可看不透人心。”

　　宴浮光：“我也不懂，所以，我想要一个答案。”
　　“去报仇？”月同孤饶有兴致地翘了翘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