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靠哭治天下》游鲲

44、第 44 章

　　百里怎么也想不明白。
　　世上为何会有如此卑鄙的人呢？

　　无论她如何腹诽，情况紧急，她除了拔剑对抗，并无其他办法。再者，当剑尖指向万兽宗主时，她发现自己的内心，竟腾起一丝隐秘的快意。

　　合情毒蛇般的蛊惑声似乎又在耳畔响起：
　　“上灵境都是一帮道貌岸然的虚伪之辈，还是魔修来得逍遥自在。”
　　“天地之大，难道容不下一个小女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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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手中长剑嗡嗡颤动不止，她咬咬牙，想起自己师兄身上的重伤，和师门被贬至荒境百年，从原来和光同尘的剑仙，变成如今道统不存的衰颓模样。

　　压抑已久的怅恨漫上心头。
　　她抬头，望了眼乌云重重的天空，一个她从未敢生起过的念头，不由自主地浮现。

　　她心想，凭什么呢？

　　为何青天一直压在头顶，不见晴空？
　　为何……仙门俯首在神宫之下，将它视作是高高在上的天道化身？

　　百里心中一震，只觉手中剑嗡鸣更盛，剑光炽盛，如朗日骄阳，无比明亮刺目。信手旁观的魔尊眉毛挑了下，跳到她的身边，礼貌邀约：“道友，苍天已死，天道不存，”她偏头看百里，嘴角上翘，露出个玩味的笑，“不如陪我一起，把天捅个窟窿，荡破漫天阴云 ，看看能不能见到明月？”

　　百里心知她在蛊惑自己，却不由一丝意动。
　　她按住自己嗡鸣不止的长剑，冷哼一声，说道：“我可不会与你同流合污。我们并非一路人，就算现在……也是你拉我下水。此事以后，我们分道扬镳，你去捅你的天，荡你的蔽月阴云，我只想赚钱、养家、糊口！”

　　想着，百里不由一阵心酸。
　　她就想赚个灵石，怎么会被卷进这么一桩大事里？

　　这年头，钱可真难赚啊。

　　血水掺杂在滂沱大雨里，青鸟在剑光里上下翻飞。百里咬咬牙，终究握紧手中长剑，指向了前方的人。

　　合情站在山下等候。
　　等得不耐烦，她拍拍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仰头望着铺满乌云的天空。

　　其实，刚才尊主那一鞭子，是想卷自己上去的吧。然而剑修却把她推开，自己被拉入了战局。

　　合情有些心虚地攥了攥掌心。
　　挡在她身前，这种事许多人都做过，她素来理直气壮，毫不心虚差遣别人为她挡剑。风月道嘛，不就是如此？

　　可是这一次，她抱住膝盖，在山下等候，心里生出一丝说不出来的情绪。

　　合情没有想到，眼里只有钱的剑修，居然会真的帮自己挡剑。
　　她咬了咬牙，压住心里奇怪的情绪，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心想，剑修可千万别被她尊主给玩死了啊，不然，她的赌约怎么办？

　　等了半晌，忽然血雨如注。

　　合情似有所感，蓦地站起来，便见云中一道剑光落下。她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百里踉跄走来，握住她的手，把她往肩上一扛，“走！”

　　合情被迫像个麻袋似的，被扛在剑修的肩膀上。她抓了把百里湿漉漉的长发，抓到一手冰凉腥甜，合情本来想问上面发生什么，出口却变成了，“你没事吧？”

　　百里没有说话，沉默地扛着她，在山林里穿梭，一路跑到阴云之下，找到山中一间荒废破庙，才停了下来，把合情放在破庙墙角堆叠的稻草上。

　　合情抬头看她。
　　剑修脸色惨白如雪，灰袍暗红，血水滴滴落在地上。

　　合情小脸也白了白，惊呼：“你受伤了？”

　　百里精疲力尽地往稻草堆上一躺，闭上眼睛，休息没一会，就听见雇主嘤嘤地哭起来，哭声异常凄惨。

　　“呜呜呜，你年纪这么轻，怎么就死了啊！”
　　“你死得好惨啊！”
　　“呜呜你走了，留下我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呜呜呜，你至少说句遗言，留下点遗产再走啊。”

　　百里额头青筋抽搐，觉得在棺材里的人，大概也会被她哭活了。她睁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你号什么丧，我还没死呢！”

　　合情捂住脸的手指悄悄张开一条缝隙，透过缝隙看她，片刻，她粲然一笑，“原来你还没死，把我吓一跳。”

　　百里：“我还要和你道歉不成！还有，孤儿寡母是什么鬼？原来你有孩子了？”
　　合情笑嘻嘻地放下手，“当然没有，我才十八岁呢，只是我在人间听人号丧，都是这么哭的，嘻嘻，”她凑了过来，手撑着地，俯在剑修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这么关心我？”

　　水珠顺着她胸口往下滑，在那大片细腻雪白的肌肤上流下道糜丽的痕迹，最后从丘峦滴下，滴到百里的面上。

　　百里侧过脸，惨白的脸颊浮现一抹霞色，“你干什么？我为何要关心你？”

　　合情弯起唇角，“哎，你别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路的。”

　　百里虚弱地咳两声，“我知道，我……”
　　她侧过身，忽然咳出一口血，身体微微蜷起。

　　合情收起面上嬉笑之色，变得有些严肃，“你伤得这样重？谁弄的？”

　　百里抹去唇角血，“被万兽宗那个老匹夫打了一掌。”她面上出现一丝不忿，气愤地说：“就抓着我一个人打，怎么，我看上去很好欺负吗？”

　　合情瞪大眼睛，“万兽宗？”
　　随即展眉一笑，“你看，我跟你说过，上灵境的都不是好东西吧。”

　　百里气息紊乱，又吐出口血，知道自己受伤不轻。
　　她气血翻滚，气道：“上灵境的不是好东西，难道朝夕渊的魔修，又是好东西吗？”想到魔尊的卑鄙行为，她涌上口心血，哆哆嗦嗦地说：“他们连东西都不是！”

　　合情半抱住她，拍拍她的背，“你消消气、消消气，干嘛气成这幅样子呢？”

　　百里：“等我再见到朝夕渊的魔修，我见一个杀一个！拿到安邑城换赏金。”

　　合情嘴角笑容凝固，下意识反手一推，让剑修的身体哐当一声，重新砸到了地上。百里头晕目眩，也没注意到她的异状，闭目继续调息时，忽然又听见幽幽的啜泣声。

　　“呜呜呜老爷，你怎么又闭眼了啊！”

　　百里攥紧了拳头。

　　“嘤嘤嘤……嘤嘤……”

　　百里忍不住又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别哭了，我、我……咳咳……”

　　合情揉揉眼里并不存在的泪珠，“你这幅样子，万一又要魔修过来，可怎么办呀？”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百里。
　　剑修挣扎坐起，拿出来自己的储物袋，“要是再有别的危险，你把我丢下就是，咳咳……”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青色的玉佩，丢给合情，“这是我师尊给我的传送玉佩，砸碎玉佩……”

　　合情瞪大眼睛，“我们就能到你师门去？”

　　百里无奈看她一眼，“咳咳……当然不能，砸碎玉佩，他就会过来……你放心，在荒境，无人是我师尊的对手……”

　　合情好奇地问：“那你刚才打架，为什么不直接砸碎玉佩让他过来，反而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

　　百里微微一怔，似乎才想起还可以这样做。
　　她面沉如水，轻哼了声，才说：“这玉佩稀少，若非生死危机，我才不用，我的师尊平日也异常忙碌，日理万机……再者，我不惯求助于别人。”

　　她下巴抬起，露出剑修的倨傲，但一阵咳嗽卷来，让她忍不住蜷起身体，捂住嘴唇，变得虚弱起来。

　　百里从来没有受过这样重的伤。
　　她一时有些恍惚，觉得自己也许走不出这间破庙了。就算杀了万兽宗主，那位年轻残忍的魔尊，会不会追到这里，来灭口呢？

　　魔尊那么年轻，修为却那么高，每一个剑招都极为漂亮，杀意极浓。
　　师尊他真的打得过魔尊吗？

　　也许是受伤，意志薄弱，她居然开始怀疑起来了。

　　百里看了眼自己柔弱不能自理的雇主，似乎想到什么，眼眸深了深，从自己的胸口，拿出一个小的储物袋，“你还是先走吧，若……真有什么事，你砸碎玉佩后，替我把这个交给我师尊。”

　　合情眼眶通红，“你要丢下我了吗？”

　　百里咳了咳，轻声说：“我惹上一个厉害的人，怕她前来寻仇，你先走，若是她不来，我调息片刻，就能赶得上你了。”

　　合情扫了眼她手上锦囊，又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百里低下眉眼，轻声说：“是我为师兄采的各种天材地宝，若、若我没有赶来，你就把这个，交给我师尊。”

　　合情眼睛亮了起来，装模作样地推了两下后，就接下了小袋子，“我一定带到。”

　　百里攥了攥掌心，抬眸，复杂看她一眼。
　　忽然，她似乎又掩住唇，咳嗽两声，躺在了地上，无力闭上眼睛，不知是晕厥，还是在调息。

　　合情心脏砰砰跳动，拿着储物袋，心想，赌约这不就完成了嘛。她毫不犹豫地把东西带上，站了起来，没走两步，回头看向倒在草堆的可怜剑修，小声说：“那、那我先走了？你放心，我一定把东西带到！”

　　剑修没有回答，脸色苍白，似乎昏过去了。

　　合情忽然挪不动脚步，觉得她看起来有些可怜。她想了想，从身上拿出颗巫成鸦特制治伤灵药，塞到百里的嘴里。

　　百里的脸色更苍白了，眉头紧紧皱起。

　　合情：“糟了。她给我的不会是毒药吧？”
　　她朝百里拱手拜了拜，“那个，我以为是伤药才喂给你的，你要是不行了，变成鬼寻仇，千万别找我，去找朝夕渊的巫成鸦。至于我，”她嘻嘻笑了声，凑到百里的耳畔，小声说：“多谢你的药，我马上就能成为朝夕渊的尊主啦。”

　　见剑修虚弱神情，她鬼使神差地低头，亲了亲剑修紧蹙的眉，“你生得还不错，若是以后能温柔些，少说点话就好了，本尊心情一好，还能娶你当一百八十房美人。”

　　剑修眉皱得更紧，脸上毫无血色，吃了“药”后，看上去就跟被投毒了一样。

　　合情一手抓着玉佩，一手抓着储物袋，走到庙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终还是高高兴兴地跑进夜色里。

　　破庙屋顶残破。
　　躺在杂草上的剑修面无表情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是供桌上被遗忘的神祇垂着眼睛漠然的神情，第二眼看到的，是头顶的月亮。

　　大雨初歇后的明月，比其他时候要更加明亮而皎洁。
　　不过她受了伤，失血过多，视线模糊，看那轮明月像是隔了层朦朦胧胧的雾，只觉它模糊朦胧，像白纸上晕开的一滴美人的泪珠。

　　百里神情肃杀，湿红的眼睛里，视线却更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