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靠哭治天下》游鲲

42、第 42 章

　　万兽宗主足尖点地，下一瞬，他出现在青鸟背上。

　　他衣袍飘扬，与明月齐高，如同神仙中人。

　　万兽宗主看了眼长青，并不愿在与这位年轻的魔尊死斗。
　　他刚找到通天的道途，还未来得及实践，自然不想在这多费心思，也不在意这件事传出。

　　魔说的话，谁会信呢？

　　青鸟在空中飞旋。
　　万兽宗主朝长青宽宥地笑了笑，似乎是一个慈爱的长辈，在原谅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少年。

　　他抚摸着怀中小鼬，身乘青鸟，飞至青天明月里。

　　但长青没有追上去。

　　她托着下巴，眉头微微皱起，心想，这是在干什么呢？

　　以她的视角看，万兽宗主骑在青鸟身上，和青鸟一起，围着天上的云在转圈。

　　长青挠了挠头，觉得自己聪明的脑袋不够用了。
　　这时，她闻见了熟悉的幽香，回头笑道：“浮光，你好厉害！”

　　在看到鼬兽上浮现出余澄心的魂魄时，长青蹲在草丛里，眼睛睁大，偏头看宴浮光的神情，才忽然反应过来。

　　是宴浮光故意将余澄心的魂魄封入鼬兽之中，也难怪，这一路浮光都带着那只鼬。

　　可是，为什么呢？
　　长青眼眸发亮，语气倾慕，“浮光，难道你早就知道，这个什么宗主，拿他的侄子去证道？”

　　宴浮光白衣不染纤尘，手中捏着一片天空飘下的翠羽，轻轻点了下头。

　　长青：“你也太聪明了！”
　　她的眼里像落满星光，亮亮的，好像在看世上最好的人。

　　宴浮光与她对视片刻，似乎被她眸中光彩灼到，飞快垂下眼睛，眼睫微微颤动，遮住眸中的流光，低声解释：“只是忽然想到，仙门亲缘寡淡，我从前羡慕过余澄心，但也隐隐感觉不对，万兽宗主对他，宠溺太过，堪称溺杀。”

　　长青点头，“对哦，就他那嚣张跋扈的劲儿，惹上事是迟早的吧。”
　　她“呸”了声，“上灵境的人真不是东西！”
　　随即长青瞪大眼睛，“浮光，我刚才骂的不包括你，你是东西！”
　　“不，你不是东西！”
　　……

　　长青挠了挠头，把头发挠得杂乱，仓促解释中，发现宴浮光自顾自走到了一边去了。她眨了眨眼，眼里蒙上水光，忽然感到有一丝委屈。

　　宴浮光垂眸，看着脚边一块黑石。
　　蜃气消散，石头变成只黑色皮毛的鼬兽，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长青揉了揉眼睛，惊讶道：“哎？原来你还在啊，那老头带走的是什么？”

　　小鼬身体微微抖了抖。

　　长青觉得，他当鼬比当人顺眼。
　　她抱着双臂，“哎，你快走吧，你那畜生叔叔发现不对劲，肯定要回来杀你。就当看在你送我灵石灵药法宝的份上，这次我帮你一把，赶紧逃吧，好好当只鼬，大好的鼠生在等着你！”

　　小鼬依旧不动。
　　更想死了。

　　长青本来觉得他该死。
　　不过现在他死了，变成一只鼬，被至亲追杀，她又觉得他有几分可怜了。她抬起头，看在那只盘旋的青鸟，“是蜃兽迷住他们的视线吗？”

　　宴浮光：“尊主，那人大喜过望，心性不稳，才被蜃梦趁虚而入。他很快就会发现端倪，你有把握打得过他吗？”

　　长青想起刚才自己的表现，微微低下头，脸颊发烫，小声说：“可能吧……不过我跑得应该挺快……”

　　宴浮光摇头，“你跑不过他。他足下的坐骑，名为青鸟，据传曾为神人传信，仅次于龙凤青鸾，它飞得极快，甚至能飞越山海天堑，世上没有比这更快的灵兽了。”

　　长青越发心动，“那不是很适合我？”

　　宴浮光看她片刻，忽然展颜，微微一笑，“确实很适合尊主。”

　　长青心跳得快了几拍，脑子一热，拿起缠在腰上的长鞭，说：“趁着他被魇，我这就上去杀了他，把他的鸟儿抢过来。”

　　抢过来和浮光一起坐在鸟儿上。
　　须臾天南，须臾地北，朝饮花上露，夜卧松下风。
　　何等快活！

　　长青心情激荡，恨不得马上杀掉老贼，把漂亮的鸟儿抢回来。她想要动手时，手腕却被一把握住。

　　宴浮光：“尊主，你打得过他吗？”
　　她过分沉静的黑眼睛，总像是能洞悉一切。

　　长青扭了扭身体，有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

　　宴浮光平静地说：“尊主在我来朝夕渊不久前，闭关突破失败了吧。”

　　长青瞪大眼睛看着她。

　　宴浮光见她如此，心中了然，不再多说，只道：“待他发现怀中鼬兽消失，便会下来再找我们，尊主，你还记得一招，名为诛仙剑式吗？”

　　长青摇摇头。

　　宴浮光折下一根柔嫩的树枝，“我来教你。”
　　她将树枝交给长青，握住长青的手，口授她法诀。

　　长青被她牵着，脑子有点晕乎乎的，感受身后紧贴自己的身体。她深吸一口气，灌满肺腑的，除了湿冷的长风，还有宴浮光身上幽冷的神仙香气。

　　她虽然忘记属于魔尊的法术，但被宴浮光教授法诀时，却觉得这些东西意外熟悉。

　　除了法诀和剑式熟悉，人也很熟悉。
　　她总觉得，自己也曾被人这样牵手练剑，学过上乘的仙法与剑术。

　　长青回头，看着宴浮光清美的面庞，忽然不动了。

　　宴浮光：“尊主？”
　　长青问：“浮光，我们以前见过吗？”
　　宴浮光垂眸，“未来朝夕渊时，我就对尊主，闻名已久。”

　　看来是没见过了。
　　长青定定看她，也不学剑式，身子往后软，懒懒挂在女人的身上。

　　宴浮光：“……”
　　默了片刻，她问：“尊主有把握？”
　　长青：“没有。”
　　宴浮光沉默了。

　　长青扁嘴，瞪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她的眼波流动，可怜兮兮地说：“打架好累呀。”

　　宴浮光眼神沉凝，“尊主，斩草除根，除恶务尽。”
　　长青嘴角翘起，“那，我要是杀了他，浮光拿什么奖励我？”

　　宴浮光低声问：“尊主想要什么呢？”
　　长青弯了弯眼睛，狡黠地笑了一下，忽然仰起头，亲了口宴浮光冰冷的脸颊。她看美人微微睁大眼睛，神情浮现丝茫然，如同尊美丽冰冷的雕像突然活转，有了丝活人的生气。

　　长青粲然笑了笑，抬起手，抹了抹自己的唇角，“我先讨个定金。”

　　不等宴浮光开口，她拔出长鞭，纵身跃上云端。

　　宴浮光怔了片刻，才呆呆地抚上面颊，指尖碰触的地方，似乎还残余一丝麻痒。当少女跃至长空后，山中又刮起大风，乌云席卷而来，逐渐遮住皎皎的明月，也遮住了少女的身影。

　　只有片片青色的羽毛，被风卷起，又轻轻飘落，从她眼前飘过。

　　宴浮光伸手，握住一片流光溢动的翠色羽毛，长久地沉默着。

　　轰隆雷鸣骤起。
　　云层里传来滚滚惊雷，如同车轮辗过长空。

　　几片翠羽被风吹起，落在她的脚边。
　　宴浮光垂下眼睛，看向地面，地上积水明净，如一面银镜，银镜上碧羽浮动。

　　“松松，”宴浮光轻叹一声，声音低得如同一声叹息，“你又……想用谁来为你证道呢？”

　　“轰隆——”
　　云中电光闪过。
　　透过水镜，她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雷鸣数声后，雨水倾盆而下，水面被密集的雨点搅碎，连带里面的影子，也顷刻化作碎片。宴浮光靠在树下，抬头望着天空，她只能望见被电光照亮的一片片乌云，被雨水打湿坠下的羽毛。

　　宴浮光闭上眼睛。
　　她用血在小鼬身上留下的咒术，在万兽宗主想要杀鼬兽时，血刺透他的手掌，钻进他的身体里。

　　现在，是该驱动血咒的时候了。

　　******
　　天空中雷声停了几次。

　　到最后一次，一声巨大的雷声响彻天地，连高山似乎也被摇动，晃了几下，林中的鸟儿纷纷飞起，乌压压一片，惊恐地在雨中盘旋。

　　小蜃不再吐雾，吓得缩成小小一团，钻进宴浮光的怀里。

　　一道粗长的闪电从天空落下，贯穿天地，劈在了山岭之上。

　　宴浮光怀里抱着小蜃，看了眼依旧伏在地上的鼬，举步往闪电落下之处走去。山上道路湿滑，被剑气劈开的灌木拦住道路，雨水顺着深长的剑痕，潺潺流下，汇入山涧小溪里。

　　小溪水深且疾，染血的浮羽顺着水流飘下。

　　宴浮光沿着小溪，往上而行，许久，她停下脚步，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少女靠着棵倒下的巨木，侧身躺着，身体微微蜷缩。她衣衫被血染透，身下被雨水洇出一片暗色的影子。

　　宴浮光脚步一顿，眼眸微微暗下，犹豫片刻后，快步走过去，轻声问：“尊主？”

　　少女垂着脸，湿漉的黑发遮住了容颜，没有回答她，仿佛失去了生气。

　　宴浮光脸色白了白，蹲下来，捋过盖住她面孔的湿发，“松松？”

　　少女突然睁开眼睛，对她弯了弯嘴角。
　　“浮光！”长青把按在怀里的鸟抱出来，“看，我抢到了！”

　　青鸟华美的羽翼被打湿，被她搂在手里，像只落水的绿毛鸡。

　　长青把青鸟举到宴浮光的眼前，“我们可以坐在它身上出去玩了。”

　　宴浮光沉默地望着她。

　　长青有些忐忑，咬了下唇，眼圈红红地问：“你不喜欢吗？”
　　宴浮光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垂着眼，眼睫轻轻颤动。

　　长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知道搭在肩上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凑近一些，吸了口女人身上幽香的香气，本来想向她炫耀自己云中斩仙的事迹，但眼下，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宴浮光问：“松松如何杀了他的？”

　　长青抬了抬下巴，骄傲道：“我可是魔尊，杀一个仙人，轻轻松松啦。”

　　其实，浮光教她仙术时，她就感觉身体里苏醒了某种杀戮的本能，而浮光的血也变得异常香甜，她急着飞上云中，只是怕自己不小心，咬破了浮光的肌肤，想尝一尝她甘甜的血肉。

　　真奇怪，就好像另一个人在接管这具身体一样。
　　也许，那就是“魔尊”长青吧。
　　如若有朝一日，魔尊苏醒，松松会去哪里呢？

　　长青眼神有些黯然。
　　她落寞地把掉水绿鸡抱在怀里，“浮光，你不喜欢我杀人吗？”

　　宴浮光摇头，“我只是……喊尊主，你未回答时，我在想，若是连累尊主，承如此恩情，日后我该如何报答呢？”

　　长青歪歪脑袋，破涕为笑，眼睛弯成弦月，笑道：“不要报答，我只要浮光再奖励我一下。”

　　宴浮光问：“什么奖励？”
　　长青仰起巴掌大的小脸。

　　宴浮光动作有些迟缓，慢慢张开手，把浑身被血水打湿的少女揽入怀中，她长长的眼睫不停颤动，遮住眸中的光，如同一只刚学飞的雏鸟，笨拙地张开羽翼，面前是可以预见的深渊。

　　长青主动地撞进她冰凉的怀抱，嘻嘻一笑，抬起头，眨巴眨巴眼，“浮光，还不够。”

　　宴浮光微微蹙起眉，“嗯？”
　　长青耐心告罄，凑了过去，双手捧住女人的脸，蜻蜓点水般，轻轻吻了下好看的唇，递给宴浮光一个血腥而冰凉的吻。她浑身都被仙人的血浸透，看见宴浮光苍白的脸上，也沾上了几滴血，就好像天上的明月被她拉到了凡间，精致的玉雕因她有了几分瑕疵。

　　美玉有瑕，这实在是让人痛惜的事情。
　　长青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怎么办呢，浮光，你以后只能待在朝夕渊啦。”她竭力让自己的嘴角不要上翘得太明显，“上灵境的都是坏人，你跟着我，好不好？”

　　宴浮光目光微动。

　　长青轻咳几声，忍住笑，回想合情勾引百里的模样，假模假样地挤几点泪，“浮光……上灵境不要你没关系，朝夕渊是你永远的家，苦海无涯，回头是我……”

　　湿漉漉的青鸟奋力从长青的怀里挣扎出来，发出凄厉的叫声。长青眼疾手快，抓住了它的脖子，于是那一声失主的痛鸣，变得凄惨中带着一点奇怪——

　　“哕——“
　　好像被她油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