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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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燕十四年，隆冬时节，汴州城。
狂风席卷雪花吹得人摇摇欲坠，百姓被晋军命令于午时菜市口集合，他们面容愁苦，不忍心地看着高台上跪着受刑的少女与男童。
长鞭划破空气，狠狠抽向二人。
姜岁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布满青紫伤痕，却仍在拼命护着身侧的魏厌，替他抵挡着长鞭。
观刑百姓泪如雨下，受刑的是魏将军还活着的二位至亲，未婚妻与庶弟。
这是北晋每回战败后的祭奠，杀掉数万无辜百姓祭奠死去的晋军亡魂，在虐待被俘虏的魏家人。
鞭刑持续半个时辰，坐于主位的青年仍未喊停，姜岁后背皮肉绽开，显露嶙峋白骨，仍在强撑着将吓得哭嚎的魏厌护在怀里。
魏渊至亲只剩魏厌这个庶弟，若再去世，他凯旋归来定会自苦。
姜岁意识昏沉，思及曾经与魏渊的点点滴滴，内心思念难以抑制，只可惜撑不到他破城那日了。
在她将倒下之际，有道说燕国话的男声打破寂静，“谢大人，再打就死了。”
谢逾白抬眸扫向出言提醒他的男人，是先前叛变魏渊害得人中毒落崖的李副将，他长眉一挑，示意继续说下去。
李副将巴结笑道，“您有所不知，魏渊可爱这姜岁了，他身上挂着个针脚粗糙的香囊，里面有张她的小像，一得空要拿出来看，就连夜里就寝也要放在枕边。”
“南燕贵族是不与寒门通婚，汴州百姓人人皆知当年魏渊为与姜岁互换信物，被魏夫人罚跪祠堂，又受五十棍家法，险些被逐出家门。”
“如今魏渊死而复生，接连打胜仗，对他如此重要的软肋咱们必要留住性命才是。”
李副将面上思虑周全，内心却有自己算计，当年叛变魏渊下手那般决绝，若再看不清局势，定会必死无疑。
百年前天下被分为南燕与北晋两国，燕帝昏庸无道，终日享乐，北晋擅用巫蛊，国力昌盛，不停攻打南燕。
历代燕帝软弱无能，直接割让城池，送公主和亲，以换取短暂和平。
直至魏渊出世，他十四岁状元及第，十七岁被封骠骑将军，第一战便率五千铁骑，攻打晋军驻扎青州的阵营，火烧毒虫，砍下首领头颅。
替燕国夺回青州。
魏渊十八岁，便训练出三万不惧毒虫，蒙眼杀敌的黑骑兵，击退北晋三十万大军。
同年，他收复平江等六座城池，晋军已无力招架已便使臣前来谈判。
燕帝欢喜嘉赏魏渊，但圣旨里却只字未提他，他在战场为燕国九死一生，却因从前得罪燕帝最宠信的那宦官，多年不得志。
而北晋愿给他十万两黄金，封他为二品将军，承诺一统天下会封他做异姓王。
他只要在燕门关一战，放出毒蛊，背叛魏渊。
他看着魏渊因中蛊马前失蹄，落入万里悬崖，李副将以为那毒蛊必会让魏渊必死无疑，所以未给自己留后路。
他领兵攻打魏家避难的汴州，交份投名状给晋帝。
燕帝直接避战求和，撤走汴州所有军马，割让五座城池，又赔款于北晋，致使魏家人被俘。
因此战大捷，他风光无限过半年，但魏渊实在命大，竟死而复生，又收复各势力军马，砍下燕帝头颅，拥立萧王继位。
魏渊的确是天纵英才，他的黑骑兵壮大至十万人，不过一年他便收复四座城池，战无不胜。
如今仅剩汴青两城，仍被晋军占领。
以魏渊的才能，这场战争北晋赢面极小，李副将不得不考虑着自己的退路。
如今私下关照姜岁，待来日城破她肯替他求情，拖延几日，自己便能趁乱逃跑。
但李副将这如意算盘未能如愿，萧逾白指尖轻敲案面，温柔笑笑，“甚好，可惜本官想见血，又实在不好抚李将军好意。”
他一字一句道，“李将军替他们受刑。”
惨叫求饶声萦绕姜岁耳畔，她身形踉跄，无力跪在地上，观察着魏厌的伤势，孩童体弱，所幸鞭伤不重。
谢逾白赐得凌迟之刑，李副将死相凄惨。
他看的有些无聊，抬眸瞥向姜岁侧颜怔愣一瞬。
姜岁知晓晋人信神祇，入营第一日便自毁容颜，将自己变得不祥，无人愿与她结合。
也就未如其他娼妓得花柳病死去。
谢逾白自未仔细看过这等不祥之人，但这侧颜竟能与他的公主有三分相似。
他纡尊降贵站起身走向姜岁，却又嫌弃她的肮脏下贱，故而用匕首抬起她下颚。
看见正脸时谢逾白不免有些晃神，除去右脸那道褐色疤痕，能达五分相似。
姜岁敛住眸底恨意，方才因李副将死去得以痛快的心脏又变得闷痛。
燕人饿殍遍野，易子而食。
晋人奸.淫捋掠，欢歌载舞。
她努力摆脱自己被蛊毒操控，无法自戕也不能动杀戒的思想。
姜岁强撑着想夺下匕首与谢逾白这个研究蛊毒的罪魁祸首，同归于尽。
晋军懒散，晋王国力昌盛全靠巫蛊之术，只要这巫师一死，魏渊必能赢得此战，百姓也能逃脱这人间炼狱。
还未等姜岁夺去匕首，谢逾白便轻轻笑起，“魏厌哭声好吵。”
他与晋人古铜色皮肤不同，生的极白，又有张极漂亮的面容，让人难辨雌雄。
他笑意不减，却更显阴森骇人。
姜岁黛眉紧蹙，下意识将魏厌护住，但她遍体凌伤，已不是高大男人的对手。
谢逾白眼神阴如蛇蝎，直接将匕首插入魏厌肩膀，鲜血崩溅，笑得愈发病态，“想救他吗？”
……
姜岁视魏渊如神祇，感念他的恩情，也爱慕他数十年，她爱屋及乌，拼命地想守护好魏渊留下的一切，哪怕代价是自己万劫不复。
……
*
不知不觉间，寒意散尽，春暖花开。
已是南燕十五年，魏渊收复青州便马不停歇领兵赶往汴州，打的晋军措手不及。
晨曦初露，血流成河，黑骑兵势如破竹，与晋军大战七天七夜。
昔日繁华的汴州满目疮痍，晋军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威胁燕人以肉身堵城门。
晋军此番主将是晋国太子，晋得，御驾亲征，他被砍下只臂膀，站于城墙之上，单手持大刀，命人压上几名消瘦的男女。
“魏渊可还识得你堂兄，堂侄，庶弟……”
狂风肆虐，晋得话音未落，便传来声冷笑。
为首战马的少年一双漆眸凌厉摄人，他带着鬼魅面具，身披玄甲，提着红缨长枪，“魏氏男儿女郎皆是傲骨铮铮，为国捐躯，虽死犹荣。”
他狭长眼眸微眯，嗓音掷地有声，“魏渊今有愧于诸位，待百年以后必将亲自赔罪。”
“攻破城门，砍下晋狗贼的头颅换金银！”
魏渊骑着黑鬓烈马，在弥漫的风沙里拉弓射箭，扫清城墙投火石的士兵。
狼烟滚滚，杀声震天，厚重的城门倒塌，城内尸横遍野，魏渊黑瞳杀戮气息极重，高束的乌发飞扬风中，拎着青铜长剑，直登城墙。
晋得料到自己的必死结局，他盯着被麻绳束缚，跪在地上的魏家人，提起大刀将魏渊堂兄一劈为二，哭嚎惨叫响彻城墙。
同时，魏渊剑如游龙，以一杀百，晋得清楚不过片刻，魏渊便能杀上来了。
晋得大刀迅速残忍，劈向离他最近的魏渊堂侄，堂侄头颅滚落在地，晋得疯癫大喊，“都为孤陪葬！都为大晋陪葬！”
乌云压境，电闪雷鸣。
紧接的是魏厌，晋得的刀锋正欲落下之际，忽然一道身影踉跄站起，姜岁终于挣脱开麻绳束缚，捡起身侧死去士兵大刀砍向晋得。
晋得怔愣一瞬，立马持刀反抗。
姜岁身受重伤，不是晋得对手，刀被晋得打落，也因惯力摔倒。
她将魏厌抱在怀里，嗤笑出言，“你们晋军真是猪狗不如的畜牲，只会残害无辜妇孺。”
“像你们这群软弱无能，作孽多端之人死后必将坠入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晋得面目狰狞，提刀便欲砍死姜岁，忽然，一柄青铜长剑势如破竹，嚣张刺穿晋得的胸膛。
大刀扑通掉落在姜岁脚边。
晋得瞪大双目，看着只剩剑鞘在身的魏渊，死亡恐惧侵蚀心脏，疼得接连后退几步。
他费力高喊，“投降，孤投降……”
魏渊未作理会，伸手捡起晋得掉落的大刀，走向屁滚尿流的男人。
晋得神情痛苦，咬牙切齿威胁，“你若敢杀孤，父皇定不会放过你！必会屠你燕国！”
魏渊带着骇人面具，看不清神色，慢条斯理提刀划破晋得脖颈血脉。
鲜血崩溅，虐杀持续一柱香，晋得终是痛苦不堪咽气。
魏渊拔下他的青铜长剑，砍下晋得头颅，吩咐道，“此战大捷，特献此礼于晋王共同庆祝。”
他声音极冷，“将这畜牲的尸体悬挂在菜市口，路过百姓可随意分割。”
风声鹤唳，胜利号角被吹响。
魏厌踉跄爬起，跌跌撞撞地奔向带着鬼魅面具的男人，呜咽着，“兄长。”
姜岁恍惚落泪，难以置信地拧着自己胳膊，疼痛传来，方才敢确信不是梦境。
她黛眉蹙起，颤抖地抬起头来。
乌云散去，日光照向魏渊，他身形修长挺拔，静立在原地，抬手揭下面具，露出大半张脸。
昔日姿容艳绝，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得冷峻坚毅，他昳丽漆眸布满血丝，替活着的魏厌解开绳索，安抚道，“吓到你了。”
脚步嘈杂，清扫战场的士兵与仵作在姜岁身旁走过，她怔愣在原地，泪潸然落下。
她的视线始终在魏渊身上，看着他向死去堂兄堂侄，那两具四分五裂的尸体，下跪磕头。
头顶天空被鲜血映照的通红，十岁的魏厌因自幼被俘，反应要慢上许多，他察觉到死亡气息，无声哭起。
魏氏一族结局凄凉，姜岁泣不成声，她心脏也坠坠的疼，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们重逢的场景曾在她梦里出现多回。
如今，真的实现了。
晋得死了，战争结束，噩梦终于结束了。
姜岁身形踉跄，对魏渊的思念撑着她活了下去，她失去神采的眼眸闪烁光亮，一瘸一拐走向他。
相较三年前魏渊长高许多，褪去少年的稚气，但模样未有变化，依旧俊美无双。
姜岁双眸爱意缱倦，不自觉伸手紧紧抱住他。
魏渊拧眉，极不喜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他不留痕迹地推开姜岁，而后认真地盯着她看了很久，仍未想起她是谁。
他自知失礼，主动出言解释，“燕门关一战，魏渊受敌军埋伏重伤落崖，至今未能痊愈。”
他看她的眼神陌生又疏离，“实在未能记起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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