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楼逃生实录》衡木支天

7、第 7 章

　　推开沉甸甸的门，走进楼梯间，双开门回弹合拢的瞬间，走廊上人们说话的声音就一点也听不见了。

　　庄旭看了看四周围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墙壁，墙上没有窗户，楼道每半层顶上会有枚勉强在发光的灯泡。

　　钨丝偶尔闪烁，于是灯影也摇曳，原本就阴影遍布的狭窄楼梯间里就更显得阴森可怖。

　　一股透凉的风从不知哪个角落吹来，寒意裹着人的身体。

　　庄旭一步一步缓缓的踩着台阶，他在思考。

　　四楼那群人在提到六楼时神情紧张，其中多半还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风险。

　　尽管如此，他也不得不去。

　　不仅是六楼，其余每一层楼，他以后也都会去。

　　正如此思考着，他拐过又一个转角，一个男人的背影却在此时映入了他的眼帘。

　　对方正静静站在通向五楼的台阶上，在这样肮脏不堪堆满灰尘的楼道里，他的衣服却没有沾上一点污渍。

　　此时他正低着头，仿佛在冷淡的观察着什么。

　　庄旭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一秒，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带上些可以防身的东西。

　　但紧张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松了口气——

　　仔细一看，面前男人似乎是刚才帮过他的那个年轻人。庄旭回忆着对方那张虽然看起来非常冷漠，但却年轻英俊，甚至略有些学生气的脸。

　　他好像......是姓陆？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那个年轻人也注意到了他。

　　脚步一挪开，在他整齐干净的裤腿后面就露出了一个血淋淋黏糊糊的动物。

　　那东西斜躺在台阶上，非常高大。靠的近了，能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微弱哀鸣。与此同时，它的肢体还在抽搐着，腥臭浓稠的血液蔓延，顺着瓷砖楼梯一阶阶向下淌。

　　一开始，庄旭没有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个什么。

　　他只是在思考着，揣测对方究竟是本来就如此，还是被什么猛兽给伤成这样的。

　　还有，到底为什么，它看起来竟然如此类似于人呢？

　　念头一转到这里，了悟也跟着降临。庄旭呼吸粗重了一些，在惊讶之中，他默默转开了视线。

　　什么“类似于人”，他在内心中苦笑了一阵，那不正是一个被剥去了全身皮肤的人吗？

　　只是这么一会儿，地上的伤者已经渐渐停止了挣扎，而虚弱的□□也一点都听不到了。

　　很显然，它，或者说是他/她，已经断了气。

　　面前的男人冷漠的望着地上的尸体，身上干净的衣服和死者狰狞可怖的死状与满地鲜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轻飘飘地扫了庄旭一眼，抬步就往楼上走。

　　“请等一下。”庄旭如此请求。

　　但对方没有理会，就好像庄旭以及他的声音都只是无形的空气。

　　庄旭深吸了口气，在经过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时，他脚步顿了顿，但很快就绕了过去。

　　灰暗而肮脏的楼道里，他拦在那个年轻人跟前，呼吸有些急促：“刚才在四楼，谢谢你为我解围。”

　　年轻人微微偏了偏头，眸中浮现出些许意外：“你不问那家伙的事？”

　　抽搐的血肉又在眼前出现，庄旭只是略一思考就平静的摇了摇头：“我想那应该和你无关。”

　　“的确和我无关。”男人黑沉沉的目光冷漠的扫过他的脸：“你不必道谢，刚才我没想帮你。”

　　“是嘛.......”庄旭说：“但还是要谢谢你。”

　　两个人结伴而立，站的不远，就仿佛本是一对朋友。

　　庄旭再一次提问：“你的公司也在四楼吧。”

　　他的坚持终于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那双乌黑的眼睛望向他时略带疑惑：“你为什么关心这些？”

　　“如果你也在四楼，那我们以后可以互相帮助。”

　　“不必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什么样的人？”

　　男人没有回答。

　　咬着下唇附近的软肉，庄旭声音很低的问他：“你在这里，听说过一个叫洛风的人吗？”

　　这个名字似乎给年轻人带来了一些触动，他看着庄旭，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洛风。”庄旭很耐心：“洛江的洛，微风的风。”

　　“我既没有去过洛江，也没有听过洛风。”

　　“这样。”

　　“问完了吗？”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就像是搬起一块重于千斤的巨石，又像是抚摸一只展翅的鸟，庄旭望着墙角层层叠叠的蛛网，漫不经心的提问：“陆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视线扫过他的脸庞，年轻人又看向自己脚下，他沉闷的缓缓回答：“......陆方。”

　　很简单的两个字，却似乎惊动了什么，庄旭不知不觉间已经握紧了拳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笑意。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是吗？很不错的名字。陆先生，如果你以后碰到了那个叫洛风的人，麻烦告诉他，我正在找他。”

　　陆方没有说话，他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好一会儿才轻飘飘的回了一句：“再说吧。”

　　说完后他就要离开，但刚迈了两级台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庄旭看着他走回自己面前，陆方要比他高一个头，在如此阴森而窄小的通道里，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恒久不变的山。

　　庄旭没有后退，他只是望着，望着那双极黑的眼睛。

　　望的久了，他甚至以为自己也进入了其中，进入了对方的身体里。

　　那视线拂过他的脸庞，就好像是一根浮在水上的羽毛，而最后停留在了庄旭脆弱的脖颈上。

　　似乎是此时才注意到了那里的掐痕，陆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轻轻搭上了那里的皮肤。

　　冰凉的手指碰触到脆弱的颈项，庄旭感到些微窒息。不过是错觉而已，他安慰自己，对方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而呼吸靠近，却真的极为近。

　　那双似乎在酝酿风暴的眸子向他倾斜，庄旭感到自己的耳垂若有似无般擦过某人的脸庞。而陆方在他耳边张合着嘴唇，声音淡的像是片降落在瓦片上的雪。

　　他说：“晚上睡觉的时候，要留心。”

　　比起疑惑，庄旭先一步感觉到自己脸颊似乎火烧一般滚烫了起来。他几乎是有些呆怔了，问：“留心什么？”

　　陆方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庄旭在这笑声里闭了闭眼睛。

　　“留心......敲门声。”

　　......晚上睡觉时，留心敲门声？

　　胸口仿若浸入一块寒冰，庄旭立刻后退了一步。

　　浑身寒毛都在此时竖了起来，他立即摆脱了前一阵无形的怅惘，开始思索句中蕴含的不详意味。

　　而留下这句话的人，却仿佛已经说完了该说的话，此时已再不留恋大跨步的上楼去了。

　　陆方的脚步声有节奏的回荡在楼道井道之中，经过六楼时他也没有停止。继续向上，走着，走着，最后似乎是从八楼或是九楼那儿出去了。

　　复归寂静的空间里，除了庄旭略带急促的呼吸声外，就只有不远处台阶上还在缓缓流淌的浓稠鲜血，正在滴答、滴答的作响。

　　和算得上热闹的四楼不同，六楼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一边观察着身边的环境，庄旭站定在了609门口。

　　望着那个布满灰尘的金属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而后抬手敲了敲门板。

　　一开始并没有任何回应，看似脆弱的门板后面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传出来，寂静的好像空无一物。

　　虽然也考虑过这个公司是不是全员变成了怪物，但他决定还是再做一次努力。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他站在门口，将来意简洁的叙述了一遍。

　　“......所以，我希望能和你们谈一谈。”

　　他最后如此说道。

　　门内依旧没有动静，可庄旭没有气馁：“在这栋楼里，大家要精诚合作才能更安全的生存下去。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毕竟大家的物资都很珍贵。这样吧，我们可以签订一个协议，我们公司按照合同支付食物来租赁物资，这样一来这项交易就会被这栋楼里的规则保护，那么你们也不必担心受到伤害。”

　　话说到这个地步，他已经足够诚心。

　　门内的人似乎也被他的提议给打动了，没过多久，屋子里就传来了细细索索的开门声。

　　一个身材高大却头发雪白的老人站在门后面看着他，满脸戒备，手上还拿着一把斧子。

　　似乎是看清楚了他的长相，老人表情略微松缓了些，斧子也不再举得那么高了。

　　庄旭也暗暗松了口气，平生第一次，他庆幸自己长得不那么吓人，多少看起来还算好说话。

　　安全链在老人指间索索做响，他朝着庄旭一瞪眼，中气十足般喝道：“还不快进来！在外面等死啊？”

　　天虹科技新任仓管的第一笔订单完成的很成功。

　　十几分钟以后，他和老人一人抱着一箱对讲机下了楼。

　　走到五楼转角时，台阶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长长的血迹向着五楼的走廊延伸，最后消失在隔离门下面。

　　他站在几步开外望着那条刺目的血痕，表情尚且平静，额角却不自觉落下了几滴冷汗。

　　身后的老人注意到了他的反应，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你干嘛？下面有东西？”

　　庄旭回过了神，他抿紧嘴唇，沉默的摇了摇头。

　　回到四楼，走廊里上众人看到他们两个下来，脸上都露出了瞠目结舌的惊讶模样。

　　庄旭刚刚放下箱子，一个小女孩已经炮弹般冲过来抱住了他的手臂。

　　小姑娘脸上挂着泪痕，似乎不久前才大哭过一场。

　　疑惑的望向许慈，那女孩的目光既惆怅又欣慰，用唇语告诉他，她的爸爸也是在楼道里出事的。

　　原来如此，庄旭无声点头。

　　他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却又因为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而多少有些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