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楼逃生实录》衡木支天

28、第 28 章

　　被一群怪物的注视难免让人心情紧张，庄旭站在柜台边上，面前是从桌上拿的笔记本电脑。

　　下楼以前他拿了一份空白的采购合同，但一路上又是泡水又是爆炸的，它现在早已是一团字迹模糊的废纸了。于是他不得不一边和对方谈判，一边重新拟出一份合同来。

　　但即便面对着一群怪物，庄旭在摸到笔记本键盘的一刻依旧有了些熟悉的感觉。面对空白的文档，受伤的肩膀没法打字，他艰难的用一个手敲起了采购合同。

　　条款他早已烂熟于心，不需要多想就顺利的回忆了起来。

　　渐渐的，这一整天来经历的危险和恐惧似乎也在这枯燥的工作中远去，恍惚间庄旭甚至有种自己还在现实世界，正在自己的公司里处理工作的幻觉。

　　“就是这样。”他把打印出来的合同文件递给一个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怪物，神情镇定的说道：“我公司向你方周期性采购药品，药物清单及数量明细表以书面通知为准。以后交易的药物配送由你方负责，我方将按照药物价格清单提供对应等价商品代替款项支付。合同已经列明双方责任，如果双方有争议情况，首先应该先协商，协商不一致的，可以向大楼规则作出仲裁请求。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合同一式两份，我们各持一份。”

　　说完这些话，打印机也终于打完了两份长长的清单。庄旭把A4纸分成了两叠，将其中一叠也递了过去：“本次采购的药物清单如这份表格所示，已经按照你们ERP系统里的出库价格列明了单价和总金额。”

　　黏糊糊的手臂粘着A4纸举起，怪物们其实并没有去阅读纸上的文字，它们只是一群按照大楼规则运行的傀儡而已。

　　庄旭本身也很清楚这，问题在于他提的要求是否能够通得过规则的考验。

　　如果规则允许他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那么他就可以拿着药离开这里。如果不行......

　　他闭了闭眼睛，试图忽视站在他旁边的怪物那嘎吱扭动着，紧盯着他的数百个眼球。

　　手表上分针走了两圈，原本停滞不动的怪物们渐渐散开。庄旭心头一松，就看到原本站在后方的一个勉强保持人型的家伙抬起了手指，在打印出的两份文件末端按了两个黑乎乎黏糊糊的手印。

　　这就是成了。

　　庄旭缓了缓呼吸，盖好公章后在负责人的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离开一楼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眼见着怪物们一个个走上楼梯，庄旭从袋子里翻出了一盒止痛药，拆了一粒吃了下去。

　　回到四楼，他本以为大家会在走廊里等着，却没想到走廊上空无一人，倒是自家的406却传来了喧闹声。

　　一推开门，就听见许慈焦急的呼喊声响起：“不行！你们不可以这么做！”

　　庄旭绕过前台墙壁，就看见整个四楼几乎所有活着的人都挤在406不大的办公区域内，他们背对着前门，连有人走进来都不知道。

　　窗户开了条缝，灰沉沉的夜雾里有气味腥臭的风吹进室内。

　　身材高大的陆方平躺在靠窗的地板上，他的双眼紧闭，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

　　心脏在此刻被攥紧，庄旭知道对方不会那么容易出事，可后背却依旧冒出了冷汗。

　　他勉强稳定了一下情绪，就发现陆方身上的衣服被血染得通红，胸口处还破了个大洞。更为骇人的是，他的脖子和手臂皮肤上都爬满了一种鳞片状的奇怪黑色纹路，还会随着他的呼吸而逐渐扩张，乍一看就像是活的纹身。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虽然闭着眼睛，呼吸却很平稳，表情也并不痛苦，看起来还算稳定。

　　看到这里，庄旭略略松了口气，终于有心思观察起目前的状况。虽然......他其实已经猜出了大概。

　　许慈满脸不忍，对着众人据理力争：“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把人扔下去吧？最起码要等庄旭回来再说啊！”

　　边豪轻蔑的扫了她一眼，一挥手，身边两个男人就要冲上去推开她。

　　拨开挡在身前的几个人，庄旭走到了人群中央。

　　他放下了手上的两大袋药品，塑料瓶、包装盒，药品们在袋子里碰撞，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你们准备把他怎么样？”

　　被他这么一问，本来觉得自己行为正当合理的众人不知怎的竟然有些慌乱，已经撞开许慈准备去抓陆方的两个男人也停止了动作，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回来了！”许慈看着他眼睛一亮，而其他人则更多的是关注庄旭脚边的袋子。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的把东西给带回来了，边豪扫了眼散出来的几盒药，叼着根烟头冷哼了一声，看着他的目光不免有些忌惮。

　　他没说话，反而是一旁的徐老和谢行走了出来。

　　“我来说吧。”谢行站在众人面前，他看着陆方的目光极为复杂，说不出是怜悯还是厌烦更多一些：“我们刚刚走进楼道就被一个蜜蜂一样的怪物盯上，他在面前，胸口被那个怪物打了个洞。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可他又爬了起来，活生生把那个蜜蜂撕成了两节才昏过去，身上对穿的伤口也开始愈合，皮肤上还出现了花纹，所以大家怀疑......”

　　不等他说完，边豪就高声嗤笑了一下。

　　他取下咬着的烟头，看着庄旭挑衅般开口：“这家伙就是个怪物，想尽办法混在人堆里能干嘛？姓庄的，难道你还要护着他？”

　　徐老也在这时帮腔，他担忧的对庄旭说道：“小庄你可千万不能心软，这家伙我在三楼就看出来不对劲了，说不定青青就是被这家伙给害了！”

　　想到乔安青，他苍老的脸悲戚的皱成了一团，泪水也从眯缝着的眼睛里滚了下来：“青青啊......我可怜的孩子，你还那么年轻......”

　　周围众人群情激奋，其中有人说：“咱们就趁他还没醒赶紧把他给扔下去，让雾里面那些东西把他收拾掉不就行了，你们啰啰嗦嗦磨蹭什么呢？”

　　“就是啊，再这样拖下去他都要醒了，到时候说不定一个发狠把我们都给杀了。”

　　“你们！”许慈很不理解他们的行为，白天时还好好的生活在一起，现在却对着一个还保持人类意识的同伴说杀就杀，难道他们都没有一点不忍心吗？

　　不只是她，其余也有几个人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见状，边豪却很不屑。他弹了弹手上的烟灰，装模作样的笑了一声：“你们不同意，那我们可以举手表决嘛。少数服从多数，同意把这个怪物扔出去的举手。”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小弟们就跟着起哄：“就是，我们举手投票嘛。”

　　“不愿意的人跟他一起出去好了，反正你们不是喜欢和怪物待在一块吗？”

　　说着，他们自己就先举起了手。

　　庄旭冷眼看着他们，还有身旁明明是被陆方所救，此刻却好像看到仇般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把他碎尸万段的徐老。

　　举起的手越来越多，一部分人原本还在犹豫，看到其他人表态后也挣扎着慢慢举起了手。

　　尽管许慈和少数几人还在努力劝说，可她们的努力注定是徒劳无功的，反而还惹来了不少人的嘲讽。许慈于是走过来拉他的衣服，或许是知道他和陆方之前关系不错，所以希望他现在能站出来为陆方说几句话。

　　说几句话很容易，但又很难。

　　庄旭看着眼前众人，他们面色涨的通红，显然已经听不进任何道理。更何况，他们的担忧又真的毫无意义吗？大家来到这个古怪的异界当中，每天过的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心里还记挂着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唯一的期待就是能好好的活着，等到真正离开这里的一天。

　　归根结底，为自己的生命努力，又有什么错呢？

　　现在让他们接受一个随时会杀人的怪物？开什么玩笑。

　　看着已经忍不住哭出声的许慈，庄旭知道她是想到了小梵的爸爸。他们来到这里以后，是小梵的爸爸一直在保护她们两个，也是为了保护她们而死在了怪物的手里。

　　庄旭记得许慈曾经和他说过，小梵的爸爸在死去以后并没有立刻转变，甚至曾经有那么一刻，许慈认为他是认得她们的。

　　虽然程经理到最后还是成了怪物，许慈却因此有了希望。她认为这里的人类死去以后如果能够保持理智和记忆，那么他们就能够战胜内心中的怪物，继续以人的身份活下去。

　　也正是她的话给了庄旭提示，在陆方表现出异样时立刻猜出了他的情况。

　　而现在，陆方的存在真正证明许慈的猜测是对的，但却要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希望去死，她又怎么能接受？

　　庄旭理解她，但却也感到了一丝无奈。

　　要是再这样争执下去，恐怕非但得不出好的结果，就连他们自己也会被激动的众人攻击。

　　毕竟，规则可没有禁止人杀人啊......

　　想到这里，他高声打断了众人的争吵：“其实把他杀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原本吵闹不休的争执凭空消失了。

　　和众人投来震惊的眼神对上，庄旭好整以暇般笑了笑：“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们自己说的，他就是个怪物，只是看起来还算个人而已。”

　　许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似乎不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周围的人们也开始一阵阵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原以为他会借药物为筹码的边豪也震惊了，半晌后他神色一缓，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倒是个聪明人，说的没错，不过是拆掉个定时炸弹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我说......”

　　“只不过——”庄旭打断了他的话。

　　推了推眼镜，他扫了在场众人一眼，语气平淡的问道：“你们不觉得可惜吗？”

　　被堵回去话头的边豪脸色一沉，他总觉得这小子接下来要说的话有点问题，但却又抓不住那个念头。

　　他身旁矮矮胖胖的吕向明打量老大脸色不好，于是对着庄旭耍起横来：“什么可惜不可惜，你小子该不会是要给那玩意儿求情吧？”

　　“倒不是。”庄旭也不看他，对众人说道：“你们不觉得好奇吗？楼里这么多人变成了怪物，只有他一个还保持着活人的样子。”

　　“这有什么稀奇的。”和边豪同一个办公室的纪文成嗤笑一声：“以前也不是没有，401的小蒋活活撑了三天才变得怪物，这小子无非就是能撑久点儿罢了。”

　　“你说的对。”庄旭点头：“但他现在还是人，能听得懂人话。比起直接处理掉他，抓紧时间利用这份优势不是更好吗？”

　　“利用他？”边豪粗壮的手臂一推，推开了挡在面前的吕向明，几步就走到了庄旭面前。

　　按住庄旭受伤的肩膀，边豪面色阴沉的压低了嗓音：“那你倒是说说，我们该怎么利用一个怪物呢？”

　　伤口处传来疼痛，庄旭微一皱眉，腰背却依旧挺的笔直。他指着脚边的塑料袋淡淡说道：“我知道怎么和怪物做交易，这些药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

　　边豪眼睛一亮：“要怎么做？”

　　庄旭笑了笑：“我自然有办法。”

　　边豪瞪着他，却再没有听到下文。看着庄旭一副不打算再说的样子，他悻悻然向脚边吐了口唾沫，张嘴时传来一股浓烈的烟臭味：“算你厉害，那又怎么样？和这小子有什么关系？”

　　“就算可以交易，要拿东西还是要上下楼。”庄旭看着他：“不只是药物，我们还需要其他物资。与其我们顶着危险白天出去，让一个怪物跑腿岂不是更好吗？”

　　众人的议论声更加大了，边豪眼神一飘，最后又是一笑：“你说倒是容易，这小子真能听话给我们当狗？”

　　庄旭不动声色：“我既然有办法和怪物做生意，自然也有办法让他听话。”

　　见边豪还是狐疑，他反而更加镇定：“如果我成功了，我们就可以多一个武器，以后更加安全。如果我失败了，你们也能够动手杀人，我不会阻拦。”

　　他目光炯炯望着周围众人，不慌不忙的问道：“既然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你们为什么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