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相女儿的追夫攻略》薇风凛凛

23、第二十三章·经（影影绰绰）

　　往回返这天是腊月二十三，纵使路上积雪难行，但算着时间，在除夕之前赶回玉门城也是绰绰有余。

　　来时赈灾事急，车队逶迤、赶路不停。
　　回时轻装简从，公差已了，心态悠闲。

　　随从跟着的只章宁带着几十兵士，前后护住三位乘坐的两辆马车。

　　从跋岭郡至玉门城这一段路上，一片冰雪天地，偶尔狂风呼号、雪末横飞，偶尔阳光明烈、风消雪静。
　　纵使酷寒，倒也成了难得一见的风景。

　　白天行路，晚上在驿站休息，糜永年长于关无策和云予皈许多，自然聊不上来，每次饭后便缩回房间内，甚少再出来。
　　章宁又要同兵士戍卫，没有空闲。
　　关无策便只得缠住了云予皈。

　　驿站的夜静得瘆人，关无策睡不着，便从楼下又叫了酒菜敲开了云予皈的房门。

　　灯罩里只剩豆大一点残光，原本手里的书看完一页便要睡去了，现下接待了这位大半夜无所事事又不睡觉的四殿下，便只得又寻了一根蜡烛续上，屋内重新明亮起来。

　　“白天多喝了一点茶水，现下清醒得很，左右睡不着，便来陪你聊会天儿。”

　　关无策说得仿佛恩赐一般，丝毫不见外地占了圆桌旁最靠近火炉的那张凳子。

　　炉火已经被碳压住，炉门封起，温度已不如先前热了。
　　云予皈从床头拣起一件内缝制软皮的外袍披在身上，也在另一张凳子旁坐下。

　　驿站的值夜伙计放下酒菜便掩住门出去了，驿站不比玉门城，寒冬腊月没有新鲜的应季菜，桌上左不过就是些腌菜和肉食，看着五六个碟子，入眼也皆是简陋，挑不起人的太多食欲。

　　关无策随便夹了几筷子，虽索然无味，但好歹聊胜于无，便抬箸让云予皈道：“吃菜呀，味道还算将就，没那么不堪下咽。”

　　云予皈委婉拒绝道：“我腹肠不佳，入夜不敢进食，殿下您自便，无须顾我。”

　　关无策一脸无奈：“自己吃又有什么乐趣，乐世你就是活得太守规矩，当乐则乐才不枉此生，守那么多规矩累不累。”

　　说罢，又倒了杯酒递到他面前，“酒是温过的，正好暖身子，本殿下亲自为你斟酒，难道你也不喝吗？”

　　这倒让云予皈有些不好拒绝，只得将那酒接到手中，两个人各饮一杯放下，紧接着关无策又将两人面前空酒杯倒满。

　　他似有感而发，说道：“出来一趟，才知道天大地大，以前久居玉门，竟不知玉门城原就······”，关无策转着手里酒杯对云予皈比量道：“这般大小。”

　　这夸张的说法让云予皈也忍不住笑了，说道：“殿下所言甚是，我亦有此感。”

　　从前只在书本和地图上领略疆土广阔，真正走出来，才知道这天和地真正的辽阔，山川秀丽、长路逶迤，又无边无际。

　　两个人之前并未深交过，这次出来一趟，关系也未见得比从前有几分亲近，聊天也一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关无策夹了一筷子腌肉，塞进嘴里没滋没味的咀嚼，而后突然问道：“对了，听说你来年春天便要同那太常卿林大人家的女儿成亲了？”

　　许是问的太突然，竟让云予皈端着酒杯有些发愣，过了片刻才应了声儿“嗯”。

　　关无策道：“乐世真非凡俗之人啊，看人眼光竟如此独到。”

　　云予皈放下酒杯，语气颇无奈：“殿下又何必取笑于我。”

　　“有一个问题我忍了很久，虽然我和她断交了，但还是很好奇你的答案。”

　　关无策这话出口，不用问也知道必然是和倪裳有关了。他也不等云予皈回答，仿佛生怕会被拒绝一般，便自顾自开口道：“你觉得倪裳这人，怎么样？”

　　云予皈顿了一下，道：“我同她不熟，并不了解她是怎样的人。”

　　关无策摇头，“你这话没劲。那我再问个直白的，你觉得她的相貌如何？”

　　云予皈先是沉默，而后在关无策一再催促下才不得不开金口回答道：“自然是好的。”

　　“怎么个好法？是普普通通不丑呢还是略有姿色？又或者美貌无双？”

　　云予皈眼神不自然地移开，望向窗子的方向，窗外的北风打着旋儿吹过，总有丝丝缕缕的冷气渗透进来，屋里的温度也只是维持着勉强的温暖。

　　他半晌才答非所问道：“殿下见谅，我和她本就不熟，若又在背后品评她的相貌，实乃唐突。”

　　关无策笑着摇摇头，终于不再追问，自言自语道：“我也是多余一问，反正你明年春天便成亲了，她呢，大概二月初吧，也要同李思那厮订亲了。只有我这个倒霉的皇子，失了大好姻缘，现在还无人同我互许终身，相交数年的朋友嫌我拖累名声也同我断了交，就连那云籁坊的秦烟儿现在都同你交好不怎么应承我了。”

　　新换的蜡烛也已经燃了一半，虽然有灯罩罩着，偶尔还是会被窗缝里漏进来的风丝吹得烛芯火苗四处晃动，两个人的影子印在墙壁上影影绰绰的，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驿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孤寂。

　　就着那点热好了现在又冷透了的酒菜，随便又聊了几句其他，关无策说：“我们现在已经走了一多半的路，等过了黄花梁，再行百多里就要回到玉门城了，好歹能赶在年前回去睡个好觉了。明天不如我们多歇两个时辰，赶在晌午回温时再出发行路，可好？”

　　云予皈想了一想，说道：“我觉得不太妥当，黄花梁这地方地理位置特殊，又是山区，以往就多贼人拦路，况且积雪未化，外面这北风凛冽，我们还是早些行路，赶在天未黑的时候到达下一个驿站，方可将行程松缓一些。殿下以为如何？”

　　关无策打了个哈欠，手背挡着嘴含混说道：“好，你说如何便如何吧，本殿下今日很有兴致，还想多喝几杯，你若不想喝就自便吧。”

　　说罢也不待云予皈答应，便又是一杯酒倒进嘴里，然后好似不过瘾般砸了砸嘴，索性干脆直接用酒壶喝起来，细长的壶嘴对着自己的嘴里倒，直到一滴不剩，他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怎么，酒壶被放在了桌子上没站稳，滴溜溜转了个个儿，然后掉到了地上去。他愣了一会，望着自己的手笑着嫌弃：“你呀，还能握住些什么？不过是尊贵的废物罢了”，说完便直接又趴倒在桌子上，头枕着手臂，半天不言语也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云予皈轻轻起身，却突然又被关无策横出手臂一把攥住衣服，仿佛又清醒了，半真半假道：“这荒山野岭的破地方，不知道藏了多少山精野怪，专爱挑弱质书生下手，本殿下身份尊贵，鬼怪不敢欺，今儿咱俩睡一屋，我给你镇着，保你无虞。”

　　云予皈哑然失笑，便道：“那殿下去床上歇息吧，我尚有几页书要看，就在这屋里。”

　　他由着云予皈将自己扶起到床上，四仰八叉倒下去，反倒踏实了，靴子随意踢下，翻身裹起被子便呼呼睡去。

　　窗外的风依然呼啸着，打着旋儿，绕着屋外，就像夹杂着百鬼的哭声一般，确然有些恐怖氛围。此时屋内烛火已经只剩豆大一点光芒，书是看不成的了，因为从前鲜少饮酒，此时就着那点微末的酒意，云予皈坐在桌旁发起呆来，直到最后一点烛光被黑暗吞没，他恍似未觉，不知何时也沉入梦乡中。

　　梦中他好像站在徊河边上，河面上的碎光浮动，明亮又刺眼，有一只小乌篷船靠在岸边，船篷里一女子挑帘露出面容，面上颜色恰如朝露坠菡萏，又如陌上将离花初绽，他看得有些呆住，却见那女子看向他轻嗤一声，冷笑道：“伪君子！”

　　他的心寂寂的，想着：许就是吧。而后梦境散开，思绪终归与满屋的浓黑夜色混沌成一块，再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