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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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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年辛那混蛋,害老子失去头功一件!”王大虎一脚踹开房门,将佩刀重重往桌上一拍。桌子四条腿震颤,险些没散架。
神机营守夜的弟兄不明所以,只见头领怒气冲冲归来,纷纷围在房外好奇张望。
李涵略略思忖,走到外头,从袖中掏出铜板给离门最近的一个小兵,柔声道:“去给弟兄们弄点宵夜。”又昂头朝外喊道:“该干嘛干嘛去,都围在这儿一身汗味别说薰着头儿,连我都觉得呛眼睛!”
大伙哄堂大笑,又听说有宵夜,各自散去。
李涵合上房门,给还在愤懑的王大虎倒了杯茶水,坐下来慢道:“这事,古怪的很。”
“有甚古怪,无非是那叫元小萌的夯货,两头讨好,结果一场空。”王大虎一口闷下茶水,一嘴的碎茶渣,赶忙又自己倒了一杯水漱口。
李涵看他样子好笑,等他清完了嗓子才道:“你细说说你得了今晚这情报的事儿。”
王大虎抚摸扎手的下巴,回忆道:“下午巡营,这元小萌派了靖王府的人来给我传信,说是前些时日要抓的赫兰逃犯约他今日相见,意欲检举。如今赫兰州的情形,抓住这逃犯可是十分长脸的事,我便立刻筹谋,让那王府的人回话给元小萌,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我说你下午怎么慌里慌张的,原来连我也瞒着。”李涵扶额,斜睨了王大虎一眼。
王大虎撇嘴回避目光接触,心虚地抖腿,“好歹我也是神机营的老大,有些事得自己做主。况且这事若是成了,便是十分得意的大事……”
“不是怪你,但好歹部署的周密些。”李涵无奈,他只接到去东莱街的信儿,到了地儿自己咂摸才七七八八凑出来大概,更何况那些跟去了的弟兄,恐怕到现在都还未弄清事情原委。
“事情紧急,我已做了万全打算。”王大虎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此话不假,王大虎虽然鲁莽,但行事粗中有细。他们一行乔装成商贾旅人潜入东莱街,不曾惊动旁人,待天色昏暗才占领各处高地,自酉时起,街面上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皆了如指掌。可守至夜深人静,分明只进去了元小萌一个,那年辛一伙又是从哪儿冒出的……李涵沉吟:“恐怕只有元小萌自己知道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你的意思是……”王大虎双眸登时眯起,浑身肌肉虬结,拍案而起呈猛虎下山之姿,咬牙切齿道:“奶奶的!我是看这小子当日散伙还给伙计分账才觉其有几分良心,这厮居然要害我!看我明天不整死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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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明寺,指定府衙管辖公办之所——若有职权交叉、涉府众多或推诿不受之案,由安明寺一一分辨,指定一家办理。安明寺议事由六司之首之四到场方可开,而今刑法二司皆为一人掌,三人便可定下一桩事。
巳时,礼司、农司及刑法司三司皆到场,三人寒暄礼毕,传令神机营与巡城营上堂分辨。
“吾乃巡城营年辛,夜巡东莱街见一身影钻入其中一间铺子,联系到近日发生的赫兰奴伤人之事,觉得甚为古怪,便前去查看,实为巡城营之职责所在。哪知,进去以后只见靖王府元小萌一人,正要搜寻,神机营贸然闯入,致使贼人不知所踪。”年辛上前一步抱拳说理,语毕不忘朝王大虎蔑然一视。
这般胡吣,若是从前,王大虎定是要拍案而起,揍他个昏天黑地,但今天却是淡定,颇为有礼道:“敢问年大人是何时见到那黑影?”
年辛不知道王大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知其表现较寻常相异,心中有了计较,恐生变数,为难地朝堂上望去,没想到端坐正中的蒙大人也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蒙灿,蒙斐的嫡子,随他父亲生得俊秀,不仅文采飞扬,还有通身的武艺,所谓文武双全概莫如此——此刻蒙灿神情淡然,双眸微挑,唇角上扬,夹带着些许不满与嘲弄,视线两相交接年辛不由心如擂鼓,吓出一身冷汗,不得已依着自己的说辞强编下去,“大抵是东盛楼熄灯之时。”
“怪哉!”王大虎笑道,“酉时我便已着人守在东莱街。那时天半明半昧,街市热闹,直等到东盛楼闭店,空无一人,莫说未见所谓贼人,便是年大人,也没见着啊。”
“街市来往百姓众多,王大人看漏了罢。”年辛舔唇,佯装镇定。
“我眼拙,可我带着神机营十来号弓箭手呢,那可是一等一的好眼力,难道他们都瞎了?竟连活生生的人也瞧不见?”王大虎看见年辛额角滑过豆大汗珠,不由得意。
年辛难以自圆其说,心中忐忑,慌乱辩解,“兴许昨日东盛楼熄灯时辰早些,总归我们心系巡城之事,哪里清楚时辰呢。”
“年大人,还真是胡编乱造!”堂下章仇蛮款步而来。
“章仇蛮,你来作甚,这桩案子与你章仇家毫无干系!”礼司掌事一手摁着突跳的额角,一手挥舞着示意章仇蛮别来搅和。倒不是他担忧章仇蛮沾染是非,而是烦心章仇蛮这没谱的货扰乱了三司的会审。毕竟他也算看着章仇蛮长大的,这小子多混蛋、多狷狂,他是见证得明明白白——那可是皇宫里都敢掏鸟蛋的蠢货!
“于伯,你别急着赶我走啊。”章仇蛮步至堂前,端正行礼,“元小萌是靖王殿下府里的人,靖王殿下临行前特意嘱托我照拂他,如今他被冤,我岂能坐视不理?”
听到“靖王”二字,蒙灿稍稍有了兴致。
“这……”于案情无直接联系的人要参与让礼、农二司颇为为难,纷纷望向蒙灿。
“无妨,兼听则明,多一人,多一种说法,于此案有益。”蒙灿撑腮,悠然一笑。
章仇蛮得了准许,朗声道:“昨夜我夜醉东盛楼,家仆偏躲懒推牌九去了,楠娘子一时找不到送我回家的人,特意等到亥时下刻才歇店。年大人种种说法,皆不大通。除非,年大人也是有了消息,提前埋伏在那处……”
年辛满心慌乱,他万万没想到,这事会闹成这样。他本以为这是桩美差,抓人,封口,咬死了罪证,还是大功一件,却不想半路出来个王大虎,搞成这样子。进,实在是逻辑难以融洽,退,那可是万劫不复之地。他怯怯望向蒙灿,蒙灿也定定瞧着他,两相无言,却一刹拿定了主意。
“巡城营自然是有自己的线人在!”年辛昂头,迎着章仇蛮的质疑虚虚往前迈了一步,“昨日确是我们早先就埋伏在其中。但线人之事牵涉甚广,所以方才不便说,望诸位见谅。”
“巡城营养线人,已是奇事一件。”章仇蛮摇扇踱步,“更稀奇的是,这线人竟安插在靖王府。”说罢,扇柄直打在年辛的软甲上。
“巡城营要维护城中治安,总得有些要紧处的线人,关于此项,朝廷也是有专项拨付的银子可证的。至于章仇大人说的靖王府线人,断不可能是巡城营的人!”年辛几乎是跳将起来辩解,于王府安插眼线这大逆不道的罪,能将他打入无尽深渊。
“年大人莫急,且听我说完。”章仇蛮最懂慢刀的妙处,此番要紧时刻不慌不忙地从旁喝了杯茶,吃了块糕点才继续道:“昨日我得知元家小弟被拘,连夜彻查了靖王府,出于本人一点点爱闹腾的私心,刻意将动静弄得大了些,不成想,在杂役居住的庑房里竟发现一男子悬于房梁之上……”
年辛直吞唾沫,偏章仇蛮在此处停下,未过脑子便急不可耐地问:“死了没?”
“年大人好生关切啊。”章仇蛮讥笑,冲年辛眨眨眼,调皮道:“放心,死得透透的,可说不出什么让大人心惊的话。”
“你会错意了!我正指望他给我撇清干系。”年辛听罢长舒一口气,发胀的头脑也清明不少。
“年大人不必惋惜,那经年的仵作常说,尸体会说话。”章仇蛮气定神闲,朝堂上道:“人死了,这条线不会断,查下去总有收获。”
“听你的意思是坚信自裁之人是给元小萌传送密信之人咯。”农司掌事捻起案桌上的一张纸,缓道:“昨日晚间寺中记事给元小萌录了口供,你且将自裁之人的特征说出来,让我们也好比证一番。”
“仵作来验,知其右腿受过伤,因此行动可能有所牵连,经与其他花匠求证,此人因登高修花前日刚从梯上摔下来过。”
“唔,那便对得上。供词上写了传信人拐弯时肩膀碰擦墙壁的情状,可见是腿疼所致的身体歪斜。”农司掌事将供词对应处指给蒙灿看,“元小萌昨日宿在安明寺,守备森严,容不得其作假传信。”
“如此一来,倒有趣。”蒙灿拂开面前供词,视线飘然落在年辛身上。
年辛后悔不已,他当时就不该冒进接下这桩事,如今甩不掉也罢,却是要命的情形,不由心中惨然,扑腾跪倒在地,“蒙大人明察,我确得了情报,于是早就埋伏在了东莱街那破铺子里。昨夜未等到赫兰奴,我便想抓元小萌回去问询也可得些情报,实在是为了破那桩赫兰奴伤人的案子。”
“巡城营职责系巡逻防守,虽有些处理之权也是应对突发紧急之事。至于破案,不是有蒙大人的法司主持吗,如何轮的到你?”礼司掌事见年辛态度恳切,想着其名义上是蒙灿底下的人,便打圆场道:“不过心是好心,也是为了破案,只是方法不当,下回可得注意。”
“哎!莫要一句好心办坏事便一笔带过了嘛!若年大人不搅这局,我定能抓到那赫兰小贼!”王大虎高喝,李涵赶紧拉了拉他,附耳道:“就没有这号人,你上哪儿抓去,少说些,省得将后续之事推给你!”王大虎缩缩脖子,顾自喝茶。
“王大人说得在理,不过这密信真实性有待商榷,也保不齐是有人暗中做局。”章仇蛮笑笑,望向伏在地上的年辛,“年大人得信最早,倒是真得说说这前后因由。”
年辛伏地,唯有沉默。
“年辛,这安明寺都是官职在身的,你怕什么?”农司掌事个子小,年辛又恨不得贴在地上,他直往前探身才能看到年辛颤抖的一点背部。
那是不想说的事吗,那是不能说。年辛口干舌燥,绞尽脑汁才终于想出托词,“实则我也是在路边听别人谈论,心想有枣没枣打一棍子,不成想当真在那儿逮到了元小萌,便确信为真……”
“何地何时何人谈论?”蒙灿逼视年辛。
“巡街的时候……具体、总记不大清了。”年辛自觉后背发凉。
蒙灿故作惋惜地摇头,“寻常街卒遇此情况尚且留心,你却说忘便忘了。如此,实难堪大任。”
“蒙大人,依我看,这事不过是年辛这厮邀功心切出了纰漏,无伤大雅,敲打一番便罢了。”
“正是。再者恐有人借此小题大做,不若到此为止。”
农礼二司轻声道。这事往深了揪定是不好,倒不如就此了断,撇清干系。
呵,蒙灿在心中冷笑,这错漏百出的会审,打一开始就将以年辛被拘落幕。
“真是便宜那小子了!”年辛以失察之罪被蒙灿带回法司,王大虎却不尽兴,“他的话前后不一,竟也不好好审审。”
“这事不好追究。”李涵站定与王大虎分析道:“他到底是蒙灿的人,这事难保没有蒙家的人参与,农礼二司怎愿与蒙家唱反调,再多疑点也不得不轻轻放下。”
两人话间,章仇蛮推着元小萌从旁边过。
“元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李涵上前恭敬道。
元小萌莞尔,“正有此意。”
两人稍稍偏处树林里行了几步,留王大虎和章仇蛮在阶上大眼瞪小眼。
一架四角悬铃的马车从街面上驶来吸引了二人目光。
“谁家的马车,这样花哨!”王大虎衔了根野草,嗤了一声。
“土包子,连长公主的车都不认得。”章仇蛮斜了王大虎一眼,得意道:“来接我的。”
王大虎翻了个白眼,章仇蛮非长公主不娶这事也算是京中一大风流闹剧,他一贯不屑,且认为男女情爱,有碍心智,他自认才智不高,更不能在此处消磨。
马车上下来个女子,容色清丽,她步上台阶,章仇蛮立刻起身。王大虎咂摸这是公主,也跟着站起来,心道美则美矣,却不到惊天动地,见之忘俗的境界。
“元公子无碍吧?”梦然向章仇蛮轻施一礼,开门见山。
“好得很。”章仇蛮指了指树林,“正和人说悄悄话呢。”
王大虎一瞧,这大抵是公主的侍婢,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嗯,等会儿让他直接去车上,公主亲自来接他的。”梦然说罢便要折返。
“既如此,不如带我一程?”章仇蛮急问。
“公主特意给您牵了匹马,快捷便宜。”梦然掩唇笑道。
目送梦然登车王大虎再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自作多情!人家分明是来接那小瘫子的!”
章仇蛮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无处反驳,朝树林里喊了一嗓子:“元小萌,你丫聊好了没!”
话音刚落,便看李涵推着元小萌出来。元小萌抱手冲李涵道:“就此别过。”
李涵深鞠一礼,面上带笑。
“说什么呢,说这么久。”王大虎嚼着草茎老大不满,“若不是昨日你劝我别和这作怪的小瘫子为难,今日我肯定得弄死他!”
“弄死他王家可就真的难再起了。”李涵捻去王大虎软甲上的落叶,语重心长道:“大虎,王家的机会来了。”
王大虎不明所以,不屑地朝被连人带轮椅抬到车前的元小萌抬了抬下颌,“就他,一小瘫子……”车帘恰在此时掀开,王大虎不由噤声,定定瞧着车上伸出一只玉手,腕上嵌着鸽子血的金镯耀眼夺目,一阵香风袭来,将半遮的帘子吹开,嵇星阑的风姿绰约尽数落入王大虎的眼眸,叫他看痴了。
“那是……”
“土包子。”章仇蛮看王大虎那心驰神往的痴呆模样,不由得意昂首,为显亲近似的直奔车马而去,却见那马夫扬鞭一指,马儿踢急离去,叫他呆愣远处吃了满嘴的灰土,叫王大虎一阵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