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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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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出息了!”嵇星阑言笑晏晏,吃着点心调笑霜打茄子一般的元小萌,“眼下,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你元小萌军前示爱的故事了。”
如果腿脚便利,元小萌恐怕早就脚下生风溜了,奈何朝嵇暮幽迈进的那几步已经耗费了全部气力,现在只能坐着听嵇星阑数落,连转动轮椅的劲都使不出。
“他这一去赫兰州,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你怎么打算的?”嵇星阑收了笑脸,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元小萌顿时头痛。在今日嵇暮幽接到出征圣旨之前,他都沉溺在嵇暮幽的甜蜜包围圈里,失去了危机感知,对外界的一切都无知无觉。直至现在,也不能说是完全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心空荡,神志虚晃。
“要不,去我那儿。家大业大,也不少你一张嘴,彼此也能做个伴儿。”嵇星阑道。嵇暮幽走之前给其发出一封密信,其间便有提及要护着元小萌。其实无需嵇暮幽费心,嵇星阑早有此打算。
元小萌略略摇头,“我想留在这儿。”
“这可不好办,你如今和那小子是什么关系,底下人如何服你?”
元小萌以为这是嵇星阑讥他,不由面上通红。恰好此时,管家来请示府中事务,元小萌熟络地安排一番,管家恭敬行礼方才退下。
嵇星阑忍俊不禁,“倒是我多虑了!”恍然大悟般地拍手,今早一个拼死示爱,一个笑得意味深长,尽数说得通了!她向前探身,笑问:“何时开始的?竟也不告诉我。”
“左不过这几日。”元小萌喃喃,连耳根都红透。
“啧啧,你俩都是耐心好的,早些坦诚,还能多留恋几日温柔乡。”看元小萌被逗得头都抬不起来,嵇星阑愈发精神,她又吃了几块点心,语气严肃起来,“但我还是得告诫你,嵇暮幽一走,你便少了靠山,先前得罪的,只怕要找你寻仇。你自己得当心。”
元小萌缩缩脖子,掰着手指道:“京中与我有过节的,只有三人。封三已经流放;忠王妃许久不见,兴许也忘了我这号人;还有长宁公子……他对我颇有敌意。”
“蒙煜晴那小蹄子一等一的记仇,你别指望她能忘了你。”嵇星阑挑眉,“至于轩邈臣,他素来在意名声,你不与他私下接触,他也碍不着什么。”
元小萌应是,抬眸见远处黑云渐渐压了过来,一种风雨欲来的凄怆之感涌上心头,“我总感觉自己身在一个巨大的棋局之中……”
嵇星阑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莫要多想,你这小身板,也只有嵇暮幽使得,换了旁人,当颗棋子都嫌轻飘。”
嵇星阑得赶着雨势过来前回府,元小萌送走她,一人坐在临渊阁的庭院之中,静观天色逐渐沉闷,几声闷雷由远及近。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带着温凉的触感,在淋成落汤鸡之前,他进入室内。
屋内已经收拾干净,清晨的慌乱早已不得窥见。
四周除了雨声雷声什么都听不见,元小萌渐渐有了一点实感——嵇暮幽真的走了。他原本以为他会害怕,对未来,对未知,对不可及的远方的担忧,但此刻,雨水冲刷掉了心中的尘埃,慌乱不安的繁杂念头逐渐清明,他无比相信嵇暮幽的话,也懵懂地知道自己想要做的事。
急雨来去都快,暮色的天空透着橙红的空明。
凤阙是稍晚时候来的,他又戴回了幕篱。
“原来他们说得是真的。”卷起元小萌的裤腿,略微观察其筋脉,凤阙便对流言心下了然,“你真是胡来,如此莽撞,得一个月方能恢复。”
元小萌道了声抱歉,“当时也不知怎的……”
凤阙扑哧一下笑了,“你现在知道我的心情了?”
元小萌不置可否。
“也是厉害,以你现在的腿部状况按照医理是站不住的,你不仅站住了,还走了两步,当真是狗急跳墙。”
元小萌羞赧,连凤阙给其扎针都一声不吭。
“我是打算走的。”放任针还扎在元小萌腿上,凤阙净手喝茶,看茶叶在杯中沉浮,语气凄婉,“去赫兰州寻他,或者干脆归隐,叫他再想寻都寻不到。”
元小萌低眸,不是为自己的腿无人医治,而是真心实意地心疼凤阙。那样孤傲的人,十年等待,一朝入世,最后还是得面临单方面的告别。因此他觉得,凤阙怎么做他都支持,以朋友的角度。
凤阙瞧见元小萌眼神哀伤,唇角一弯,“但是现在我决定留下。”
元小萌惊诧。
“连你,都能为了靖王生出勇气,我一味逃避,毫无意义。”
元小萌一时不知道这是夸还是贬,只是满心为还能与凤阙作伴开心。
“小蛮同我说,这京中波诡云谲,以前看得出,却不屑理睬,如今也变了心思。总不能叫将军当真孤身一人……”
“我以为你会一直别扭下去。”元小萌笑道。
“他已经走了,别扭给谁看。”凤阙没好气道。
“看来他是走迟了,早些走,性子早转了。”元小萌嗤嗤地笑。
凤阙睨了他一眼,将其中一枚针往深处推了几分,元小萌立马面色灰白,举手求饶。
夜晚,元小萌宿在临渊阁,很奇怪,他与嵇暮幽坦诚心意不过几日,却感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感。帷帐放下,陷入寂静,他反而不怕,他幻想着自己是嵇暮幽该当如何,竟当真理出了些先前不敢想的事故。原来嵇暮幽老早就在替自己谋划了……
次日,他起得很早,冥冥之中预感什么即将到来。果不其然,辰时一内侍传口谕,让他进宫,以靖王府代管事的名义。
这次和他先前的每一次进宫都不同,内侍将其引到上朝所用大殿的侧殿,那是皇上的私人书房。皇帝尚未下朝,元小萌被推到临门处,静静等着。
屋内燃着说不上名字的香,香气清雅,倒是好闻,应该有凝神之效。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是很煎熬的事,他实在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便看一道玄黑身影从侧边经过,于是急收了动作,高呼万岁。
嵇暄然去内殿换了便服才再次出来,他给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内侍便将元小萌推到离皇帝桌案很近的地方,元小萌甚至可以窥见嵇暄然唇畔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元小萌,这几日参你的可不少。”嵇暄然将一摞奏折推到案前,拣了几本,笑道:“从你入职尚衣库,到昨日与军队送行,你的罪孽也够列出十条八条的了。”
若是皇上要治罪,大可直接将他拉去菜市口,既然单独面见,是有更为隐秘的事要谈。
“但长公主愿替你担保。”嵇暄然蘸墨挥毫,停笔后才继续说:“先前你能入职尚衣库也是长公主一力举荐的缘故,可见长公主是真的看重你。”
元小萌虔敬行了一礼。
“回乡去,一切不再追究。”
“恕不能从命。”
嵇暄然挑眉,“这条命你不想要?”
“这条命是靖王殿下替我争来的,吾必定珍惜。只是吾也想为靖王殿下,为长公主,为皇上竭尽全力搏一回。”
墨汁渗入宣纸,表面的水渍逐渐黯淡。
“靖王自己犯事,惹来众怒,朕让他去将功补过,与你何干。”
“吾原本也这么认为,可昨日夜间,跳脱出身份,竟觉得处处都有难以弥合的矛盾之感。吾想原先靖王是要舍了吾去做局的,所谓赫兰州小厮伤人,或许本就是趁势而为,顺时而动的选择……”
嵇暄然将狼毫放上笔架,好整以暇地瞧着元小萌,“一切不过是你胡乱猜测。”
“是。但吾愿意这么相信。黑蜜良善,断不会见同乡受难而不顾,我与其交好,必定掩护其离开,如此罪行便坐实了,必定引出一股势力咬死靖王殿下,让赫兰州这一顽疾暴露无遗。届时只要吾身死,便可死无对证,靖王殿下亦可全身而退。如此,陛下既有了出征赫兰的由头,也可让靖王殿下留京辅佐。”
“但嵇暮幽那小子居然擅自……”嵇暄然扶额,一个搞情报的王爷跑去前线打仗,倒叫他陷入了独木难支的境地。
“吾愿代靖王殿下略尽绵力。”元小萌拱手。
“呵。”嵇暄然笑了,早先嵇暮幽同他说元小萌有点小聪明,他只当是嵇暮幽心软保全这孩子的说辞,今次一试,却有点脑子,但势单力薄,又不经事,不堪大用,但所谓“略尽绵力”倒是可以。
已至日中,热浪在宫墙内搅动,元小萌那一抹小小的白色身影,犹如飘在其中的一叶孤舟。
“昨日,你可去送了?”一着铠甲之人立于宫城的角楼,瞧着那米粒似的人影游弋。
轩邈臣摇头,他不屑与混乱的人群为伍。
“啧啧,你没去,人家可是去了。”铠甲之人指出元小萌的方向,“连轮椅都抛了,可真是情真意切。”
这事轩邈臣也听说了,早春驰马,他是亲眼见了元小萌站不起身的,难道“情”还能治病不成?不过是一味落人笑柄。
“我昨天在皇城上看得真真的,靖王瞧他的眼神,不简单。”铠甲之人打量轩邈臣的脸色,继续道:“当年靖王看你,也就差不多那个眼神吧……”
轩邈臣一记眼刀扎在了铠甲之人的身上,他哦哟一声,退了一步,念叨了一句犯了禁忌,对不住,转身步入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