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坐小溪头》唐酒卿

5、五

　　我到南京是因为鸭子。

　　那年正准备大二，退学以后留学的事黄了，成了个没出息的家里蹲。每次出门买菜，菜市场里熟识的阿姨都很关心我，成天问我放假了吗。我老实说是退学了，阿姨们反倒不好意思，以为我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没啥难言之隐，只是觉得自己和当时的学校不合适。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实际上也没人能商量，自己退了。回到家辅导员打电话给我妈，我妈又打电话给我爸。

　　我爸喊我去他单位，两个人隔着个低矮的小桌子对峙。我饭吃一半，说学退了。他不吭声，我已经吃饱了。我认真跟他说，我还是想留学，或者考别的学校，我不需要谁给我钱。成年是个门槛，跨过去人生自己负责，生活和学业原本就该由我自己承担。以前的抚养费算清楚，我按月还给他。

　　我觉得是最后这句话伤了他的心。他不要我还，也无法阻止我往外跑。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跑。在几个家里辗转的生活我受够了，我觉得自己时刻都在流浪。没什么属于我，只有我自己。我不是条摇尾乞怜的狗，叼着几段可怜的回忆，成天等着融入父母家庭，或是分食那点卑微被迫的怜爱。

　　我压根儿不需要，我要去远方淋雨、挨饿、摔倒。

　　我原本想去成都，成都好吃的多。打包行李前接了朋友的电话，说南京的鸭子太好吃了，还有秦淮河。我就去了南京。我到南京坐了四遍秦淮河的船。

　　朋友们招待我吃小龙虾。三种口味，十三香特别对胃口，好吃到拌面也香。吃完没几天，朋友又带我去家里吃饭。我在朋友家吃到了南京烤鸭，是真的肥而不腻，卤汁还是微甜的。

　　他爸妈问我从哪来。我说新疆。

　　我喜欢南京。每次通宵后的早晨，五六点天微凉。打开我租的小窗口，外面的天灰扑扑，但是太阳已经蓄势待发。我趴在窗沿等天亮，听到的都是自己心跳的声音。没人管我，没人理我，我却十分开心。

　　我当时想存够二十万去日本读书，因为签证需要二十万的存款证明。后来钱存够了，人没走，钱给我妈还债。我背着包离家又背着包离家，包轻得像空的，里面只有点茫然的孤勇。

　　那次去大报恩寺，风吹那些许愿牌。我不能免俗，也挂了一个。我当天的愿望很真诚，就是想要暴富，然后继续读书。

　　动画《排球少年》里有句台词我特别喜欢。

　　“所谓排球，是永远向上看的运动！”

　　——是的，向上看！

　　这股劲儿激励着我，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