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人生》翔子

4、第三章

　　从屋前的空地上望出去，蔚蓝的海面上风平浪静，波涛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伊安坐在门前一颗大树下的秋千椅上，看着前面的雷恩，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牛仔裤上破了几个洞，屁股后面挂着一张肮脏的毛巾。查克非常难得得走出地下室，仰躺在草地上，不一会儿竟打起了呼噜。
　　雷恩并没有看伊安，伊安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雷恩，薇薇安目前需要你。”
　　雷恩望着面前的大海，沉默一会儿才说：“生活是她自己的，没有人能帮她选择，但过早的追捧和掌声只能让她丧失自己的意志，你们得给她一些空间，让她喘口气。”
　　“雷恩，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伊安起身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你不想让她成为下一个商业化的牺牲品，可薇薇安是个很坚定的姑娘，而且这只是你们之间一次普通的合作而已。”
　　“你真的这样想吗？”雷恩笑了起来，“这难道不是你们帮她走的一条捷径？”
　　“也许是有一点，”伊安承认，“但时代不同了，要在激烈的竞争中很快占据一席之地，我们必须调动所有的资源，雷恩，仅仅是在MV里露个脸罢了。”

　　雷恩转过头来，注视着伊安，微风吹起他额头上的黑发，大海的潮声开始一阵高过一阵。
　　“这是你们的主意，还是她的主意？”他问。
　　“是我们的主意，她原本是不赞同的，不过后来她妥协了。当然，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在你们自己的舞台之外露面，也从不参加商业演出，如果你实在觉得为难，那也没有关系。”
　　雷恩低下头，没有回答她。
　　伊安自嘲地笑了笑，“你看，雷恩，很少有人能有你们这样幸运，华纳唱片公司给了你们最大的自由，也从不逼你们参加各种商业活动，但这是因为你们已经有了坚实的基础，你们有权利也有实力拒绝这些，可薇薇安不一样，她才刚开始走上这条道路。”

　　她斟酌着词句，迟疑了一会儿，缓缓说：“雷恩，你们在华纳唱片刚开始的阶段，难道不是也作出了妥协？”
　　雷恩抬起头来，褐色的眼珠紧紧盯着她，伊安回视着他，“我是说你们的音乐风格，我听过你们在华纳公司推出的前两张唱片。”
　　查克忽然坐起身来，抱怨了一声：“妈的，雷恩你干嘛不撒点杀虫剂？这该死的虫子咬到我了。”
　　伊安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可这有什么关系呢？你们的第三张唱片已经回归到了你们喜欢的风格和领域，而且销量也很不错……有的时候，现实就是这样，有了名声和基础，才能有自由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但是在那之前，你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
　　“你现在是在做着你喜欢的事吗？”他问。
　　伊安一时有些迷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是的，”她想了想，回答他，“我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也包括勉强别人去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吗？”
　　伊安转开目光，“我没有勉强你，我说过，你实在不愿意，那也没有关系。”

　　她转身打量着他的住所，“这里很不错，雷恩，你的梦想都成为了现实，我为你高兴。”
　　她摸出口袋里的车钥匙，往不远处自己的轿车走去。
　　“伊安。”雷恩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犹豫片刻，“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我是说，拍摄这支单曲的MV。”
　　“这对薇薇安来说很重要，”她往回走了几步，“雷恩，我想你听过她的这张专辑，里面有很多东西都是她自己的想法，我觉得真的很棒，值得我们竭尽全力地去推广。”
　　这时一边的查克用他一贯的粗鲁用词评价了一句：“一堆狗屎。”
　　伊安有些沉不住气，“查克，你没有权利这样说，只是和你们的音乐类型不一样罢了。”
　　查克站起身来，举起双手朝门口走去：“OK，我什么也没说过。”他推开门，又转过身来，向伊安作了个鬼脸：“嗨，我说，别太急着在她身上压榨金钱。”
　　伊安把目光转向雷恩，有点生气了，“我记得你说过，任何音乐类型都是值得尊重的。”
　　“是的，我的确说过这句话，” 雷恩有点走神，“我对薇薇安现在做的音乐没有偏见，否则我不会答应你们帮她写这样一首歌——我认同她的音乐，只是不太喜欢你们的操作方式。”
　　伊安平静了一下，低声说：“这张唱片是我参与策划制作的，薇薇安为它付出的努力和心血我很清楚，我比谁都希望它能成功，也许有的人是希望用它赚更多的钱，但至少我不是，我只是希望它能获得更广泛的关注和认可。”
　　“你真觉得借助我，借助魔盒乐队的力量会有所帮助？”他注视着伊安脸上的神情，“我只是写了这首歌而已，并没有参与这首歌的制作，单纯的写歌的确只是两个艺人之间普通的合作，但在MV里露脸就不一样了，那样意味着什么，我们大家都很清楚，这真的是你们想要的吗？”
　　“当然。”她的眼神有些飘忽，“这是我们想要的，但是如果这样做会给你带来困扰——”
　　雷恩笑了笑，打断她，“我会抽个空的。”
　　伊安有点诧异，好一会儿，她轻声说：“谢谢你，雷恩。”

　　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手指伸到口袋中，把手机开关打开。
　　雷恩转身走回屋子，伊安轻轻在他身后说了一句：“再见。”
　　他转过身来，“你要走了吗？”
　　“是的，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她打开车门钻进车子，发动汽车，听见他说：“伊安……这些年来，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吗？我是说你，不是你们。”
　　伊安望着前方停了一会儿，她的声音淹没在疯狂响起的手机铃声中：“是的，这正是我想要的。”
　　雷恩皱了皱眉，看着她的车子驶下山坡，消失在公路的拐角处。

　　《佛罗里达的风》一经推出，立刻被雷恩和薇薇安的歌迷抢购一空，这支单曲在公告牌单曲榜上迅速升到了前十位，电台的点歌率也一路飙升，丹斯端着两杯咖啡，走进伊安的办公室，吹了声口哨：“干得漂亮，伊安。”
　　伊安戴着一副宽边眼镜，正在浏览着歌迷在薇薇安网站上的留言，正如她所料，歌迷对雷恩和薇薇安的关系津津乐道，当事人的否认则让这件事情更加扑朔迷离，有好几个帖子都讨论得热火朝天，一些歌迷还把私底下拍到的雷恩和薇薇安在演唱会上的照片贴了出来，详细讨论两人的可能性和相配程度。
　　魔盒乐队那边则要冷静许多，但也有不少乐队的歌迷注意到了薇薇安，在论坛的置顶帖子里，已经开始有薇薇安的详细资料和照片。
　　还有个别元老级的乐队歌迷挖出，薇薇安曾经出现在三年前魔盒乐队的全国巡演中，乐队在东海岸一线几个站点的演出中，她都现身表演过。歌迷甚至还贴出了不甚清晰的几张照片，照片上的薇薇安抱着吉他，穿着衬衫和长裙，一副天真而直率的模样。
　　伊安在心里暗暗地叹息了一声，其实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她想看到的，也不是薇薇安想看到的。
　　她更没勇气去想雷恩的反应。
　　但是不管怎样，这的确让薇薇安在各项媒体上的关注指数直线上升，甚至名列前排，为一个新人来说，这样的成绩的确让人瞩目和吃惊。
　　她的专辑又顺势在公告牌的专辑榜上前进了几位，已经占据了当周的冠军位置。

　　“你不打算喝一口吗？我亲自冲的。”丹斯说。
　　伊安勉强笑了笑，接过丹斯递过来的咖啡，接着取下眼镜，仰躺在椅子靠背上，揉了揉眼睛。
　　丹斯看着她：“怎么回事，你的隐形眼镜呢？”
　　“哦，医生说我的眼睛有点发炎。”
　　“你需要休息，伊安。”
　　“我需要准备薇薇安的全美巡回演唱会。”
　　“听着，伊安，这件事情我会交给梅丽去做，她也需要锻炼一下，你应该给自己放个假。”
　　伊安望着丹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后，又装腔作势地问了一声：“你不介意吧？”
　　伊安把桌子上的一只烟缸推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
　　丹斯吸了口香烟，烟雾在他脑袋上盘旋散开，他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说：“来给我说说，假期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老实说，我没想过要放假。”
　　“不，你应该找个家伙约会一下，你看梅丽，一周换个男朋友。”
　　伊安笑了起来：“我可不想和那些毛头小伙子有什么瓜葛。”
　　丹斯也笑了起来：“好吧，你如果改变主意，就给我打个电话，你知道，这个周末我要去看我儿子的比赛。”
　　伊安笑着点头：“好的，周末愉快。”

　　周末从来都让伊安无所适从，她清晨起床洗了个澡，又给远在纽约的母亲打了个电话，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余下的时间，想了想又钻回被窝。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斜阳被公寓对面的高楼挡住，傍晚的阴影中，房间里一片清冷。
　　伊安揉了揉太阳穴，打开床前的电视机，无聊地换了几个频道后，她的目光停住了，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佛罗里达的风》的音乐录影带，身着浅色风衣的薇薇安朝正弹着吉他的男人张开双臂，他坐在广场阶梯上，绽放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一如当年在音乐学院的礼堂外伊安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
　　画面在渐渐停歇的音乐中隐去，伊安静静坐在床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玻璃窗外开始有隐约的灯光亮起。
　　伊安起身，给丹斯拨了个电话。一阵嘈杂后，电话接通了，丹斯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嗨，伊安。”
　　“丹斯，我改变主意了，我想要一周的假期。”
　　电话那头的丹斯明显愣了愣，接着笑了，“好吧。我说过了，你需要一个假期，但是周四你得回来，别把心玩野了。”
　　“好的，谢谢你，丹斯。”
　　“好好享受你的假期，那么周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