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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旧日隐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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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夙莘这一去就是半月,等得云天青在床上都趴不住了。太清见夙莘连日缺席早课,便问诸人她哪里去了,天青也支支吾吾地,一时不知怎么分说。
直到某一日夕阳西斜,玄霄内伤稍好和夙玉去了禁地修炼,只留云天青一个人在房里。青年忽然听见外头有谁急躁地叩门,连忙从榻上跳下来一把拉开门闩,果然看见少女风尘仆仆地在门外站着。
夙莘也不和他客气,径自一把推开云天青,大步走进房中倒了杯冷茶,一边喝一边嚷嚷道:“气死我了!这么重大的事,你事先也不说清楚!”
天青这时候哪里顾得上和她吵,青年拉了把椅子让夙莘坐下,便陪着笑脸说道:“是是是,都是我不好——师妹你受累了,怎得去了那么久?”
夙莘瞥了他一眼,泄气将茶碗放在桌上,“本来想着你神秘兮兮地要我去看一尊泥像,肯定有甚么重大缘故,想不到……想不到咱琼华声名最盛的道胤真人,居然和你是同乡!”
天青见她这样说,不禁吃了一惊,“你……知道了?”
少女气愤愤一拍桌子,从怀里掏出样东西给他抛在桌上,天青将那叠了几叠的白帛打开看了,却见是一份墨拓下的图案,正是琼华的云剑徽记。
夙莘在旁,凉凉说道:“泥像道袍敝膝上拓下来的,还有——那尊像挂的剑是鱼肠,造的时间么,恰恰好是道胤祖师死的那一年。”
天青点点头,“佩剑的事我是知道的……只是,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得这样仔细?”
夙莘看了看他,想着自己从他神秘兮兮地整日想着那撕去的一页琼华记事时起,就一直代他挂心此事,终于还是忍住了没说,只是简单道:“这点事,原本我溜进祠堂,一夜工夫就能打探好的——千不该万不该,我居然傻到想光明正大地进去,谁知你在村里名声那么差,我一提你的名字,村长简直像是要杀人一样,不光立时把我请了出来,还夜夜派人在祠堂巡逻,我等了十几天,才混到个机会进去……咳,真是气死了。”
天青哈哈一笑,在夙莘身旁坐下,歪头说道:“这点么,我还真是疏忽了。师妹,这次真是谢谢你。”
夙莘沉默了半晌,忽然拿过个随身的包裹,从里面取出本册子扔给云天青,闷声道:“你不就惦记着那缺的一页记事里写了些什么么?看看这个。”
天青接过一看,居然是本雕版粗印的小说,随手一翻,里头写的是本朝皇帝征战立国的事,情节编的天花乱坠光怪陆离,正像茶馆说书先生喜欢的一类,青年耐着性子看了看,忽然笑了,望夙莘道:“师妹倒真是聪明。”
夙莘见他会意,便叹了口气,“我听村里人说,道胤祖师是为朝廷立过极大战功,才有塑像在此,心想咱琼华记事里可没提这事。可是一时半会儿地也没地方去找甚么史书看,急中生智从书摊上拿了本这个,想不到也是歪打正着。”
原来,那本小说内容看起来虽然荒诞不经,然则引经据典、注记本朝大事时间倒无一错误,内中更提到先皇如何得天上剑仙相助,一夜之间败尽敌兵等等神奇事情,天青推了推时间,正与那本琼华旧志里缺一页合上,心道原来如此,不禁慢慢将书放在桌上,思忖道:“也不是甚么奇闻秘事,为什么要专门撕去了,不给人看见?”
二人正谈话间,忽然窗外一阵喧哗,接着便是嘎吱一声门响,玄霄急匆匆进来。他撩了房中二人一眼,也顾不得问夙莘何来,便说道:“贵客临门,师父叫诸弟子列队迎接。快换衣服。”
夙莘一怔,从桌边跳起来,“天青师兄……我身上脏兮兮的,先回房洗漱。改日咱们再说。”说着便几步走出门去,回头向着他吐了吐舌头,轻快跑走。
那时玄霄已摘了头上巾子,换上道冠,又顺手翻起穿上云天青外袍给他披上,两人四手交错,飞快系着天青身上上下衣带。
云天青问道:“师兄,来得是谁,你知道么?”
“蜀山掌门钵云真人,还有玄霆师弟的父亲,似是做皇帝的敕使。”
说话间两人穿好衣服,奔上剑舞坪法阵,直往山门而去。彼时沉厚钟声已然响起,顷刻山上百十名弟子齐整站在山门内白石大道两侧,垂手静立,远远地便看见太清引着身穿蜀锦道袍的钵云,并一名甲衣男子上得山来。
云天青认得那人正是自己曾上门拜访过的徐启,只见他神情疲惫,鬓见微现灰白,比之自己初见他时,竟似苍老了许多。
片刻太清陪伴二人入琼华宫客室叙谈,夙瑶因是掌门女弟子中辈分最长的,因而便能够随侍奉茶,女子仔细聆听几人谈话,只见众人落座之后,是徐启先行开口,替儿子玄霆违背师命、执意下山谢罪。
太清与他客套了几句,终是叹了口气,“玄霆近日怎样?他赌气下山,宗炼师弟也很是记挂他。”
徐启听了这话,半晌不语,最终才道:“战事紧急,我身在前线,除去听到他离开琼华,已再没得过他的讯息了。”
钵云见他神色灰暗,咳了一声,终是开口提起正题。这名道子与太清私交甚笃,此时也不饰词遮掩,只是直白道:“道兄,我此次陪同镇国侯前来,不为别的,只是前线吃紧,想问你借道胤真人的破军阵法秘书退敌。”
太清与他眼神相交,捋须淡然道:“上次一别,我才刚听玄霄徒儿说到朝廷军队收复国都——眼下时候便要入冬,届时叛军无屯粮,自然北撤,还不至于用到破军阵罢。”
徐启脸色难看,然而沉吟半晌,终是沉声说道:“可惜,当日叛军起兵西进,月余便直落京都,迫使圣上南迁……皆因朝廷驻军不经战事,久疏操练之故……不瞒真人,如今朝廷东都已然陷落敌军之手,胜负交睫,若我方再度败退,江南富饶之地,恐怕便再非朝廷所有了。”
夙瑶听了这话,手一颤,竟将茶壶中滚水泼了些在腕子上,女子急忙以衣袖拭了,装作若无其事模样,为席上主客奉茶。
他们在房中密谈,外头诸人自然并未散去,而是聚在山门内,想要知道点消息。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云天青才看见夙瑶匆匆忙忙从琼华宫门前长长石阶上走下,急忙在侧问道:“大师姊,这是怎么了?”
夙瑶神色不安,本不欲理他,却看见玄霄亦在旁守候,迟疑片刻,便开口道:“钵云真人要找师父借道胤真人留下的一件法器……事情详细稍后他自会向咱们分说,眼下你们便别在这里打探了!”
说罢,女子摇了摇头,疾步往后山太一宫而去。
云天青一日之内,好几遭听说道胤,不禁又是心里着急,又是有些好笑,当下拉着玄霄道:“师兄,别在这儿费工夫了,咱们也到太一宫去,找红钰长老问问。”
两人一路跟着夙瑶,果然见女子进了太一宫门,向守门弟子通秉后,径自去了万安殿。
玄霄沉吟道:“万安殿是供奉历代祖师灵位和法器的地方,她这一去,怕是师父应允了?”
云天青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徐启曾和我说过道胤助他先祖破敌之事,眼下中原仗打成一片,他来这里还能借甚么东西?肯定是找破敌的秘法了。既然道胤祖师密卷里记载的事和当年战事有关,这东西肯定也脱不了关系。
红钰常年不理门派事务,那时也照例在太一宫正殿整理丹书,云天青和玄霄并肩进来,盈鼻尽是椒兰之香,幽幽地很是醉人。
天青和他混熟了,便玩笑道:“咱门派之中也烧这样风流的香?算不算违反了清规戒律?”
红钰头也不抬接口道:“九天娘娘也是女子,还不能有些脂粉供奉么?”
说着两人都笑起来,玄霄不喜红钰,神色仍是有些僵硬,给云天青拉着坐了下来。
天青径直开口道:“师叔,你那份密卷里记载的,是有当年道胤真人助本朝开国皇帝击败敌军的事情罢?”
“哦,你知道了。”
那中年男子闻言并不惊讶,只是略点了点头。玄霄对密卷一事不甚清楚,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天青握着他的手捏了捏,意思是稍后再对他解说,便笑嘻嘻对红钰道:“其实我早该知道的——上次我拜访镇国侯,他说起当年打仗的事,可不正是手卷上‘武帝三十二年’的时候么?要是拿年号算了,正好也是那撕掉的琼华志的时间。不过啊,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件大事——道胤祖师,俗家是不是姓云?”
红钰闻言失笑,“姓云怎样?”
“也不怎样,不过是我同乡罢了——”
天青挠了挠头,看着玄霄一脸吃惊的样子,才吐了吐舌头,正经说道:“师叔,你的试炼,算我过了么?”
红钰哼笑半声,“马马虎虎罢!我看,你还是等熬过了这几日,再跟我说密卷的事情正经。”
“什么叫熬过了这几日……”
天青的问话刚吐出一半,好像要印证红钰的话似的,太一宫值日弟子忽然探头向内喊道:“云师兄!琼华宫传话过来,叫你赶紧去见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