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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门规杖责 ...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月初,清晨钟声远远从琼华宫方向传来的时候,云天青才吃了一惊,想起这是晨会的日子。
      那时候他看了看玄霄,那人也起了床,慢慢地穿齐整衣衫,洗漱完毕,准备同他一起出门了。
      玄霄这次外伤并不致命,然而给勾引得发作起来的内伤却极猛烈,使得他月余不能动用内息。太清本嘱他不必跟着琼华弟子早课,然而这每月一次的晨会,他却还是要去听的。
      云天青想起来这次会上必会由正法长老主持给自己杖刑,而自己却早已忘了这事,并没告诉玄霄知道,这时不禁有些尴尬,叫住玄霄道:“师兄!”
      那人以询问眼神望来,天青只得继续道:“一直忘记跟你说,上次我犯了门规,太清师父要责打我,就在这次会上……要不你莫跟去了。”
      “责打?”
      玄霄闻言一惊,“你……你做了什么?”
      云天青平日不守清规戒律,吃肉喝酒、下山玩乐的小事,在琼华不过去一去思返谷便罢。而二人自上山以来,见过遭受刑责的弟子也不过只有上次的玄霆一个,因此他骤然听说云天青要挨打,不由得极为吃惊。
      天青摸了摸鼻子,心想这事一时半刻哪能说得清楚,便直白道:“我是私学高深术法……这会儿来不及说了,反正没得大事,师兄你不如在房里等我回来。”
      玄霄皱眉,心道上次玄霆挨了三十脊杖,便已是面青唇白模样,这次云天青又能好得到哪去,当即将他一口驳回,“笑话,我自然随你去。你因什么挨打,届时由正法长老当中宣布,我也要听听……何况要是伤得重了,我也好带你回来照料。”
      那人见他执拗,只好勉强笑了笑,强打精神拉开了门,与玄霄踱了出去。

      这时琼华门下弟子已陆续在琼华宫前聚集,两人到得已不算早,天青想起一事,当下抬头四处看看,便向身边师弟问道:“怎得不见玄霆?他人呢?”
      那少年弟子扁了扁嘴,“天青师兄你还不知么?那次玄霆师兄挨了打,稍微能动弹的时候,就下山去了,宗炼师伯也劝不住他。”
      云天青唉了一声,心想果然如此,便也没再多问。那时太清并琼华诸位长老已陆续登台,便由正法长老手持一纸敕书,将他受罚事宜宣读一遍,便要云天青上去领刑。
      那时台下弟子乍闻此事,纷纷议论,而云天青心中无愧,神色便坦然自若,只是从容上台,在玄女像前立定了,向行刑弟子道:“打吧!”
      那人平日和他交好,此时神色不禁有些尴尬,低声道:“天青师弟,脱了上衣,在玄女像前跪下。”
      天青哦了一声,他不欲让同门为难,当即爽快除了护手腰带,将外罩的短袍脱了下来,屈膝在神女像前跪了,又慢慢去解内襦的带子,片刻果然脱净了上身衣服,露出麦色的结实身躯来。
      那时诸位长老在侧观看,一时神色都有些复杂,其中青阳便摇头叹息了几声,显是觉得如此有些亏待这名弟子。
      诸人之中,夙莘夙玉原本来得较早,听说云天青挨打,便从人群挤了过去,因此正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观望。见着云天青颇为驯顺地赤膊跪下,心里都很是难受。其中夙玉眼神在天青身上停留片刻,便不忍转开,心道:“……好多伤痕,似乎天青师兄从前过得便是很苦的日子,这时候又挨打,身上伤便更要多了。”
      那时候两名行刑弟子已拎起茶杯粗细的木棒,一下下落在天青背上。
      他们顾念情分,下手便轻,然而这刑杖原是附了咒文、防止受刑弟子以内力护身的,因此二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五十杖落在云天青背上,初时是纵横交错的淤血红痕,后来便溅出血来,在旁计数的弟子“十五”、“二十”地数着,眼里却见云天青初时还面带微笑,渐渐地面色便苍白起来。青年不敢去看玄霄,只是微微咬着牙,闭眼想道:“想不到这么痛……玄霆师弟倒是硬性子,那时候见他挨打,也没半点服软神气。”
      然而他挨的棍子,却又比玄霆多了近乎一倍,行刑到最后,渐渐地天青便力不能支,刑杖落在身上,身躯便不禁摇晃起来,伤口鲜血溅在地上他自己脱下的衣服上,红白一片。青年面上仍是挂着甚勉强的笑,也不出声,心底却暗暗地道:“好丢人……我在这里光着脊背给人一顿打,可全给师姊师妹们看去了。”
      少时五十杖打完,太清心里滋味也甚复杂,便挥一挥袖子,叫晨会就此散了,诸弟子各自去上早课。玄霄这时才从人群里奔来,脱了身上袍子,裹在天青身上。
      云天青冲他笑了笑,软着腿想从玄霄怀里站起来,可伤得却实在狠,膝盖没半分气力。玄霄手臂拥住他腰,低声道:“别……别再动了,我背你回去就是。”
      那时夙莘夙玉自然也没离去,围在云天青身边,七手八脚地照料他。夙玉精于水灵法术,当即给云天青止血治伤,夙莘将他扶着,让玄霄背了起来。她二人那时必得去上早课,夙莘看着二人一路走去宿处,才跺一跺脚,拉着夙玉喊道:“……天青师兄,晚些再上门看你!”

      云天青伏在玄霄背上,闻言想要扭头冲两名少女笑笑,却昏昏沉沉得连这个也不能做到。他只觉玄霄负着自己一步步行走,模模糊糊地便笑起来,“师兄,当年咱们交好……也是因着你肯背了重伤的我回山,可是那时我全昏迷着,现在可要好好记下这滋味。”
      轻声说着,青年艰难伸了伸头颈,吻了吻玄霄白皙的后颈,那人身子一颤,却并没说话。
      片刻到了房中,玄霄将云天青放在榻上。那人脊背受伤,连躺下也不能够,玄霄只得让他趴在枕上,先升了盆火,才慢慢给云天青清理伤口。
      天青在温暖房中歇了半晌,神智渐渐清晰起来,玄霄手中动作不停,沉沉地开口问道:“疼?”
      天青这时背上疼痛兼着一阵阵烧灼感,极为难受,然而他却若无其事地道:“还好。”
      玄霄知他逞强,也不多问,只是低着头以沾着药水的布巾清洗伤处。他看着云天青,那人言笑自若,然而渐渐地额上便渗出薄汗,呼吸也不能自主地急促不已,显然身上很是难过。
      他想要说些甚么闲话,来转移天青注意力,好教那人轻松些。只是平日他沉默寡言惯了,向来都是云天青说笑聊天来让他高兴,玄霄思忖了半晌,才勉强找到个话头,对云天青说道:“你受了这伤,想来几天都不用练剑了……我这里有本旧书倒很有趣,你若是撑得住可以瞧瞧。”
      天青闷声笑道:“甚么书?”
      “讲一些西域风土人情,和咱门派趣事的……对了,你知不知道,当年道宗多在中土,为何普华道人却偏要在昆仑山开宗立派?”
      这个云天青还当真不知,于是玄霄一手轻轻抚着他背脊,慢慢缠上纱布绷带,又继续说道:“普华道人本来是南海一支的剑仙传人,他毕生精研铸剑术,前半生差不多走遍了中原大小地方,后来听说西域有一门冶铁技法极为高明,糅合当地出产精金造成兵刃,骑兵用来,借奔马之力便能取人头如削豆腐,因此立志在此地创一门派,已融合东西两地锻冶技法,才有了今日咱门派的造剑技巧……”
      天青在榻上,听他讲铸剑术和门派起源,猛然便想起一件事来,脱口问玄霄道:“师兄!我有事问你……咱门派五灵剑阁藏品众多,可有鱼肠剑么?”
      玄霄听他问得没头没脑,不禁一愣,想了想才说道:“鱼肠?是有的,藏在水灵剑阁,只是剑已折断,现在早已不复当年面貌。”
      “断了?”
      “是啊。”玄霄一手拉起天青散落的长发,取了根自己发带扎起,以免凌乱不便,口中继续道:“听红钰长老说,这剑给本门长老修复后,曾经是道胤祖师的佩剑,只是不知怎得又断在他手里。你问这个做什么?”
      天青听说鱼肠剑未断折之前原是道胤佩剑,心里不由得极为激动,连带着身子也一阵颤抖,抬目正见着玄霄疑惑望他,便掩饰地笑了笑。
      他刚要分说,忽然叩门声想起,原来是夙莘等下了早课,前来探视他伤势,玄霄见状便下了榻,“有夙莘师妹照料着你,我先去丹方给你煎服药来。”
      云天青见他没有追问,倒松了口气,他心里暂且不想将这些事告知玄霄知道。然而即知道胤身佩鱼肠,他便急不可耐地想回太平村再看一看那尊带着鱼肠剑的道人塑像,只可惜自己这伤势,数日之内恐怕不便御剑,便以眼瞅一瞅进门来的夙莘,道:“夙莘师妹,你过来一下,我有点事拜托你。”
      夙莘赶紧蹲在床边,和他平视,“夙玉也到丹房给你抓药去了,过后就来——你有什么事教我做?”
      云天青努力抬起头,“麻烦事……你这几天能下山么?”
      “能,太清师父没什么事吩咐我。”
      “记得我对你说过我家乡?”
      “黄山?”
      “嗯,黄山,青鸾峰紫云架脚下,太平村。我想你代我回去一趟。我家宗祠里有尊包金塑像,是百多年前护国立功的大人物,你若问起,全村老少都乐意讲给你知道的——”
      青年顿了顿,“我想你偷偷溜进宗祠里去,替我看看这座像是哪一年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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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玄霄和夙玉才一同从外返回,那时夙莘已受云天青嘱托去了黄山,两人见她不在,未免有些奇怪,天青托词说有点草药叫她下山去买,也就混了过去。
      那时候夙玉已将带来的丸药用水调开了给云天青端来,那青年给玄霄扶着坐起来,却因背上伤,连倚靠也不能,玄霄看着很是不忍,便舒手臂扶过天青,让他趴在自己胸前,头垫在肩上,好有借力处。好在天青只是身上挨打,手臂动转无碍,当即从夙玉手里接过药碗,就着这个古怪姿势慢慢喝了,终于忍不住啐道:“不过是一顿棍子,竟然也弄成这样。过个几天,师弟师妹们这个也来看我,那个也来看我,老……我的面子可要丢完了。”
      夙玉本来正以悲戚眼光看他,听这样话,忍不住抿嘴微笑。玄霄却皱了皱眉,对他这玩笑很是不以为然,

      余下数天,云天青虽在榻上养伤,满心里却只惦记他托夙莘去办的事。这天他自觉好了一些,便侧着身子靠在床头,心里盘算道:“前阵子师兄受伤,吓得老子魂飞天外,一时把什么都忘了……宗祠里那塑像拿着鱼肠剑,做个道士打扮。大伯又说,他是当年沙场征战、护国有功,因而皇帝御赐立庙造像……这巧合着实古怪,难道道胤亚祖那活神仙,竟然是我们太平村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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