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伯格成长记之躁动青春》伍拾一

57、第 57 章

　　第五十七章 似断未断，心随意乱

　　这一封信寄出去，半个多月没有回音。

　　刘志民原本就是借着大病余生后一时的感慨才写了那样真情流露的文字，又鼓足一百二十分的勇气才敢把这样一封信发出去。多日过去，他又回归了原本的理性状态；再加上这么多天不见回信，他多少有些后悔。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错误地领会了对方信中的意思，以致于冒昧地给对方写了那样一封信。这是不是冒犯到了她，使她生了气，才会这么久不给自己回信。

　　又过了几天，他才发现自己写的那封信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信封上多了"查无此人"的黑色戳记。

　　刘志民猛然想起来，米春红就读的那所学校是职高，学制只有两年，高二的下学期正是她的毕业季。她在一封信里明明白白地提到了实习的事情，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现在升了高三，而她却已经毕业。现在往那里写信，她当然不可能再收到。

　　刘志民的内心无比煎熬。好容易等到休息日，他骑上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奔向那片平房区。那里，他只去过一次。但是，他在脑海里却已经去过无数次了。快要接近那里的时候，他忽然就没了力气。远远地望过去，那一片平房区已经被全部拆掉，只剩下一堆堆的残砖碎瓦。

　　几个民工蹲在废墟里，用刨锛一下一下地敲着红砖上粘着的水泥砂浆硬块。他们每敲打一下，刘志民的心就跟着一颤。他停留在那一片瓦砾边上，站了好一会，才推着车往家的方向走去。

　　天，是阴沉的。不知是汗还是空气中弥漫的雨雾，濡在脸上一片湿滑。

　　通信整整两年，他居然没有真正关心过她。他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毕业，也不知道她毕业后的去向。他真是弱啊！面对自己喜欢地人，她对他的心思已经那么明显，他居然还瞻前顾后地装糊涂！

　　刘志民和米春红彻底断了联系。最初，他似乎陷入一种保护性的自我麻木状态，疯魔一般地学习，把夏中华等人弄得莫名奇妙。之后，他才感觉到无尽的伤感。这种滞后的伤感一旦袭来，带来的却是更深的伤痛；犹如胸膛里有一样东西被人隔空取走，外表虽不见伤痕，可内心的痛楚永在。

　　从那以后，刘志民虽依然喜欢下雨，却每逢阴天必带伞。

　　周六下午，又是化学小组活动的日子。于敏老师非常不愿意她倾注了心血的这个小组就此解散，可也不得不宣布了校领导的决定。为了让高三学生全力备考，学校决定停掉所有的兴趣小组。这是最后一次活动。于老师交代了这次试验的任务和操作要领，照例回教研室忙碌去了。

　　这一次的实验任务是苯与液溴在铁粉的催化下反应，生成溴苯。实验过程一切顺利。生成物经过除杂之后，吕轶芳准备去叫于老师。

　　夏中华说："等等！"

　　几个人瞅着老夏，不明所以，心说："怎么了？"

　　"急什么，还有好多时间呢！这是最后一次活动，咱得给他们来点纪念！"夏中华说。

　　"纪念？怎么弄？"

　　夏中华四下里踅摸了几圈，把目光停在实验室的窗玻璃上，点了点头："嗯，就是它了！"

　　吕轶芳说："你要干嘛？"

　　刘志民说："这还用问？准备氢~氟~酸。"

　　另外三个人恍然大悟。

　　夏中华说："你们先准备着，我去取点东西。"说完，他回到教室，拿来一把尖嘴钳子。

　　"你这…偷的！"吕轶芳瞅着他一愣一愣的。

　　"嘿嘿，什么偷的？学工劳动拿的。"

　　夏中华拿着尖嘴钳子开始卸窗户玻璃。刘志民和吕轶芳还有其他两个男生用水浴加热石蜡，直到完全融化，然后涂抹在拆下来的玻璃上。

　　实验室的窗户都是木质的，一共三樘。夏中华把每一樘窗户最下面的三块玻璃拆下来，一共是九块。

　　九块玻璃都被涂上一层石蜡并且凝固之后，吕轶芳冲夏中华说："你张罗的，你写吧！"

　　夏中华说："志民，你字写得好，我说你写。"

　　刘志民拿着根火柴杆，等着他说。夏中华念道：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晓战随金鼓，霄眠抱玉鞍。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好，李白的《塞下曲》，有气魄。"刘志民手执火柴杆，笔走龙蛇，划开玻璃上的石蜡层，竖行书写。每块玻璃上写一句，正好用了四块玻璃。

　　吕轶芳说："这才用了四块，还有五块呢！"

　　刘志民说："可以给每句诗都配上一幅画。"说完，他在四块玻璃上分别画了一幅简笔画。一幅是若隐若现的山峰，一幅是柳下竹笛，第三幅是嘶鸣的战马，最后一幅是大漠胡杨。

　　夏中华说："好，正配这几句诗。还剩一块玻璃，志民，留给你了。"

　　刘志民有感而发，也没细想，手上略微用劲，三句情词应运而出：衰草低衬斜阳。

　　斜阳外，水冷云黄。

　　借使有肠须断尽，况无肠。

　　刘志民写完这几句词，顺手在留白处也画了一幅画：一道浅水边寥寥几根枯草，半折半立，映衬着天际的半幅落日。

　　夏中华看了看，说："哇，这是谁的词？这么伤情儿！我说，你最近可有点不对劲呀！怎么了这是？"

　　刘志民一摆手，说："没什么，不伤。"

　　无人知晓，不能诉说。心中的伤痛唯有暗自咀嚼。

　　吕轶芳用一个塑料量筒盛装着氢~氟~酸仔细地往玻璃上的凹痕里倒着，头也不抬地说："失恋了吧？"

　　刘志民故作轻松地掩饰："还失恋，我恋个鬼呀！我恋。"

　　玻璃上被涂满了石蜡，只有被火柴杆划过的地方可以和氢~氟~酸接触。二者发生反应，玻璃上被腐蚀出所需要的痕迹。略等了片刻，五个人一起动手，中和掉废液，刮去石蜡，把九块留有字迹和图案的玻璃装回到窗户上。

　　吕轶芳这才去找于老师。

　　晚上，刘志民做好了功课。收拾东西的时候，他一抬头，就又看见了墙上的那张毕业照。他凝神于那个有着弯弯笑眼的女孩，想一想，从初三那一年的夏天开始，他们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就注定会越走越远，能够再见，只是偶然。他们注定只能在彼此青春的记忆中留下朦胧的好感。她美好的影像只能永远停留在那张毕业照片里边了。

　　他取下那张照片，夹在旧时的课本里，压放在一摞书的底层。

　　许久以后，对于当年的这段经历，刘志民偶尔想过，如果自己及时读懂那些信里隐含着的意思并做出回应，会不会因此收获另一番幸福。可是，他随即就否定了这一假设：即使自己明白，又能怎么样呢？那依旧改变不了什么。他们都还小，从米春红走向社会开始，到自己大学毕业，整整有六年的时间。他们的感情能不能否经受住时间、家庭条件差异和其它各种因素的考验，这实在是个未知数。

　　可转念再一想，从中学时代就开始恋爱并且最终走到一起人也不是没有。

　　思来想去，刘志民对于自己和米春红继续交往下去的结果的推定陷入了肯定--否定--再肯定--再否定的无限循环中。

　　刘志民明白，说到底，还是自己当年没有资格去处理这样的事情。错过这段感情，当然遗憾，可也是必然。

　　初、高中时代，多少少男少女间隔着的那层薄纱已近乎透明！可是，初涉人世的他们，又有几个敢伸出手去把它轻轻揭过？那些朦胧青涩的情感似乎注定无果而终。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才显得这般美好。

　　这恐怕是人世间最为纯洁的情感，它不掺杂任何因素，不受容貌、金钱、家庭、地位等世俗偏见所左右，却又只能生于无形，止于遗憾。

　　午夜，刘志民时常会忽然醒过来难以入睡。他只好打开那台红灯754收音机，调到最小音量，放在耳边听着，品味着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孤寂，许久才能再次入睡。

　　七年间的岁月流转，收音机的电位器已经坏掉了，刘志民自己简单接了两根线，仍然对付着听。

　　八、九十年代，电台和电视台都不是全天候播出。广播电台到了接近半夜的时候，会在节目的末尾说一句"听众再会"，然后就陷入沉寂。刘志民无意间发现，有一个频率，在夜里节目停播之后，会不断地循环播放陈慧娴的歌曲。于是，每到难以入眠时，他就把收音机的指针调到那个频率，去品味那些歌里伤感的离别。

　　那个时代的香港填词人真是厉害，居然能把悲伤写得如此动人，把离别看得那么透彻。

　　随浪随风飘荡

　　随着一生里的浪

　　你我在重叠那一刹

　　顷刻各在一方

　　缘份随风飘荡

　　缘尽此生也守望

　　你我在凝望那一刹

　　心中有泪飘降

　　........

　　人生何处不相逢？一朝分别，却再难相见！留下的只是无奈，无奈之下，又只剩随波逐流。

　　他与那个眉眼弯弯的女孩本是茫茫人海中的两叶浮萍，随风逐浪，漂无定所。是何等的机缘，使风浪一再把他们带到一处？他竟然没有伸出手去抓住她，辜负了冥冥中自有的一番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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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米，名义上是配角，实则女1，如就此收住，实属草率。后文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