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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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司天监少监的桌子上摆着一本书，是官家为朝中几位贤臣良将撰写的小传。
摊开的那一页题目写着风疏二字。
书中曰：“风疏，大齐将军，美容姿，帝之甥，又为后之侄。帝妹嫁与皇后之兄风寅。风氏世代为将，满门忠烈，长公主与驸马早亡，为国捐躯，独留此子。风疏天赋异禀，用兵如神，弱冠有四之年，平定西域，可维百年之安稳。帝心大悦，封异姓王，宠爱有加，视为亲子。风疏班师回朝，帝命三日宴席，以庆嘉事。”
到这里一切都还正常，只是下一段，笔者忽然转了个大弯：“盛宴之上，风疏遇司天监少监穆玄筠，二人引为知己，自此形影不离，抵足而眠。更有传言，风疏遇穆玄筠，因穆玄筠貌美，出言调戏，曰：‘楚王细腰，今见方知。’然流言无据，将军风雅，家教甚言，何能出此言哉？”
书里面说的二位主角正摇着扇子看这本小传。
其中“出言调戏”的那位大将军风疏正冷笑一声：“知道是流言还往上写？玄筠，我第一次见你时，第一句根本不是说你腰细。”
被调戏那位垂眸一笑：“但你确实说过这句话。”
“那都入局之后，你我相熟之后的事情。”风疏摸了摸自己俊美的脸，“我虽不要脸，但是我见到你第一句话确实不是这一句。”
他凤眼一抬，笑道：“我明明说的是：‘那凤尾蝶又回来了。’”
若说一切事情的起源，都还得从皇上一开心赏下的三日盛宴开始。
那书中前半部分说的一点不差。风疏年纪轻轻就平定西域，功劳显著，回了长安之后直接进宫去见他皇帝舅舅去了，当晚留宿宫内。
这本也没什么好说的，问题就出在他这次回来，听闻司天监少监换了个貌美如花的青年，名字叫做穆玄筠。不仅长得好，性格好，那手法术也极佳，全长安上下无不被折服，连他舅舅皇上，他姑姑皇后，还有他那些表哥表姐们都赞不绝口。
风疏此人不信鬼神，对于法术之流并不在意，但是作为上一任名满长安、人见人爱、俊美无俦、风流潇洒的第一公子，他还是挺好奇这位少监长得是多好看。
于是听说三日盛宴此人也会参加后，他就托朝中好友帮忙引荐。
而宴席当日，风疏寻了个借口跑了出来，他那好友说是约在湖边，然而他们到了，那少监却不见踪影，好友道了一句：“怪了，他可从不迟到，怕是什么事情牵绊住了，我去找找。”
说罢就转身往山上走去，风疏倒也不急，他穿过假山乱石，湖边桃李正艳，兼之新柳嫩绿，看上去倒像是画一样。
然而就在此时，他感觉到有一阵风从身边吹过，那原本就应该是一阵普通的春风，但是没有来地，他感觉到了危险。
说起来奇怪，他在风中感觉到了杀气。
并不是某个人的杀气，而是没有形体、不过是一阵微风产生了杀气。
风疏垂下眼睛，耳朵不易察觉地微动，而令人奇怪的是，那股奇怪的杀气再未出现，只是不知为何，风疏浑身都觉得不自在，仿佛他回到了大漠战场上，大漠里的沙狼隐藏了杀气，但是匍匐在沙丘后面，等待着人们出现弱点，虽然杀气没了，但是危险一直存在。
然而不等他找出那杀气的来源，忽然又是一阵微风吹过。
但是这次那缕微风让人心旷神怡，仿佛胸中浊气也随之一清。风疏微微眯起眼睛，他嗅到风中有一股悠悠的清香。
那香气不是长安城中公子王孙、小姐闺秀喜爱的熏香，那是一种草木花藤所带的香气，又夹杂着清晨的霜露的冷冽，让人头脑一清。
这香气像是来自深山，本该孤高清冷，却意外柔和地隐匿在皇城中纸醉金迷的灯影里。
风疏抬起眼，余光里有衣袂一闪而过。他立刻回眸看去，却不见任何人踪影。只见桃花被风吹动，落了一地乱红。
恰好此时他的好友也回了来，见他凝望一处，便问道：“王爷在看什么？”
风疏摇了摇头，笑起来，随口胡诌道：“没事，看见一只凤尾蝶飞了过去。”
或许只是宫人罢了。
风疏如此想到。
结果那好友点点头，开口道：“我适才还找人呢，刚去高地一望，看见少监不是已经到了么？穆少监？”
他扯脖子这么一喊，只见那宫人消失的桃花林里下转出一个腰细腿长的人来。
风疏：“……”
看穿着正是他误以为是宫人的那个人，这人穿着和同品官员一样的官服，却是直接将旁人比了下去，如今一看，方知鹤立鸡群四个字是何等人物配得上。此人身材高挑，竟和风疏相差无几。眉目如画，形容柔和，令人一见难忘。风疏倒也是饱读诗书，一时间竟想不出些诗词来形容，脑海中只浮现十六个字。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更难得的是，此人眉目间自有一种温柔气度，让人看过去，心底就能不自觉平静下来，好像是观中庙中供奉的神像，原本应高高在上，却安静慈悲地独自身处红尘万丈之中。若是他开口安慰，就似乎自己的一切苦痛都能随之烟消云散。
不用旁人说说，他就猜到这位大美人就是被人津津乐道的少监。
好友果然在他身边笑道：“你看，这位就是穆少监穆玄筠，哎，王爷，你这什么表情。”
风疏微微一笑，对着穆少监笑道：“没什么，凤尾蝶又飞回来了。”
穆玄筠远远一笑，举步走来，走到风疏身边时，正好听到风疏好友的追问。
而风疏鼻翼动了动，闻到一缕草木清香。
果然是眼前这人。
他拱手道：“穆少监。”
“风将军。”穆玄筠亦行了一礼，“久仰风将军大名，今日得见，一了未能相交憾事。”
风疏摸了摸脸：“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的好友：“……你还会不好意思？”
穆玄筠却又笑起来，他一笑眼睛会弯成新月的样子，看上去让人心里一暖：“风将军此番平定边疆，扬大齐国威，更让边疆百姓免于战乱之苦，再无胡人掠夺烧杀，利在千秋。便是再多辞赋来称赞也不为过。”
大概是穆玄筠语气太真诚，风疏听了这么多天的夸赞都心如止水，结果今日被他一夸，倒是真有点飘飘然：“穆少监这般看中我，倒让我受宠若惊，今日相识，正好结交个朋友。”
风疏好友笑道：“既然二位相谈甚欢，也就不用我再多余引荐了。小王爷，你和穆少监正好在这片溜达溜达，我是得回去了。”说罢一拱手，撩起官服就溜了。风疏颠了颠扇子，不由自主笑了笑，觉得不过是同朝为官结交一下，被这小子搞得跟相亲一样。
还好只有他胡思乱想，穆少监明显没有他这么喜欢发散，风疏琢磨一下，两人这么干站在湖边看起来有点傻，于是伸手笑道：“不如我们去走走，王宇说的对，我可是太怕被人抓到了。”
穆玄筠垂眸看他的手：“将军这是？”
“路不好走。”风疏道，“恕风疏无礼，少监似乎体力欠佳，我担心昨日夜里下过雨，这山石路滑。”
穆玄筠沉吟片刻，也伸出手，风疏虚扶，同他一起走了下去。假山山石台阶不平，又有青苔，素日宫人们走着也要小心，等到了平地，风疏便松开手。却听穆玄筠笑道：“将军是怎么看出我体弱多病？”
风疏咳了一声，转起扇子柄：“穆少监身高与我差不太多，却比我消瘦太多，必然是有些体弱。”
随后风疏又道：“至于怎么看出来的，我在战场多年，将军么，见得人多，交过手的人也多。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有些先天不足，但应当是不影响什么，不过易病一些。”
穆玄筠眉眼一弯：“将军说的极是，我虽身子骨弱一些，但是不碍着性命。全赖我师门帮我调理。”
风疏倒是一怔：“师门？”
“我的师门精通术法、符箓和卜算。”穆玄筠正说着，却忽然停下，两人恰好走在一小片桃花树下，穆玄筠侧过身，看着风疏的眼睛：“既然说到这里，下官有一事想要问将军。”
风疏挑了挑眉，靠在一边的树上：“穆少监想问什么？风某知无不言。”
穆玄筠沉吟片刻，似乎在措辞，在他犹豫这会功夫，风疏看着他，自己就有点神游天外，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就在风疏发呆的时候，穆玄筠问道：“将军你可信鬼神之说？”
风疏思绪还在天上飘，冷不丁被问了一句话，脑子还没从云端扯回来，还以为自己尚在军营，身边都是些口无遮拦的，随口就溜出来一句：“信个锤子哦。”
穆玄筠：“……嗯？”
风疏一激灵回神，二话不说抬手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溜神了，我的副将是蜀地人，和他学得有时候会冒出一两句蜀话。我的意思是，我确实不信，世上若是有鬼神，被我杀死的敌人早就化成厉鬼来掐死我了，岂容我得意到现在？”
他说完又觉得有点生硬，便笑道：“你是司天监的人，我本不该当你面说这些，不过你问了，我也不想骗你。”
“无妨。”穆玄筠非但没生气，反而仍旧笑呵呵地说道，“信与不信，都是个人的想法，信者不可强迫不信者去信，或是反之亦然。只是若是你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卜卦占命之说了？”
风疏闻弦歌知雅意：“穆卿想为我算命？”
“倒也不是算命。”穆玄筠轻声道，“只不过观你周身气相，近日会有点波折。将军若是不介意，可否听我一言？”
风疏琢磨了一下，虽然他想来觉得自己是阮籍第二，但是穆玄筠神色柔和，言谈举止也和骗人的神棍截然不同。斯人当前，反正也是闲聊，就当做奇闻异事听听倒也无妨，于是笑道：“但说无妨，穆卿是好心，我也没那么缺心眼要拒绝。”
穆玄筠笑了笑：“风公子身世显贵，更难得是举世良将，神鬼莫侵，只是你最近会有一劫，此劫凶险，或累及性命，且无法可破，然若是度过此劫，公子将有心上人相伴余生，自此安稳顺遂。”
风疏悚然一惊，摸了摸自己的那张英俊的脸：“我今早照镜子，也没发现面堂发黑或是面绕血气啊。”
随后他又一脸愁苦：“怎么我这一劫还要给我带来一个夫人？少监，你可别是听了陛下和娘娘的旨意，来暗示我赶紧成亲的吧？”
穆玄筠被他逗笑：“放心，将军是长寿富贵的面相，必定逢凶化吉。至于佳人么……将军不想成亲？”
风疏斩钉截铁、毫不含糊地回道：“一丁点也不想，我自己呆着挺好，就是舅舅和姑姑非常想让我赶紧娶个姑娘成家。”
穆玄筠笑道：“将军放心，我绝非陛下和娘娘的说客。”
风疏见他笑容，心底不知为何一动，他懒洋洋说道：“穆少监特意为了算了这一卦，风疏虽然有些身外之物，但是想来再多珠宝也换不来你的交心。可若不送些东西又总觉不好。”
穆玄筠抬眸，正想说些话，风疏却回手折下了一枝桃花，笑着递给穆玄筠：“便赠君一枝春抵了卦钱罢。”
他又想到什么，垂了垂眼，看上去倒是没那么玩世不恭了：“恕我唐突，恰好穆少监拿着这桃花还应了一句古诗。”
穆玄筠笑道：“请将军告知，我绝不生气。”
“恰好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风疏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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