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次日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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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日光炽热，偌大的世界里盛满了像汽水一样热烈爽朗的阳光。在这样的天气里，总有人们会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好像汽水里不断上浮炸裂的气泡一样急促。
和刚才那个昏暗的地方完全是两个世界。
刚从那里离开的四月朔日昼有一瞬间感觉恍如隔世。
果然啊，灯光只是从黑夜里的赝品，日光之下，才是白昼。
他感受着皮肤上的灼热，缓慢踱步在日光之下。像是阳光落在新雪上，那头白发如同附着一层莹润而纯粹的光，映衬着少年精致清冷的侧脸，频频吸引着人们若有若无的视线。那样的姿容和气质总会让人或多或少的想到活人偶，那一类专在外形上花费大量心血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他不喜欢被人窥视。
四月朔日靠近街道边缘处，让自己尽量隐入阴影中。
口袋里突然响起了一首钢琴曲，在人声吵闹之中断断续续的浮现。他拿出手机粗略地扫了一眼就接通电话。“兰波。”他转入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有什么事吗？”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明显带着成年人的温柔和几分知性的优雅，“阿昼，公司那边让我问问今年你有没有露面的打算。”
手机里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是留给他一点考虑的时间，“如果还是不愿意的话，我帮你拒绝掉好了。”
“不用。”四月朔日昼解释了一句，“我最近有一件事要处理。”
“好，我知道了。”对方没有去具体的询问，甚至并不在意他要做什么，显出一种体贴的温柔来。
“恳请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只是答应他们露个面而已，正不知道他们要高兴成什么样子。说起来，阿昼大概是历史第一个不露面还能当红的偶像了。”
“说不定，就连粉丝都以为你只是个网络歌手而已。”
四月朔日昼听着对方明显带着调笑的口吻，语气淡淡道：“当初和他们签约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我的态度了。”
“如果不喜欢这份职业的话也不用勉强自己吧？”
“……”他望向天边，只有一片纯净的蓝色。
今天的天气很好。
“不。”他收回视线，“这和喜欢没有关系。”
“这样吗？”手机里的声音依然很轻柔，“只要你不觉得困扰就好。”
“说这句话的应该是我才对。”少年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了，“如果不是我的原因，你也不用做这份工作。”
“为什么这么想？如果阿昼需要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四月朔日昼几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有些烦躁地捏着雨森弥丸的尾巴尖。
兰波听着电话另一端的沉默，觉得小孩子是不好意思了，于是提前说了声就体贴地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他什么时候才可以……说出来呢？
或者……永远的，将那一部分割舍。
破碎的阳光漂泊在树荫里，世人听不见它们掷地时的零丁作响，密集得像落雨声。
***
“您请，这边。”工作人员偷偷地瞄了四月朔日昼一眼，再次在心底感叹少年的容貌和气质。“化妆师已经在等您了。”
四月朔日昼抱着雨森弥丸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跟在工作人员身边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原本脸上明显写着不爽的化妆师看见工作人员从门口进来张嘴就要喷他，但在看到他身边的少年时眼睛瞬间亮起。
四月朔日昼看着那个刚刚脸上还写满了“我要冷嘲热讽”的男人在看到他的时候一下就脸色睛朗了起来，那是一种“总算不用看那些跟（）一样难以直视的丑b”的心满意足。
男人走到他面前突然单膝下跪，握起少年的手，轻轻地在那片光洁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哦，迷人的小玫瑰——”化妆师的语气像在唱着什么咏叹调，“如果你是我命中注定的蓝宝石，这世上将再无哈桑石。我亲爱的缪斯。”
一旁的工作人员已经麻木到失去了颜色，虽然他知道外国人在感情上一向很直白，但是……但是这也太窒息了吧？？他的脚趾头都快要抠出一个三室一厅了。
四月朔日昼只是任由对方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并没有任何表态，仍然是那副淡漠的表情。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尴尬地解释道：“安东尼是法国人，咳，那什么，外国人都喜欢这样。”
四月朔日昼：……明明兰波就挺正常的啊。
金发碧眼长相也是相当养眼的安东尼不屑又骄傲道：“请不要把我和那些庸俗的人相提并论。还有，我是认真的，你可以轻视我的身躯，但不能轻视我胸腔里那一颗正为唯一而热烈鼓噪的心脏！”
工作人员：……啊这，他还是闭嘴吧。
他站起身绅士地向四月朔日昼行了个礼，“抱歉，刚才有些激动，失礼了，忘了你们东方人都喜欢含蓄一点。”
“现在是工作时间。”这句话像是一种疏离又委婉的提醒，少年面色平静地催促着，方才的插曲在他眼底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这是您的意愿，那么我很乐意为您效劳。”安东尼轻笑了一声绕到四月朔日昼的身后，将手搭在肩上，稍稍用了点向前推的力气，引导少年走到桌前，又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下。
“我的缪斯——”安东尼弯下腰仔细端详着少年的脸，像在细细地观赏一件艺术品，他轻轻的惊叹了一声，好像生怕惊动了一只栖落的蝴蝶。“您真的很美丽。”
“在汉语里，美丽和漂亮是不一样的。”四月朔日昼直视那片蓝色，他听见化妆师语调轻缓，“前者是锋利的，后者是温和的。”
“您很危险，不管是对别还是对您自己。”化妆师的声音轻得像在耳语，“这往往意味着——”他没有再说下去。
四月朔日昼微微眯起眼，这使他看上去有几分锐利的攻击性，流露出的目光更像是一种审视。他轻声重复着对话没说完的话，“这意味着……什么？”
“……最后受到伤害的究竟只是您呀。”安东尼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宝石之所以美，是因为它锋芒内敛。”
“你们艺术家都这么感性吗？”四月朔日昼语气平淡地问道，对话者敏锐地觉察到他较之前温和了些许的态度。
安东尼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四月朔日昼的下巴，稍稍向上抬起，笑着回答道：“我可不喜欢感性这个词哦～我可是非常理性地喜欢着您呢。”
他端详着少年的脸，像在思考用什么妆比较合适，“蓝色真的很适合您呢，那种深邃纯净的蓝色——就如同您的瞳色那样。”
四月朔日昼没有表现出什么反感的情绪，安静地任由对方摆布。
“这对耳坠——青金石材质？确实与您的眼睛十分相衬。”安东尼并没有贸然伸手去触碰那对呈金字塔型的耳坠，他客观的口吻述说着，“对我们化妆师而言，在恰到好处中展现极致就是已至臻境。您的五官已经足够‘恰到好处’，完全不需要我的修饰。”
四月朔日昼静待着对方的下文。
“不过，什么都不做会显得我很没用诶，嗯——”法国人尾音上扬，带着一点法式的华丽腔调，“让我为您化个淡妆吧。”
“随便你。”四月朔日昼对此毫无兴趣。
得到同意的化妆师迅速的展开他的了工作。
“说起来，您这次的新歌主题是‘春’吗？”安东尼手上动作不停，还能分出一点心神闲聊。
四月朔日闭着眼，算是回答的“嗯”了一声。
“这样啊……”有微弱的气流扫过他脸庞，对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这是好了？
他刚想睁开眼，就感觉到有一点凉意落在他眼角，又轻轻擦过。
“请再稍等片刻。”
四月朔日昼索性也就继续闭着眼。
纤细而冰凉的触感在眼角极轻地游走着，触感却异常分明。让他想到那种在画作中用于勾勒的极为纤巧的狼毫。
“好了。”
他睁开眼，目光便立刻对上了镜中的那双靛色瞳。确实如化妆师所说，只是化了淡妆，勾勒出少年未长开的眉眼间那日后可见的冷艳之色。但是——
一簇早樱拥上少年的眼角，像是繁盛的樱色溢出了望月。大概是想要抓住点什么吧，开得仓促，反而让人窥见日后的夭折之相。因此，本是一片欣悦，却在倦怠地抖落哀思之意。
毕竟，它开得太早了。
“怎么样？我对自己还是充满信心的哦？”
年轻的艺术家站在少年的身后，双手搭在他的缪斯肩上。
单薄的花枝给镜中的少年凭添了几分冷清的妖冶之色。
日本美学的物衰侘寂之美无比合适地在少年身上展现，理所当然地使他身上的非人感更重了。
四月朔日昼起身向镜中身后的安东尼微微颌首，“谢谢，麻烦您了。”
“如果您愿意的话，以后化妆师和服装设计之类的都可以来找我哦～”安东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信片，“希望我能接到您的电话，我的小缪斯。”
四月朔日昼接过那张名信片，冷淡地表示了日后详淡的意思就离开了。
安东尼目送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炽白的阳光穿过落地窗照亮了年轻男人的半边脸，他眼中的碧蓝色像被光线氧化了一般褪色了，露出了真实的雾白。
他用手按了按脖子，衣领被小幅度扯开。男人的颈侧好像纹了什么纹身，但只有一点暴露在空气中，那似乎是黄色的几何形一角。
“啊……《春蚀日》吗……”男人的笑意似乎是轻柔的，说出来的话却像是锋利的薄纸边，无心擦过便是一阵毫无防备的钻心刺痛，“自欺欺人罢了……已是盛夏了呀……”
话音落处，却是几分古怪的怜惜。
***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只要取几个镜头作为MV的素材，但对他而言还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四月朔日昼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心里升起一种总算解脱了的想法。他呼出一口气，抬头看见黑色长发的男人半倚在门口看着他，然后把什么东西迅速揣进了兜里。
大概是手机吧。他略有些无奈地想到。
“兰波。”四月朔日昼假装不知道对方偷拍自己的事实，抱着雨森弥丸走到男人身边，“回去吗？”
“嗯，我送你回去。”兰波有些心虚地偷看了一眼少年的神色，看见对方的表情自然，好像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才放心地伸出手想要牵住对方，然而那只手又尴尬地僵滞在半空中。
四月朔日昼看见眼前的男人像是某种大型犬，刚顺好了的毛又炸开了。
他略有些好笑地握住男人的指尖，牵着对方往外走。
“车停在哪里？”
“啊？嗯……什么？哦，在，在……哪里？”
四月朔日昼转过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兰波，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
他握紧那只手轻声说道：“像个笨蛋。”
最后，兰波总算从短暂的降智中恢复了正常，艰难地捡回了作为成年人那在地上稀碎的尊严。
“今天……心情好吗？”兰波犹豫地修饰自己的措辞。
他希望自己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纯粹而柔软的，以此来小心保护这个在他眼里格外脆弱的少年。
“还行。”四月朔日昼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想起之前和太宰治牵手的时候，回忆了一下对方对此的态度，平淡地陈述道：“牵手会让你开心，不是吗？”
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兰波明白了那没说出口的话，把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差点把车开到树上，“是……是吗？不是！我没有问……”长发遮住了他发红的耳尖，他轻咳了几声，但还是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不是……阿昼，你不要在我开车的时候说这种话啊……”
“兰波，你不觉得你应该去学习一下表情管理吗？有时候我要装作不知道都是一件费脑筋的事情。”
“……你是在嘲讽我吧，阿昼？”
“你竟然还用疑问句吗？确实令人担忧。”
兰波：……不知道为什么，他变得更高兴了呢！
少年带着软刺的别扭的关心，在他眼里似是难得的亲近，仅是如此，就让他怀着满心的欢喜。
四月朔日昼偏过视线，不想再看到他名义上的监护人欢快得仿佛下一秒就哼着调子把车开上天的傻样。
他带着一点愧疚地反思是不是自己对监护人先生太过冷淡了，导致空巢孤寡青年（bushi）有亿点缺爱。
然后他就瞥见自己交叠着搭在大腿上的被染上靛蓝色指甲油的双手。
……话说回来，兰波为什么会有指甲油呢？
他想起负责摄影的小姐“染上指甲油效果会更好哦”的建议，刚赶来的兰波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靛色指甲油。
其实只是当天偶然看到想起了自家小孩的眼睛以及出于艺术情怀收藏了一下的兰波：？
他用带着一丝丝怜爱的目光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上一个被“怜爱”过的太宰治：嗨？
“兰波，能帮我买一副手套吗？黑色的。”四月朔日昼盯着指尖问道。
“啊，我知道了……”兰波顺着少年的目光瞥见那显眼的颜色，把刚想问出口的“怎么了”咽了回去，他略有些心虚地收回了视线。
车厢内短暂的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一串手机铃声又突兀地响了起来。
四月朔日昼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名字就接通了电话。
“家主大人！我是栗花落故里……”与手机里传出的清亮的娃娃音不同，其实对方是个已经年近三十岁的成年男性。
四月朔日昼打断对方的话，“我还不是家主，栗花落先生。”
“重点不是这个！家主大人！您是不是该和我们解释一下上个星期发生的事情！那群垃圾竟然敢绑我们家主？！！还把您当成……”对方说到这里怒笑了一声，明显已经气极，“当然我知道您是故意的，但那群脑子进水（哔——）竟然就还真敢那么做了！！该说不愧是吃（哔——）长大的（哔——）吗？真想掀开他们的头盖骨看看里面那个长得像大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说不定我就能成为下一个哥伦布或者达尔文了您说是不是？简直难以想象他们的（哔——）……”
“停。”四月朔日昼捏了捏鼻梁骨，轻叹了一口气，“说重点。”
对方从善如流地止住了话头，更换了内容，“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声？至少不该让我们一个多星期后才知道这件事，太过分了。是我们还不够值得您信任吗？”
“没有，只是我不想麻烦你们。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您还是这样。我们倒是希望您能麻烦我们啊……”
“我知道了，下次会告诉你们的。”四月朔日昼漫不经心地看着车窗外流动的景色，淡声回应道。
对方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我知道您下次会通知我们的，但是问题在于这个‘下次’啊……”
四月朔日昼对此并无回应，“还有什么事吗？”
“哦，我可以把他们都清理掉吗？太碍眼了。”
“不可以。”
“啊……我实在是忍受不了被草履虫污染的空气了！”手机里传来的娃娃音委屈巴巴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扯着小手绢抹眼泪了。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是个成年男性，说不定他会稍微考虑一下呢。
“不可以全部清理掉。”四月朔日昼不理会对面寂静了一会儿突然爆发的惊喜的呼声，轻声说道：“不该再沉寂下去了，那些轻视之人将会好好的记住‘栗花落’这个姓氏的。”
“能够体会死亡的艺术，是他们的荣幸。”
“喔，还有件事。”对方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事，“港口Mafia想跟我们合作，希望能和家族会谈。”
“我知道了。告诉他们后天我有时间。”
“是，我会去安排的。”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次日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