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逆白黑][朱修]Memories》古德拉克

38、038

　　起初她对那件事并无记忆。
　　也许说是“不愿记起”才更为恰当。
　　那曾经是自己努力思索找出的道路，在说服了修奈泽尔皇兄甚至父皇之后，才好不容易得以建成的“日本行政特区”。那本该是可以成为她和她所重视之人庇护所的地方。是希望的起点。所以要承认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太过于残酷了。
　　那种无力的、绝望的……
　　尤菲米娅闭上了眼睛。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死了，永远地退出了戏剧的舞台。回想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做出的事情，她的人生看起来就更像是一个笑话。最初她并不接受那种记忆，那一定是虚假的、被植入的记忆才对吧？不然命运为何会如此不公，让那个最可怕的玩笑变成现实？
　　「杀掉所有的日本人。」
　　然而她还记得，那种鲜明的、几乎不可违背的杀意；那种纯粹的、几乎是令人如释重负的轻松的杀意。放弃思考，是的，那种感觉就和自己此前的人生并无两样。那是一种无力的，随波逐流的感觉，被称作“花瓶”副总督的她再熟悉不过的感觉。
　　自己总是这么的无力，这一点比任何血淋淋的、如同恐怖电影一般的记忆都更恐怖和真实。尤菲米娅还记得自己的Geass刚刚被解除的时候，她是用如何嘶哑而颤抖的声音哭泣。那样的残酷，那样的毫不讲理。那样的……傲慢。
　　是的，傲慢。
　　无论是她，还是鲁鲁修。
　　那段时间，在她刚刚康复没有多久，找回了自己的记忆的那段时间，她埋怨过修奈泽尔皇兄。为什么要让她想起这么不堪的回忆？为什么？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的话，该有多好……
　　那段时间尤菲米娅只是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努力不去回想那些可怕的过去。然而她越是希望摆脱过去，过去的阴影就越是缠着她不放。噩梦，每天晚上都是噩梦。哭泣的儿童，哀求的老人，他们绝望的尖叫，他们指责的目光。她过得浑浑噩噩，数不清白天和夜晚。她没有胃口，日渐消沉，甚至觉得，也许只有一个办法让这一切都结束。
　　那个唯一的办法，那个……
　　无数次，她在梦中尖叫着醒来，脸上挂满泪水。她想，皇姐也许是对的，她不该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怎么能自作主张地行动呢？尤菲米娅，可怜的尤菲米娅，可恶的尤菲米娅，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甚么都做不到的尤菲米娅。
　　也许是她消沉得太过，终于有一天修奈泽尔皇兄来找她了。
　　他是来道歉的。
　　“对不起，尤菲，没想到会让你这么痛苦。”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去和父皇商量，也许我们有办法让你忘记那些。”
　　忘记？她可以忘记吗？
　　忘记了，她就不会这样痛苦了，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尤菲米娅。
　　真的是这样吗？
　　她确实怨恨过，有那样短暂——或者漫长的一瞬间。她也无数次乞求过，希望自己没有这样的回忆。可是……
　　她已经知道了。
　　她抬头看着皇兄高大的身影，阳光照在他金色的发丝上，他脸上的表情只有关切与担忧。他还是那个疼爱弟妹的皇兄，但是，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尤菲米娅内心有着强烈的违和感。
　　不对……
　　她想道。
　　修奈泽尔皇兄没有变。他依然是那个皇兄，她很喜欢的皇兄，也许没有对鲁鲁修那样的喜欢，可是……
　　「修奈泽尔是个优等生。」她听见了回忆中玛丽安娜皇妃说过的话，那时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乏味、嘲讽和不屑，她当时并不明白。「只想着怎么讨好其他人。」
　　那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一件十分显而易见，但是自己却总是忽略不见的事情。
　　而且她发现，自己周围的人也对这件事情视而不见。
　　她想起了娜娜莉，想起了鲁鲁修，想起了柯内莉亚皇姐和玛丽安娜皇妃。
　　最后，她想起了自己的父皇，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皇帝。
　　她知道，自己的心很小，并没有那么大。她只是想让身边的人幸福。或者说，希望那样的世界能够出现。如果更多的人也可以因此而露出笑容的话，自然更好。鲁鲁修也是这样，朱雀也是这样。甚至……她说不好，甚至修奈泽尔皇兄、玛丽安娜皇妃和父皇都只是，因为怀抱着这样的希望……
　　但“幸福”又是什么呢？
　　她又想到了那天在庆典上死去的人们。
　　她当然可以像个鸵鸟一样，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那样她不就和以前没有两样了吗？那样的选择真的是她心中“正确”的选择吗？
　　她感到渺小。
　　无比的渺小。
　　和无数的人心中无数的愿望比起来，自己是何等的渺小又微不足道啊。
　　忽然她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是的，只有那样才是她心中“正确”的做法。
　　于是她对修奈泽尔皇兄提出了回到十一区——回到“日本”。
　　虽然面露惊讶，但修奈泽尔还是顺从了尤菲米娅的坚持。
　　“也好。”他喃喃道，“这样也是一种办法。”
　　但是尤菲米娅知道，他所想的一定与自己不同。因为她已经发现了那一点，那个所有身在这个庞大而可怖的家族中的人都忽视的一点。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想到了：朱雀一定也是明白的。
　　她想起朱雀曾告诉她，自己亲手害死了父亲。那个时候尤菲米娅还不能完全地理解朱雀心中的悲痛和执念，但是现在，她忽然知道了。
　　但这是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所以不能牵扯朱雀。
　　于是她来到了日本，她在新闻上宣布承认“合众国日本”的存在时并没有和身边的人进行过讨论。当然，这一举动掀起了轩然大波，尤菲米娅并未顾及这些，即便之后被本国强行不予承认或者剥夺皇位继承权也无妨——反正她早就放弃过一次了，只是因为日本特区未能成立所以并未执行罢了。
　　不，她之所以如此宣称，其实是想制造一个能够与ZERO面谈的机会。
　　所以她此刻才会坐在这里，等待着那个不知是否会来赴约的人。
　　然后，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漆黑的身影。
　　漆黑的面具，漆黑的斗篷，漆黑的一切。
　　黑色骑士团的首领，Z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