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玫》三色柳

21、21

　　快乐是什么东西呢？这真是一个唯心的词，人要假装快乐装久了也就真快乐了。
　　王玫目前处于一个玄妙的状态，她有点把握不住，于是乖乖跟徐乐去了寺庙。寺庙总是红墙青瓦，总有淡淡禅香味。王玫老远看见那一圈酱红色的围墙，墙里面浓浓的绿荫，心里就安定了几分。
　　“咱们从后门进去！”
　　“佛祖也讲开后门呢？”
　　“咱也算一个居士，前门迎客的。”徐乐带着王玫转了几个小巷子从一个小铁门进去，一个小沙弥冲徐乐笑。
　　寺庙后院是一个小小的树林，这年头在大都市里能有一片绿荫那是奢侈的事情。不少鸟雀在树梢跳来跳去，啾啾地叫声，颇有些悠远的味道在里面。王玫深深呼吸一下，想把身体里的浊气都排出去。
　　“这里的空气都好像要清透些，明明就隔大街不远，却听不到一点汽车喇叭的声音，挺奇妙的！人一进来心都要静下来的一样！”王玫好奇地左右看，林子里掩藏了一个殿堂，高高飞起的檐角，有铜铃吊在上面，风一吹叮叮咚咚乱响。
　　徐乐领王玫走小路进一个院子，一整排的二层木质小楼，“这边是静室，我来都会在这里住一天，义务帮他们打扫一下卫生，或者维持一下游客的秩序。”
　　王玫站在院子门口有些迟疑，她知道自己是俗人，这一踏进去怕是要坏了人家的清净地。
　　“进来啊！”
　　“怎么办？我好像自惭行秽了！”
　　“佛祖不会跟你计较的！”
　　徐乐端坐在小楼前一个小小亭子的蒲团上，找人端了两杯茶水过来，静静看杯中的茶叶沉浮。王玫不敢打扰他静思，慢慢吸一口茶水，耳朵边上却有不远处大殿上的梵音，悠远又深沉，不疾不徐不高不低，慢慢听却入了神。
　　徐乐深深吸一口气，茶杯中水汽上升后慢慢散开，他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来，“好吧，你有什么烦心的？”
　　王玫怔怔地摇头，“坐一坐就好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其实，你上次讲那个故事，我挺生气的。”
　　“什么故事？”
　　“一个女子被帅哥抛弃后想胀死自己！”
　　“随口说说笑的嘛！”
　　徐乐摇头，眼睛看向不远处大殿的屋顶，“我不喜欢媒人，这一点我比较偏执。”
　　王玫静静地看着徐乐。
　　“之前有一个女朋友，本来要结婚了。那个时候我家里遇上一件事情，经济情况不是很好，没办法置办新房和一个新婚必须的东西，她有点着急。她单位有一个领导挺热心的，觉得她条件不错，也没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就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当然，她也没主动说自己有没有男朋友，总之就是去见面了。”
　　“后来呢？”
　　“刚开始我还被蒙在鼓里，到处找人借钱想整一套小一点的房子，挺傻的。一个哥们遇见他们约会，给我说了，我还不相信，跟踪了一回。”
　　“你还真没出息！”
　　“头一回遇见这样事情嘛，也不想冤枉她。”
　　“其实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吧？”
　　“也有那个成分在里面，我自己也不理解当时的心态。跟踪了一回，就有第二回，后来一直跟踪她。我也觉得自己挺奇怪的，没勇气跟她摊牌，却可以用尽所有办法知道她的行踪，包括她给我打电话说要加班之类的，其实都知道是为了去见那个男人而已。”
　　“那男的比你好？”
　　“那要看哪方面了！”徐乐笑，肉呼呼的脸十分宽厚，甚至有几分的单纯，“当时我挺瘦的，谁见了都要夸一声帅哥。”
　　“你脸皮不薄！”
　　“真的呢！她是一个挺有主意的人，我俩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她拿主意，我去办就是了。但是她和那个人在一起，都是她去将就那个人！”
　　“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了？”王玫苦笑，不知道是在问徐乐还是在问自己，她爱做坚决的姿态，其实不过是因为不能在显微镜下剖析自己，那太痛苦。
　　“一直到最后，那个人终于向她求婚了，她才跟我提出来分手。我什么都没说，也同意了，她却抱着我大哭一场，骂我是一个懦夫，根本不知道争取。”徐乐脸上微笑，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颓废了一段时间，还真就觉得自己太窝囊了。”
　　“于是大吃大喝？”
　　“如果不吃东西，真不觉得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油盐酱醋会刺激我的欲望，我才能活下去。”
　　王玫摇头，何苦这样糟蹋自己？
　　“吃到呕吐，胃出血还是一直吃，嘴巴都只能机械地动，人都傻了。”
　　“你真罪孽，活生生毁灭了一个帅哥。”
　　“被家里人送到医院，父母都哭死了，不过我还觉得自己挺伟大的，能为爱情做到这种程度。”
　　“SB吧？”王玫讽刺地吊起嘴角，不过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样丢人而已。
　　“然后病休了一个月，母亲没办法天天来烧香，我自己也就跟了来，我喜欢这里的环境，安静清透不疾不徐。”
　　“就大彻大悟了？”
　　徐乐摇头，眼睛还是有迷惑，“想明白一些事情而已。”
　　“比如？”
　　“比如说，其实并不是我没有争取，而是她心里内疚把责任推到我头上她才好过些；比如说，吃这样一个欲望满足后会有更恐惧的欲望在等你。”
　　王玫低头，端起茶杯慢慢在手里转，“你是在安慰我哇？这也太迂回婉转了！”
　　徐乐摇头，“我只是想跟你说，当初给她介绍对象的那一位领导，就是你现在的领导。”
　　王玫抬起头，终于有了点惊讶。
　　“我也不能说她什么，毕竟她只除了介绍以外再没有做别的多余的事情，这个女人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那给介绍的是什么人？”
　　徐乐笑了，“比我有出息多了！”
　　“你看，如果你是有上进心的女人，什么都不用说了，抓住这个机会就是了，毕竟她是一个很靠谱的人，介绍对象之前还是会考察人品的；但是，如果你心里不是很甘愿，最好还是考虑清楚，因为对象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王玫伸手拍拍徐乐的肩膀，“我只是没想到你也是一个凄惨的被抛弃的男人而已。”
　　“别说得那么悲惨！只一个极其普通的聚散离合而已，放红尘里连一粒微尘都算不上，当然于我来讲却是影响了我整个青年时期。”徐乐起身，拍拍亭子边上的一颗菩提树，“所以说人多渺小？你把眼睛放在自己身上，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一点点事情都可以是世界末日；但是，你放眼看去，一个人是什么呢？”徐乐弹指，微微的飞尘在光线中飞舞，瞬间便分不清楚哪一颗是哪一颗。
　　“放开啊！”王玫咀嚼这两个字，微微笑起来，她给自己筑了一个牢笼，困兽一样在原地踏步却自以为永不回头，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王玫起身，跟着徐乐继续逛，路过大殿，佛歌飘扬，无数善男信女跪在蒲团上虔诚地跟着师傅歌唱。因为带了诚心，歌声也动人，王玫忍不住停下来仔细听，居然眼眶微微湿润。
　　徐乐站在旁边，“你看佛祖的笑，有时候我会看得入神，甚至都会掉泪。”
　　“那是你太矫情了！”
　　徐乐耸肩，转过大殿，到了对游客开放的前几重殿，无数游人里里外外，多数不过是看看热闹而已。殿前一颗四人合抱大小的菩提树，树干纠结峥嵘，树身上居然有无数的香横七竖八躺着。
　　两个极年轻的人手里抓了一大把的香，不断扔到树上去。
　　“做什么呢？”王玫好奇地问。
　　“香插到树叶子上，愿望就可以实现了！”女子有点羞涩地说，男子跟着点头，极明白地表示了他们求的是什么。
　　王玫微微一笑，默默看他们不断地扔，偶然有一根插到树叶里了，便欢呼起来。大殿里冲出一个中年和尚来，大骂，“求什么呢？你心里没有菩萨，求什么都没有用？伤了树就是诚心？”
　　和尚把树下和数身上的香都捡起来，丢大殿门口的巨大香炉里去点燃。
　　王玫微笑回头，“你求什么呢？”
　　徐乐耸肩，“我有诚心，没有香烛，也不知道该求什么。最重要的是，没有人会给我一个跪拜的蒲团。”
　　王玫远远看着那些在佛像前虔诚跪拜地人，人有太多的欲望又有太多的不满足同时却又能力有限，如果不给他们一个寄托精神的念想，那么，如何能做到从容？
　　徐乐找了个师傅给王玫讲经，直到天黑才领着王玫出寺庙，“这样安安静静地多好，所以我就想找一个安安静静地女人一起生活，这样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王玫笑，“徐乐，你这态度真不积极。以前是靠暴食暴饮来发泄痛苦，现在靠的不过是佛祖。你的心其实还是不甘的，佛只是医生给狂躁病人开的镇定剂而已，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真正的平静还是要自己去找到。你现在，是逃避多过平静吧？”
　　徐乐笑一笑，“总有那么一天吧！”
　　王玫微笑着摇头，一路都十分的安静。
　　徐乐送她到了小区门口，道，“有时间多去跟佛祖联络联络感情，对你有好处的。”
　　王玫笑着点头，转身进自己小区。

　　林净丢开手中的烟头，踩灭，走出楼房的阴影，看王玫的身影在路灯下修长又扭曲。
　　王玫一直低头，觉得自己遇到的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要放开了过去，一切都是新天地。
　　“王玫！”林净淡淡叫一声。
　　王玫吃惊地抬头，那人背光，显得尤其高大。
　　“明天我就要走了，来说声再见。”
　　王玫淡淡一笑，歪头看林净，慢慢裂开嘴，“林净啊，你这几年成都多少次了呢？”
　　林净又掏出一支烟，慢慢点燃，“一有空就回来，你知道，我妈比较需要照顾。”
　　王玫耸肩，“是啊，这么多次都忙得没有说过再见，这一次居然来的及？”
　　林净手顿住，笑，将烟递给王玫，王玫伸手接过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那些烟来。她将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潇洒转身，“好了，再见吧！”